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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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身后的楼夜锋突然出声，声音淡然中带了三分漫不经心的冷意：

    何岐脸色更黑：

    裴年钰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止住他的话语。

    “主人！您别再说了……当年您才那么小，与您无半分关系。我便是当年那么糊里糊涂地跟着父兄一并死了，也认了便是。主人您不必，不必……”

    “她又不是你的下属，不归你管，你替她请的什么罪？何况琰君那是我指使的，你的意思是也要追究我的责任吗？”

    “连霄他自请思过三日，属下便给他服了三粒融血丸……”

    “一日融血丸……”

    随后他走到正堂桌旁的一个大橱子旁边, 精准地一伸手，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了一个小匣子。

    他心里刚把连霄嘲笑一番，随即想到方才楼夜锋的那句话——“我能撑七日有余”，不由得心中猛地一寒，嘴角的笑容敛了下去。

    “这东西，什么效果？”

    他被主人方才那一席话惊得不轻，待他缓了许久，才想起来还有事没说：

    “要不……老何你还是把我挂那上面吧。”

    裴年钰显然没听说过：

    那大橱柜里存放的, 都是审讯或施刑所用的药丸之类的。因着并不算刑具, 所以当初裴年钰也没意识要收走，如今却是要让连霄遭一回了。

    何岐斟酌了许久，才道：

    裴年钰是觉得，即便属下有错要罚，可拿这种对付敌人的东西去折腾自己人，会不会太重了些？连霄这番行事再怎么让他不爽，他却也不至于怀有什么真的伤害之意。

    因着连霄既然选了自请反省，他便没有用锁铐束住，只确保他不会因受不住那毒//药的剧痛而一瞬间自尽便够了，又顺手点了几个穴道封了内力，防止他自断心脉。

    何岐脸色顿白，慌忙跪地：

    他携了那卷供词去回主人，一进门却见主人此时练武回来，刚沐浴完。楼夜锋站在主人的身后，用帕子慢慢暖着主人湿淋的墨发，他亦身着宽松的轻质衣袍。

    “属下万万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属下岂敢心生不敬之念！”

    何岐一边说着，却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尚有二事，属下须向主人请罪。”

    这是影卫们较为通用的一种用来审讯敌人的毒，寻常江湖人连一日都撑不过, 骨头硬一些的专业杀手可撑一日多，若是其他势力的影卫, 则能撑两日多。

    裴年钰听楼夜锋说不会有事，放下了心来。

    何岐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主人身后那黑色的身影，而楼夜锋则是用那温柔如水的目光，继续目不转睛地给他的主人理着发丝。

    “老何，你做影卫的这些日子里，就没有对先帝，或者说，朝廷，不明不白地杀你父兄、抄了你们何家这事……心生不满吗？”

    “咳，写融血丸，我的极限就是三日。我这不是怕到第三天上我坚持不住，万一忍不住给自己一掌。到时候传出去裕王府的影卫不耐领罚，自尽逃刑，那就不太好听了……”

    “食水自会有执行司的影卫每日按时送来……”

    裴年钰负手踱步：

    “你做臣子的，这种话你不敢说，这种念头你不敢起，可我今天偏要替你说。天下没有人能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感恩戴德，道理便是这个道理，任什么冠冕堂皇的君臣之义，都盖不住这天下的道理二字。”

    “讲！”

    那融血丸他自然也是受过的，其间痛楚不可谓不知。以他何岐那般坚韧的意志，也不过是只坚持了四天多，在当时那同期影卫中已属佼佼。老楼他居然……七天……

    连霄立时打断了他：

    何岐可不觉得连霄有什么被虐的爱好。

    “我想死的手段还是不少的。”

    他的主人……也只有这般的主人，才能容忍得下他楼影卫的破脾气吧。若非是主人选中了他，换了别的主人，恐怕他楼夜锋早就不知哪天便死于触怒主人威严亦或是冒犯上位了。

    何岐脸色一瞬间就冷了下来，抱臂看着他冷哼一声：

    而一旁的何岐却险些笑出声来，又生生忍回去了。可怜的连霄……主人本来都心生不忍了，或许能救你一马。可是王妃心里有气，非得要你受这一遭，你可不就是活该么。

    “这念头，我知道你不敢说，所以我替你说。先帝因着夺嫡党政，昏庸无道，冤杀忠臣——为什么不能心生不满？你既能说出‘帝王凉薄’这等话来，可见心中也是不怎么服的罢？”

    6可怜耆旧多新鬼, 未必臣民负圣君

    “报恩……老何你觉得你做我影卫，还不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当年顺手救你一把也好，后来的提拔也好，亦有些补偿的意思在里面。”

    “本就是裴家欠你的，如今便算是两清。老何，以后报恩之事，再也莫提。”

    “主人您对属下，对何家恩情深重。您先救了我，又收留了琰君。属下先前便常思该如何报答主人，如今更是……不知所措，不知怎样才能还得这……”

    裴年钰听得“请罪”二字，眉间不由自主地又染上了三分无奈：

    “阶下之囚，毛病还不少！”

    “……死要面子，早干什么去了，你若是不犯错，哪还有这一遭。”

    连霄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今何岐的意思便是让连霄自罚所用, 他若要自省三日，便须服三丸。

    “我……主人我……是，属下记住了。”

    咳，不能再想了，那可是大不敬。总之，王爷和王妃感情甚密，是好事。

    “是。属下身无别技，无甚用武之处。”

    何岐以前掌管执行司的时候，处罚影卫只是较少的情况，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对付各种不利于王府的江湖宵小、政敌余孽。所以何岐才练出来这么一身审人的本事。

    所谓影卫自请反省，吃了能产生痛楚的药丸便算是罚了。地点却是无所谓的，便是再自己的屋子里，禁足不出门就可以了，并不需要一直关押在这地牢里。

    何岐自然也看得出来，闭了嘴没说话。

    “其一是舍妹琰君前些日子不遵上下之礼，对王妃多有冒犯……”

    相当于让人受一下不轻的内伤, 并且这经脉错乱的痛处还折磨人一整日。

    何岐脸色已经几乎不见血色，半晌才哑着嗓子挤出来一句：

    何岐缓缓起身，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连霄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囚室, 指了指里面的一个木制刑架。

    于是何岐上前将连霄方才所说的一应事项又对主人说了一遍。许是裴年钰心情不错，兼之先前已经知晓了连霄此事，听罢并未怎么生气。

    何岐如实道来，然而裴年钰在听到“是执刑司平日里审讯所用”的时候，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后沉默了半晌。

    裴年钰把他拉起来，强行让他看着自己：

    …………………

    “怎么了？”

    何岐猛然惊住，愕然看着主人。他并非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可……这话怎么能由主人说出来？这意思岂不是指向——

    裴年钰轻轻摇头：

    “你总算还知道些轻重。m.bofanwenxuan.com我道你连副统领已经将你的影卫身份全然忘了。”

    “属下不敢！”

    “三天都坚持不下来，你倒好意思说。若是哪天你被俘落在敌人手里，岂不是……”

    这也太狠了罢。

    何岐听罢连霄的解释，哼了一声，却依旧忍不住讽刺了几句：

    “主人，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是否当讲。”

    “属下对主人……忠心无二，主人明鉴！”

    何岐不由得心中嘀咕了两句，这老楼既然“转正”了，方才主人沐浴之时怕不是他也……

    何岐皱眉：“怎么了？有事便说。”

    楼夜锋在一旁静静看着主人的身影，门外的阳光照进，描绘出主人暖意融融的轮廓。又看了看一旁已经快被吓傻老何，嘴角微微翘了翘。

    “别，别让别人进来，你还是亲自过来送吧！”

    ……………

    “主人不必多虑，这融血丸我们在影卫营时都是练过的，是训练我们熬过各种审讯的科项之一。当时我能撑七日还绰绰有余，连霄他自罚三日，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不会有事。”

    连霄倒没多加犹豫，伸手拿了三只融血丸吞了进去。只不过吃完之后，忽然面显犹豫之色。

    “咳，我这不是……我这副样子就不必再让多一个人看到了。怎么也是个副统领，好歹让我在你下属面前留点威严。”

    何岐不过随口刺他一句，便没再理他，伸手将那架子上垂下来的两条铁链系在了连霄的双腕上。

    这名字听着便不是什么好东西，实则也确实是执刑司平日里用来审讯所用的。

    “可是……何家若非当年遭变，你何岐又何至于给我做影卫呢。也许你可以带兵上阵，早就成为一方名将了。”

    何岐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融血丸近乎于毒，服下去的一整天时间之内, 都会以极为猛烈的药性损伤经脉肺腑, 进而体内的气血无法顺通，淤积五内。

    “当年我力所不及，先帝要降罪何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只有勉强救你一命。我纵然和先帝不对付，可这事究竟是裴家子孙的争权夺利才殃及池鱼。我既然承了这个姓，也只能替裴家……多少还些先帝造的孽。”

    何岐手指轻巧地拨开匣子, 内现整整齐齐地十几枚药丸。那药丸的些许气味飘出来，连霄这以医术为生的人一闻便知是什么了, 不由得笑得有点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