甜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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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四道很快买了一张《甜蜜蜜》专辑，从人潮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郝四道听到了动静，朝她招招手，“淼淼你过来。”

    ……

    夜深人静，郝四道家的窗户还亮着。孙淼淼翻身也睡不着觉索性去了郝四道家里。

    孙淼淼递了一份猪脚肉上去，两块钱猪脚看似没有利润，但刘大爷提供的猪肉指标最多只有五十斤，只要周治给了猪肉指标，猪肉成本就是八毛钱一斤。

    他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桀骜生野的面庞却露出孩子一样得意又满足的笑容。他双手捧上了一个简陋的“木箱子”给她。

    孙淼淼算了一下价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女装摊，她最少要凑够五百块才做得起女装生意，而她现在连辆单车都买不起。

    郝四道在旧货柜上精心地挑选了一堆自己需要的东西，他买了一把二手的电线、电子管、电容、天线，最后付账的时候付了两块钱。郝四道又骑着车去了国营商店，买了一对新的喇叭、一对大容量的一号干电池，花了八块。

    孙淼淼到女装摊询问了一下价格，一条女裙25~40元不等，秋装也提前摆了上来，外套基本40起，百元封顶。

    即便周治干个体户挣了钱，也不舍得买一瓶茅台。

    孙淼淼走了过去，郝四道拆开了袋子拿出了一盘磁带。只

    周治问：“你的猪脚怎么卖？”

    屋子里开了很久不用的电灯，灯光下他微微地抿起嘴，侧脸的眉骨和鼻子很高挺，乌黑的眼瞳里满满都是眼前的机器，目光专注，仿佛对待他的爱人般，那灵活的手指不停地工作着。

    孙淼淼笑着说：“周老板，我想跟你谈笔猪脚饭的生意。”

    结果郝四道载着孙淼淼来到一家半导体商店门口，停下了车。

    熙熙攘攘的集市人流如织，郝四道怕骑着单车碰到了人，干脆走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推着单车走，让未婚妻坐在车上。已经过了一天之中最热的晌午，傍晚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余热未消，迎面吹来的风却已经有了凉意。

    孙淼淼坐在单车的后座，贪婪地望着街上的一景一物，灰扑扑的城市充满了新和旧的冲突，建国前就已经存在的老旧棚户区将拆未拆，崭新的筒子楼充满了人间的烟火。以前男女上街都要保持距离，可是现在新盖的电影院却张贴起大胆又罗曼蒂克的广告，街上不乏有悄悄拉起手的男女。

    孙淼淼把一瓶茅台酒递到了周老板手里。这年头很讲究人情关系，托人办事无外乎烟酒茶这三样，而茅台酒又是体面中的体面，它在这个时代是身份的象征。因其制作工艺复杂、味道醇厚不掺一丝杂质，深受广大人民喜爱。谁家办喜事开了一瓶茅台酒，客人能惦记上大半年。

    周治给了孙淼淼三十斤的火车站饭堂的猪肉票，他说：“对了，你办个体户营业执照没有？办那个下来，按你的资质每个月好歹能申请到十来二十斤的猪肉指标。”

    周治尝了尝猪脚，滋味果然不错。油水足，肥而不腻，价格也不错。他心想这姑娘挺会做生意，居然盯上了他。他听说孙淼淼的猪脚饭在月台卖得不错，分走了他不少的客人，正在头疼。没想到她主动来跟他谈生意。

    孙淼淼和郝四道来到了火车站。

    孙淼淼谈完生意后跟郝四道离开了火车站，明天开始要供应猪脚肉，孙淼淼买了更多的酱醋油盐和香料。三十斤酱油、十斤盐、五斤香料，花了十块钱巨款，调料沉甸甸地拎在手里，胳膊都勒出了红痕。郝四道把它放在了单车的车篮里。

    郝四道有意让老婆自由发挥，这一次便守在外面等她，没有进去。只见孙淼淼捧着一瓶茅台酒，一份猪脚饭走进了火车站食堂，笑盈盈地跟老板说了两句话。

    半导体店的同志随意地给他指了里面的架子，眼皮子抬也不抬。

    “我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寄卖，把猪脚寄在周老板这边卖，一块二一份，每卖出一份就给您两毛钱提成。另一种是周老板提供猪肉指标，猪脚批发两块五一斤，一斤猪脚能出五份猪脚饭。周老板尝尝它。”

    周治心想。亏得他已经辞职下海，否则那么烫手的东西他可不一定敢接。他的心思开了会小差，想着他岳父过段时间要办八十寿宴，要是开瓶茅台不仅他岳父面上有光、老婆也高兴。他最近在找茅台，市面上一瓶炒到四十几块，快抵得上一个月的工资了。

    他握住了茅台酒，“两块五的那个吧，我暂时每天要三十斤猪脚，试试看卖不卖得出去。不过我这边打算卖一块二一份饭，你那边不能卖一块，不然生意做不下去。”

    郝四道说：“我要找点旧元件，修一修家里的半导体。”

    “我看见你在食堂窗口卖快餐，样式不是很多，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多加道菜。我们是做隆氵工猪脚饭的，猪脚选中二十几种调料制成，用料讲究，只要吃过没有不说好的。另外猪脚饭出餐的速度快，可以给周老板省去很多事，轻松又不累。”

    他舌头顶了顶牙齿，从兜里掏出一把钱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郝四道把磁带宝贝地放在孙淼淼的包里，不许她拿去退，“谁说的，淼淼相信我，我们很快就有收音机。”

    转念一想，孙淼淼就明白了。以前计划经济的时代，物价便宜，物资也短缺，吃喝住都有单位工厂大包大揽，老百姓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长期被压抑的消费欲，碰到这些时髦走俏的商品，一下子喷涌了出来。很多人宁愿省吃俭用几个月也要买下一套时髦走俏的衣服，尤其爱美的女人。

    他居然想做一台收音机！孙淼淼吃了一惊，郝四道会做收音机吗？

    “你在这等我。”郝四道立刻说。

    孙淼淼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她得赶紧去办个体户营业执照，申请粮肉指标。

    为了听首歌斥两三百块的巨资，孙淼淼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她无奈地看着他一头热地抱着磁带，等会一定要阻止他买收音机。

    孙淼淼虽然很喜欢，但还是遗憾地摇摇头说：“四道哥我们没有收音机，听不了还是退了吧。这张专辑不便宜呢……”

    确实挺好听的。孙淼淼难得有喜欢的东西，以前从来不会跟他开口。

    这很明显就是求他办事，如果是太麻烦的事他可不一定办得到。

    虽然周治只有一个窗口，可是挣的钱却不少。只要有外地考察团来X市，下了火车肯定要到食堂吃一顿，那个时候国营食堂不是没开门、就是关门了，生意大多让他包圆了。按理说够周治挣得盆满钵满了。可是他租用这个窗口每个月要交1000块租金，意味着他每天不吃不喝就要交30块。

    “淼淼看看。”

    郝四道回到家后用刀子刨出几片薄板子，开始着手装起了属于他们的“收音机”。孙淼淼回到家，把猪脚处理干净。再去郝四道家，看见他手里的“木箱子”已经有了雏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线和电容。

    天色黑了之后，孙淼淼炖上了猪脚，去郝四道那看了一眼。

    他宝贝地把它们一一放进包里，拍了拍孙淼淼的头，笑眯眯地说：“我们回去吧。”

    对岸传来的靡靡之音，风靡了一条街。百货商店里挤满了手里拿着钱要买专辑磁带的青年。

    郝四道仔细听了一下，“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一件衣服价格相当于普通市民一个月的工资，很不便宜，即便这样大家的热情还是很高。

    一张磁带专辑不便宜，约是工人半个月的工资，饶是这样也阻挡不了这些青年高涨的热情，整个国营商店被挤得水泄不通。孙淼淼只见只见郝四道跟排头的青年学生聊了两句，用手指了指队伍的最末端，青年学生愣了愣，开心地拿了钱排到最后一个。

    郝四道匆匆地扒了几口饭吃，埋头捣鼓他那堆电器零件。

    本以为个体户能争气一些，带活国营食堂，但那个新来的个体户听说是关系户，饭菜卖得贵、味道也不好，老板承包了一年生意寡淡，大家也不爱去。孙淼淼这一趟想去找的就是这个个体户老板。

    跟黄阿姨聊过食堂，孙淼淼了解到火车站的食堂是国营性质的，因为工作旱涝保收，职工整天无所事事，积极性很差。食堂饭菜油水差、味道不好也无所谓。

    它被火车站的同志投诉过好多次，铁道部因为被同志投诉太多次，被迫开放了一个窗口，承包给个体户。

    一瓶茅台酒递到周老板手里，他的目光变得灼热，又显得很为难，问孙淼淼，“女同志，你这什么意思？”

    孙淼淼回过神来，笑着对郝四道说：“刚刚那首歌真好听。”

    她推开门，只见郝四道穿着白色的汗衫坐在凳子上捣鼓着手上的电板，天气炎热，他身上的汗衫已经湿透了，汗涔涔的，隐约地露出肌肉的痕迹。

    这是这个时代下国营的劣根性，一个外国记者曾在八十年代到过华国的工厂做采访，发现很多工人在“磨洋工”，因为工作岗位是“世袭制”的缘故，永远不会被开除，退休了子女还可以接父母的班。因此工人生产积极性普遍不高。食堂一过了饭点就没有饭吃，扫个地的功夫能安排三四个女工人，记者计算他们每天工作的时间，竟然不足半小时。

    这个火车站的食堂也不逞多让。本来火车站工作就忙碌，很多同志容易错过饭点，如果没有外面那些卖食物的小贩，肯定要挨饿挨到下班。

    老板便放下手头的活跟她走了出来。老板姓周，年约四十五上下，体态略显富态，跟很多国营饭店的师傅差不多。

    一台收音机更贵，要价近两百块，城里工人都要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攒上一年半载的钱。

    在这个年代家里要是有一张邓丽君的磁带唱片，那一定很了不起的。邓丽君是八十年代最出名的女歌手，是老百姓饭后闲余喜欢听的声音，歌喉婉转温柔，她的声音就是时下最时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