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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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会儿，钱母的哭声才有所停止，这时入殓师宣布葬礼正式开始。

    这便是用于悼念逝者的魂丸，体积更大，用以区分，且制成的速度更快。在以后的日子里，亲属可以透过这个魂丸，看到逝者生前的发生的故事，用以纪念。

    “你当年就喜欢玩过家家，都二十岁人了，还喜欢捏小泥人和土窑，比划来比划去，这世界上也就我能陪你这么疯。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玩这个。”她抹着眼泪，悲喜交加。

    几乎全寨的猎人及其亲属都参加了这场葬礼，前来悼念者多达数百人，他们统一穿着素服，彼此之间交谈甚少。

    熊熊烈火，在一瞬间蔓延，整副棺材都在火焰中。

    在他们的右边，还留着一个空位，是给钱怀安母亲的，但她还没有到场。

    这个处在家庭摇篮中的小女孩，第一次经历人生的苦难，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

    “我们做这一行的，早已料到有这一天，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这句话似乎是对着林万说的。这已经是她第二遍说了。

    妻女二人低沉着头，脸色沉重。石瑞琦哭得厉害，不断在啜泣。

    妻子将木盒取出，将手伸进土窑内，将骨灰轻轻洒在土地上，最后用泥土覆盖洞口。

    说罢，司仪左右手分别拿起一个碗状容器，倒扣在空中。魂魄开始从他们的身上被抽出，慢慢进入了容器里。

    “妈……！”石瑞琦看到母亲的那一刻，顿时泣不成声。www.ruxueshu.com

    从右到左，从前到后，参与追悼的来者绕着两位逝者，缓慢走了一圈。

    燃烧着火焰的林万，内心备受煎熬，他感觉到一丝愧疚，但他不知道悲从何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林万就这么看着石瑞琦哭倒在她母亲的怀里，再到眼泪慢慢停止、接受当下的现实。

    但他说，自己生来自由，无需被器皿装起，但希望能将自己的骨灰，洒落在这土窑中，得以安息。

    此情此景，闻者无不悲伤至极。

    “仪式第二项，瞻仰遗容。请众人绕遗体一周。”

    石瑞琦的妻子双手拿起这个简易的骨灰盒，轻轻点了点头，鞠了一躬。

    这便是由林万亲自完成火化的工作。

    林万看见，面容和身体已经被高度破坏的钱怀安，右脸被鲜花点缀着，而全身穿着一件崭新的兽衣，左脸也化上了妆，十分安详。

    人世间最让人难以接受的，莫过于至亲的离世。

    在他们前方的五十米开外，摆放着左右两副棺材，里面分别是二人的遗体。

    钱母望着眼前那副棺材，泣不成声，几乎跪倒在地上，身后的猎人急忙把她拉起，劝她莫要太伤心。

    “哇啊啊啊……”那是老女人哭泣的声音，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叫喊，像是乌鸦的声音，凄惨而无力。

    林万的嘴巴有点干，已经很久没喝水了，两片嘴唇轻轻黏在一起，让他并不是那么想说话。他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句:“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明日便会举办，但有一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林万缓缓说道。

    短暂休息一晚后，次日早上便是葬礼进行的时候了。这一晚，林万没有梦见什么，这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庆幸。

    两位母亲走上前去，双手接过了这颗魂丸，抱在怀里，缓步走回。

    等了一圈都没有人说话，陈东海叹了一口气:“那我去吧。”

    一位穿着黑色布衣的长者站在两副棺材中间。他是司仪，负责这次葬礼的各项仪式。

    三位家属经过各自亲人的遗体时，无不痛哭流涕，连一向坚强的石邦仁母亲，也难言痛苦。

    “仪式第一项，收魂。”

    而台下的妻女二人，看见火焰填满了视线的那一刻，哭得尤其惨烈。

    钱母已是风烛残年，体弱多病，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了，常年需要钱怀安的照顾。如今独子遭遇飞来横祸，之后的赡养更是无从谈起。

    大家都已经十分疲惫了，他们顶着通宵的痛苦，还是顺利完成了葬礼需要的各种准备。

    这天天气晴朗，天公作美，葬礼在寨里的广场上举行。四面被树木环绕起来，显得清冷肃静。

    钱怀安自幼丧父，从小就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后拜酒馆的上一任酒保为师，学习了调酒技术，在酒馆工作十余年，勉强过活。

    过了一会儿，火势逐渐减弱，面前的棺椁木和遗体，化成了一堆灰烬。

    “火化的事，我可以帮忙。”林万说道。其余人点了点头，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见识过火化、同时也懂得如何唤火的人，让他负责此事再合适不过。“但这一流程比较复杂，可能需要各位帮忙。”

    这是一片位于几里外的山间公墓，安葬着古往今来无数灵魂猎人及其亲属，以及居住在这里的人。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本来打算给棺材底下铺上干草堆，浇上油再点火。但石邦仁家属表示，这样做有损逝者的尊严。因为这样看起来更像是在火烤。

    而钱母则不同意火化，她只能接受将遗体土葬。钱怀安不是猎人，他也没有给自己立下遗嘱，因此完全听候钱母的安排。

    “逝者已逝，节哀顺变。仪式结束，请诸位自行离场。”司仪鞠了一躬，目送着与会者离开。

    陈东海问道:“那怀安老弟呢，有人通知他母亲了吗？”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他将容器正放，只见一阵蓝色烟雾缭绕，最后慢慢收缩成一个和碗口一样大小的球。

    “我并无意见。夫君与怀安小弟都因复神教而死，壮烈光荣。”

    “寨主说，两人同在酒馆牺牲，英勇光荣，想合办葬礼，但不知夫人您的意见。”说罢，林万低下了头，以示尊敬。

    林万发现，这寨子里的葬礼和他见识过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毕竟这是一个连摄魂术都有的世界，这点倒算不上什么。

    “咱母子俩在一块，好好活，好好活……”

    林万离开了石家，便赶往寨主家中，看见张安等人也在现场，正在为葬礼的事情做准备。

    “这位后生，你可知，我夫君的葬礼，何时举办？”这位母亲抬起头，望向林万。

    这样的葬礼史无前例，而这样的意外也从未发生过，一切的安排都充满了变数。

    在人群的最前方，是石邦仁的家属，他的妻子和女儿。

    “多谢夫人，那我过会儿便于寨主商量，望夫人您做好准备。”

    而这位母亲，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悲伤，眼角流下了两行泪，好像把所有的痛苦，都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默默承受。

    突然，人群最后方开始吵闹起来，林万回头一看，是一位老女人，头发白了一半，身材矮小，拄着拐杖。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那是岁月给她的磨蚀。

    根据石邦仁生前的要求，他希望自己的坟地能够有所不同。想用泥土垒成一座小小的土窑洞，将自己埋入其中。

    因此，林万认为可以借助自己的物灵术，直接给石邦仁进行火化。林万和石邦仁本就相识，这样做显得更为尊敬。

    听到这句话，林万感到似曾相识。现在石大哥走了，只留下他们俩相依为命，此情此景，难免令人唏嘘。

    “你且说。”

    “烧成灰烬……不知道周夫人是否愿意……”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啊。

    没看出来，这样一位在林万看来有些“贼眉鼠眼”的人，在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

    站在一旁的林万，想起了自己在未来社会里，曾经参加过远亲的葬礼，于是开口道:“我曾见过一次。将遗体火化，也就是用火烧，烧成灰烬后，再用专门的盒子将它们收集起来。”

    众人将石邦仁的棺材板合上，林万走到石邦仁的棺材前，手上开始发烫，冒出一丝火花。

    他小心翼翼地将灰烬用扫帚打扫起来，放在一个木盒子里后，走到二人身前，双手递了过去。

    所有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准备第三项仪式。

    周夫人，也就是石邦仁的妻子。但林万心想，如果是遵从石大哥的意愿，应该不会有异议的。

    “林老弟言重了，两位逝者的后事就是寨里的头等大事，不必客气。”张安拱手说道。

    石邦仁的墓，是一座小小的土窑，上面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画像。但这个土窑独一无二。

    “骨灰，我当年在西方有见到过，但我不知该如何制成。”张安手上拿着石邦仁的遗嘱，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说道，当年游历耶路撒冷的时候，看到他们的葬礼并非是传统的土葬，而是将遗体烧成灰烬后，再用一种叫骨灰盒的器皿装起来。

    他将双手对称放置在棺材的两侧，火焰开始穿过木板，延伸至棺材全身。

    “妈妈在，妈妈在，小琦不要怕……”石瑞琦的母亲抱着痛哭中的女儿，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她的背。

    而林万成了一个火人，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被火焰全身覆盖。

    有一种哭声最凄厉、最痛苦，那就是失去自己至亲的声音。

    “收魂完成，请家属领取逝者魂丸。”

    林万、石瑞琦二人一同前往了已经提前搭建好的坟头。

    他心里有些犹豫，毕竟那是一条生命，那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有些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