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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氏捂着脖子远远站着,惊魂未定,哪里敢计较,且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尚有更令她关注的事。

    妇人很快回转,她的身后跟来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头发花白,胡须凌乱,抚掌道:“我就说死不了,这不,活了。”

    “那姑娘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吗?”董半仙接着问道。

    “……记不起来。”云舒眼中现出迷茫之色,不像假装。

    云舒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眼珠缓缓转动了几下,犹如上锈的器具一般,太久未用,有股钝感。

    “这,这是怎么回事。”妇人朝董半仙问道。

    一声惊呼响起,云舒慢慢睁开眼,看见一张中年妇人的面孔,她的面上带着些许还未散去的惊慌。

    董半仙拿过脉,满意的点点头:“好生调理下,就没问题了。”

    云舒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终于海水消失,归于平静,却又走入一片雾天。

    “你们是谁?”玄渊声音嘶哑而冰冷,一手扼着苏氏,眼神寒厉,利刃一般扫视董半仙与苏氏等人。

    中年妇人掩饰性的抚了抚云舒领口,盖住刚露出的小半截红绳,不甘的看了眼,接着出去了。

    “想不起来。”玄渊微微垂眸,给出答案。

    云舒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你再好好看看,是真活了还是回光返照啊。”

    云舒反而是受玄渊暴起时影响最小的,但明显也被吓了一跳,正抱着被子缩在墙角。

    他抬起手,向旁边指了指,云舒转头,这才发现旁边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男子,仍旧昏睡着,双眼紧闭,唇色苍白。

    苏氏的丈夫与儿女闻声而来,却因苏氏已被完全制住而不敢真正靠近,只得大声呼喝。

    “渴。”

    “……这可怎么弄……怎会记不得了呢……”妇人的声音道。

    “应是头部里面伤到了,”董半仙道,“内伤急不得,只能待后续恢复了。”

    她似回到了小时候掉进海里那一幕,海水的味道冲进鼻腔与肺腑,令她恶心欲呕,身体似漂浮在海面上,颠簸晃荡,起伏不止。

    苏氏本能胡乱挣扎,双腿踢翻了一旁桌上的水壶,水壶腾空而起,砸到董半仙身上,董半仙躲避之时,又被苏氏踢了一脚,顿时哎哟一声。

    “姑娘,醒啦,感觉如何啊?”那董半仙问道。

    怎么会这样?若说两人商量好的,但两人都在苏氏他们眼皮子底下醒来,根本没有商量的时间与机会。若说出事前便商量好的,两人的神情又实在不似做伪。

    “……不记得了。”

    云舒茫然四顾,忽然感觉似有人拉扯她脖颈,她本能抬手。

    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了?

    “这,怎么会呢?你们两可是一起的,落海了还紧紧拉着手呢,这情分,合该你是他媳妇儿才是,怎会不记得呢?”妇人说着说着感觉到了不对,转头望董半仙,董半仙思索了会儿,问道,“姑娘是不认识,还是不记得啊?”

    忽然之间,玄渊眼睫微颤,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

    “那她呢?也想不起来了吗?”苏氏问道,“你两昏迷不醒时手可都拉的死死的,这样,这样。 ”她两手做出紧紧握着的姿势,证明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当初可是费了他们好大劲儿才将两人分开。

    “嘁!什么回光返照,我董半仙说活了就是活了……”

    “救了我?”

    这病症并不多见,偶尔碰到一个便算稀罕,如今却一下来了两个,还是两人同时一起,实在奇特。只是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我的娘啊!”

    云舒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似许久未开过口,喉咙干涩如磨砂。

    云舒已悄咪咪从墙角出来,半靠在床头,拥着被子,安静而凝神的关注着他们的交谈,目光随着说话之人移动。

    “不记得?”妇人诧异道。

    你们又是谁?

    “也正常嘛……受伤……明日就好了……还有她同伴呢……莫急莫急……”

    董半仙揪着颌下稀疏凌乱的胡须,沉吟片刻,道:“许是昏迷多日,思绪混乱,待调养休息几日或可无事,莫急莫急。”

    玄渊的目光望过来,狭长凤目漆黑冷沉。

    幸运的是,同伴在当日紧接着也醒了过来。

    你又是谁?

    中年妇人与她身边的中年男子对视一眼,顿时面露喜色。

    云舒什么都想不起来,关于她的身份,事故缘由,都只能等待她的同伴醒来方能知晓了。

    董半仙为云舒把脉,又按了按云舒额头的伤,那肿胀之处被海水泡的皮肤略略发皱,隐呈暗紫色。

    阖眼后迷迷糊糊间听见外头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她的思绪也十分迟钝,脑中茫然一片。

    云舒的确需要调养休息,虽人醒来,却十分疲累,喝过妇人端来的药后便昏昏沉沉睡去。

    你是谁?

    “原来如此,”玄渊听完,微微颔首,“方才对不住了。”

    “一时想不起来?”妇人接着道,“那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住何处啊?”

    妇人与中年男子看向董半仙,董半仙想了想,问道:“那姑娘可认识他?”

    董半仙侧身让了让,露出后面被半遮挡的云舒。

    董半仙再次诊断,查看过两人伤势,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头部虽伤的地方不一样,却得到了同样的后果。

    “所以,你也不记得了?”

    玄渊眼中的戒备与审视在观察过后不动声色的藏匿收敛进眼眸深处,剩下平静的坦然与清晰的茫然之色。

    那时董半仙正在替云舒把脉,半眯着眼高深莫测的苦苦思索,苏氏则按董半仙的吩咐,正拿了软布浸湿,湿润玄渊干裂的嘴唇。

    云舒也再次确认:“记不得。”

    云舒努力朝前走,双手拨开浓雾,抬头一看,雾气消散了,却剩下更纯粹的一片白,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其他色彩的白。

    “对对对,是我们把你从海边救回来……”董半仙不敢妄动,定了定神,道,“真的,不信你问她,她与你一道被我们救回来。”

    诸多问题云舒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她的脑中犹如梦中那团浓雾笼罩,努力拨开浓雾后,却唯有一片空白的白色,什么都想不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董半仙喝了口水,终于小心翼翼解释清楚了。

    玄渊双眼微眯。

    “失忆症。”董半仙点点头,下了结论,“应是头部受创造成的失忆症。”

    小半个时辰后。

    我是谁?

    云舒目光定在他面孔上,看了许久,摇了摇头。

    她不自禁的绷直了脊背,目中有些惶然,又有些期待。

    “多谢相救,但我确实想不起来。”

    遗憾的是,彼此眼中唯有同样的陌生之色。

    “……我,我跟你是一伙的,”云舒咽了咽嗓子,话出口似乎感觉用词不当,事实上她此时脑中懵然,根本不认识此人,一时不知如何形容,所有的信息也不过来自醒来后听闻的三言两语,陡然间想起来一句,求生本能之下未及多想,脱口道:“我可能是你媳妇儿。”

    两人彼此仔细端详打量。

    “……应是不记得了。”云舒迟疑的摇头。

    “我看你好像睡的不太舒服,想帮你散散领口而已。”中年妇人面上堆起笑,“没想到你就醒了,吓我一跳。醒了好醒了好,我去叫大夫啊。”

    他是谁?

    我在哪里?

    云舒给出的答案仍是否定的。

    “你俩该不会商量好的吧,”苏氏道,“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的?你们这伤是遇上了海贼,还是有仇家,被人追杀啊……呐,我儿子发现了你们,我跟孩子他爹救你们回来,我们都是好人。问你们身份只是想着好送你们回家,又没有旁的意思,你们,也不必过于谨慎呐。”

    一时间房中混乱不堪,充满紧张氛围。

    玄渊按一按眉间,点了点头。

    “姑娘好些了。”确定了云舒并非回光返照,妇人挺高兴,道,“今儿可想起来些什么?”

    “……住,住手……”董半仙慌忙制止,“你别激动,别激动!”

    小半个时辰后,喝过水的云舒半靠坐起,缓缓深呼吸,稍稍缓过来。

    云舒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不幸的是,情况似乎更糟了。

    “这……这不可能吧。”苏氏顾不得脖痛,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便是董半仙也始料未及,不由揪着胡须迷起眼睛,“有意思有意思。”

    玄渊已放开苏氏,房中惊魂一刻暂归平静,他坐起靠在床头,神情趋于平静,听董半仙讲述之时眸光微微浮动,眼中戾气已褪,只余一片幽深沉静的黑。

    玄渊再度看来时,云舒与他目光相碰,四目相对。

    “姑娘一看就是命大有福之人。”妇人道,“只是怎会落水?是船出了事,还是遇见了海贼?”

    她张目四望,身前身后,头顶脚下,皆是浓厚的雾气,如同一张茧将她包裹其中。

    “我们,我们是此处村民……啊,是我们救了你啊。”

    云舒再度醒来已是翌日中午,这回她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甚至能够喝下半碗清粥。

    苏氏大喜:“哎呀,你醒……”剩下的话语转成惊叫,只因榻上刚醒之人陡然起身,与此同时,出手如闪电,一手扼住苏氏的脖颈,他已坐起,顺势往后一拖,直将苏氏拖的半个身子上床。

    “……我……”云舒终于开口,“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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