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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舟站起来，从腰间摸出来一把单独系着的小钥匙，然后回身走进里间，不知道打开了哪个柜子抽屉，从里面掏出来一张纸递给柳莺。
......
“都在这上面了。”
“记不清了，好像一直都是吧。”
“你们这样干多久了。”
然后在每日理算总账的时候，春明先将小门类下的明细账汇总，然后将小门类的账汇总到大门类下，最后一直汇到“出”和“入”两大类之下。
柳莺再往后翻，第五日的账上，也多了一笔三百二十两带八十贯的账，用来采买一套紫砂壶。
兰舟知道如今既然问到了这份上，那肯定是瞒不过了，索性便横下心，将春明素日的“腾挪大法”说了出来。
想来，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或可稍稍解一解燃眉之急，那便是“内借”。也就是厚着脸皮去找一找昭妍，请她看在同在府中做事的份上，提前挪一些钱出来给账房使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府内日常的支用断掉。
柳莺显然也意识到了春明的高明与精妙，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口中心里忍不住的赞叹，“我原以为自己学理账也算学到家了，如今跟春明姐姐一比，实在是差得远的很。果然人家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今日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甲辰年五月初三
他苦笑了两声，对柳莺说道，“没办法，银子实在是不够用，只能把上月的花销记到这月，这月的花销记到下月，有时实在是腾挪不过来，隔几个月入账也是有的。不然的话，就府里收上来的那点钱，也就够撑半个来月的。”
兰舟闻言，表情瞬间变得更加苦涩，他摊了摊手，没有说话。
兰舟没想到柳莺这么快就察觉到了账房的秘密，当下，一张细长的瓜子脸垮下来，素日滴溜溜转的飞快的绿豆眼珠，也停住不再转动。
柳莺见状，也长长叹了一口气，“寅吃卯粮，能一直吃上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再加上，最近半年月账流水的数目，都与柳莺掌管账房后的实际感受有较大出入，柳莺便觉得，春明似乎也参与其中。
要说春明也真是个细致无二的人，竟然将账本做的如同白璧无瑕一般清楚透亮。别家的账本做的再精细，也无非是按日记账，若某日无账可记，这日便跳过去不去管它。
是她自己失忆了吗？
厨房婆子李氏支十两纹银买白粳米六十石
可柳莺却发现，过去几个月每月的花销，显然比柳莺这些日子经手的数目要少许多。柳莺心里粗粗一算，单说这十来日支出去的钱，就几乎赶上了过去六个月里，每个月的平均支用。
柳莺越看越觉得奇怪，便把自己近日记的账本拿来对比。这一对比，柳莺发现了端倪。
柳莺以为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久，一下子沉默起来，半晌方道，“月月都要摊平旧账，真难为你们苦心经营着。”
春明的办法只适用于她自己，她柳莺算得了什么，初来东京，不过是公主看重才给了账房之职，别说出门外借了，单是出账房的门，府中众人多半也不会买她的账。在这上面，她甚至还比不上家生子兰舟。
柳莺将春明的腾挪之法在肚里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觉得无法可救。
出账总计xx两xx贯xx文
不仅如此，春明还有更加高明无比的做法。比如说，别家账房大多是在日期下粗分了“出”和“入”两大门类，在下面分别记录支出去和收进来的银钱。
兰舟道，“怎么没有，那才多少钱，上月和上上月一共记进来一万二千多两，你看见的，才只是一千两而已。”
而春明的做法则更精细，不管这日有没有账，这日都要单列出来，有账的记账，无账的则附上“今日无收支”的小字。这样表面上保证了日期的连续，实则可以避免空白账期被故意抹掉或填补。
可这日的账上，却有一笔一百七十五两带三贯六十文的账，用来采买做手套用的皮料。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初领账房的第二天，因为诸事不熟悉，便坐在簿记和司币的旁边，看他们几个干活儿来着。那日支出去的钱，基本上都是三五十贯的小钱，最多的一笔，是前厅支出去了五十两银子，要采买给客人泡茶用的茶叶。
话说柳莺和账房众人因算错月钱，每人皆被罚了两个月的银米，此事被映月知道，又知众婆子去公主那里告了柳莺一状，便想着已经给柳莺吃了苦头，也算了解了堵在心口儿的一口闷气，于是便到此为止，再未生出别的事来。
光看府里的日常花销，大体数目应该是差不多的。
簿记和司币四人虽然在账房多年，但他们都是小家小口儿的，若无人授意，他们绝没有这个胆子敢偷偷在账本里加明细账，更不敢把府里的钱，尤其是这么大一笔钱偷偷的支出去。这么看来，此事必然与兰舟脱不了干系。
第十日，则多了一笔四百一十五两的账，用来采买两匹织金布料。
《柳莺传》
她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对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还是基本能做到心里有数的。
衣裳布料总计xx两xx贯xx文
“那才多少钱，府里先要养活百十口人，日日还要迎来送往，吃穿用度，车马衣服，还有送出去的礼物，哪一样都不能失了皇家的体面，如今也就勉强饿不死罢了。”
可最近半年，市面上的物价应该没有很大的波动。按理说，这半年除去一些意料之外的开支，
“府里田亩店铺应 该不少，收上来的不够用？”
横竖如今是柳莺管着账房，若她有本事弄来钱，他也算跟着长了见识学问，若她弄不来，在账房也待不长，他便拖上一拖，等春明回来再说。左右不是柳莺顶着，便是等春明回来顶着，碍不着他什么，如今且偷眼看柳莺打算怎么办。
原来，春明的账本虽然做的精细漂亮，可柳莺毕竟不是来看表面架子的。她看每季度的收支大致相抵，且有时也会领到宫中发下来的赏赐，本以为公主府能够自收自支，日子过得还算殷实滋润，可再往细了看时，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这样一来，在查验账目的时候，就可以通过逐级查验的方法快速找到谬误的出处。不仅如此，将门类结合记账日期来看，还可以观察到哪个门类在每个月的哪几天用钱多，哪个门类在哪几天入钱少，这样账房便能提前腾挪银钱，等到有人来账房支用时，账房对支用的轻重缓急能够做到心中有数，避免总是出现“有钱没人支，支钱又没钱”的窘状。
入账总计xx两xx贯xx文
可寅吃卯粮，也得有卯粮可吃，既然田亩店铺收成不足，这卯粮又是从哪里来呢。柳莺实在想不通，只好继续跟兰舟打听。
晚饭后，柳莺悄悄的将兰舟留下，待簿记和司币四人离开，也不绕弯子，将她心中的疑虑和盘托出，然后观察兰舟是何反应。
二厅绿影支五十文买白坯布三匹
若说前两年，可能市面上的物价比今日要低，买同样多的东西，过去比今日花的钱少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厨房婆子张氏支三百文买干柴火二十担
说罢突然意识到一个细节，问兰舟道，“上月记到这月的支出，除了我刚刚给你看的那几笔外，可还有吗？”
柳莺以为自己想错了，又继续往明细账上看，却觉得明细账也比近日看上去稀少一些。过去，每日的明细账目，少的有二三十条，多的七八十条也有。可柳莺近日所记的明细账，刨去那些捣乱的人，印象中每日怎么说也有五六十条。
这几笔支出，数额巨大，且采办物品昂贵，若是柳莺经手过，她不须看账本便能如数家珍一般一一说出来，可她对此竟然全无印象。
粮草柴米总计xx两xx贯xx文
柳莺则带着账房众人将月钱细细理清，逐一发放完毕。因为没有映月暗中捣乱，白日的杂事一下子便少了许多，于是便腾出手来，让兰舟把近三年的账本儿都拿出来，静下心好好理上一理。
而春明则不然，她将府中一应开销在“出”和“入”两大门类下都细分了小门类，例如衣裳布料、粮草柴米等。每个小门类记录各自的明细账目，如：
柳莺接过来一看，只见这张一尺见方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字，名目繁杂，不一而足，唯一的相似点是，数目都不算小。看来，自己这几日管的账，无非是一些又小又碎的杂事罢了，公主府真正的花销，都列在这张纸上。
不过，这种发自内心的敬佩只停留了一会儿，很快，柳莺的心头就被一大片的疑云笼罩了起来。
“一万二千两！”柳莺惊叫起来，“都花到哪儿去了。”
至于那些大头的钱，就看昭妍肯不肯赏脸多借一些了。若是昭妍不借，那柳莺便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干等春明回来，自己主动辞去账房管事的职务，把这一个大烂摊子继续留给春明想办法；二是放下一切执念，跑到公主面前将账房内情尽数吐露，再任凭公主决断。
不，这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柳莺这样想着，不觉把目光投向了里间正在哗啦啦扒拉算盘珠子的兰舟。
] 兰舟站起来，从腰间摸出来一把单独系着的小钥匙，然后回身走进里间，不知道打开了哪个柜子抽屉，从里面掏出来一张纸递给柳莺。
......
“都在这上面了。”
“记不清了，好像一直都是吧。”
“你们这样干多久了。”
然后在每日理算总账的时候，春明先将小门类下的明细账汇总，然后将小门类的账汇总到大门类下，最后一直汇到“出”和“入”两大类之下。
柳莺再往后翻，第五日的账上，也多了一笔三百二十两带八十贯的账，用来采买一套紫砂壶。
兰舟知道如今既然问到了这份上，那肯定是瞒不过了，索性便横下心，将春明素日的“腾挪大法”说了出来。
想来，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或可稍稍解一解燃眉之急，那便是“内借”。也就是厚着脸皮去找一找昭妍，请她看在同在府中做事的份上，提前挪一些钱出来给账房使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府内日常的支用断掉。
柳莺显然也意识到了春明的高明与精妙，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口中心里忍不住的赞叹，“我原以为自己学理账也算学到家了，如今跟春明姐姐一比，实在是差得远的很。果然人家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今日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甲辰年五月初三
他苦笑了两声，对柳莺说道，“没办法，银子实在是不够用，只能把上月的花销记到这月，这月的花销记到下月，有时实在是腾挪不过来，隔几个月入账也是有的。不然的话，就府里收上来的那点钱，也就够撑半个来月的。”
兰舟闻言，表情瞬间变得更加苦涩，他摊了摊手，没有说话。
兰舟没想到柳莺这么快就察觉到了账房的秘密，当下，一张细长的瓜子脸垮下来，素日滴溜溜转的飞快的绿豆眼珠，也停住不再转动。
柳莺见状，也长长叹了一口气，“寅吃卯粮，能一直吃上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再加上，最近半年月账流水的数目，都与柳莺掌管账房后的实际感受有较大出入，柳莺便觉得，春明似乎也参与其中。
要说春明也真是个细致无二的人，竟然将账本做的如同白璧无瑕一般清楚透亮。别家的账本做的再精细，也无非是按日记账，若某日无账可记，这日便跳过去不去管它。
是她自己失忆了吗？
厨房婆子李氏支十两纹银买白粳米六十石
可柳莺却发现，过去几个月每月的花销，显然比柳莺这些日子经手的数目要少许多。柳莺心里粗粗一算，单说这十来日支出去的钱，就几乎赶上了过去六个月里，每个月的平均支用。
柳莺越看越觉得奇怪，便把自己近日记的账本拿来对比。这一对比，柳莺发现了端倪。
柳莺以为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久，一下子沉默起来，半晌方道，“月月都要摊平旧账，真难为你们苦心经营着。”
春明的办法只适用于她自己，她柳莺算得了什么，初来东京，不过是公主看重才给了账房之职，别说出门外借了，单是出账房的门，府中众人多半也不会买她的账。在这上面，她甚至还比不上家生子兰舟。
柳莺将春明的腾挪之法在肚里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觉得无法可救。
出账总计xx两xx贯xx文
不仅如此，春明还有更加高明无比的做法。比如说，别家账房大多是在日期下粗分了“出”和“入”两大门类，在下面分别记录支出去和收进来的银钱。
兰舟道，“怎么没有，那才多少钱，上月和上上月一共记进来一万二千多两，你看见的，才只是一千两而已。”
而春明的做法则更精细，不管这日有没有账，这日都要单列出来，有账的记账，无账的则附上“今日无收支”的小字。这样表面上保证了日期的连续，实则可以避免空白账期被故意抹掉或填补。
可这日的账上，却有一笔一百七十五两带三贯六十文的账，用来采买做手套用的皮料。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初领账房的第二天，因为诸事不熟悉，便坐在簿记和司币的旁边，看他们几个干活儿来着。那日支出去的钱，基本上都是三五十贯的小钱，最多的一笔，是前厅支出去了五十两银子，要采买给客人泡茶用的茶叶。
话说柳莺和账房众人因算错月钱，每人皆被罚了两个月的银米，此事被映月知道，又知众婆子去公主那里告了柳莺一状，便想着已经给柳莺吃了苦头，也算了解了堵在心口儿的一口闷气，于是便到此为止，再未生出别的事来。
光看府里的日常花销，大体数目应该是差不多的。
簿记和司币四人虽然在账房多年，但他们都是小家小口儿的，若无人授意，他们绝没有这个胆子敢偷偷在账本里加明细账，更不敢把府里的钱，尤其是这么大一笔钱偷偷的支出去。这么看来，此事必然与兰舟脱不了干系。
第十日，则多了一笔四百一十五两的账，用来采买两匹织金布料。
《柳莺传》
她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对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还是基本能做到心里有数的。
衣裳布料总计xx两xx贯xx文
“那才多少钱，府里先要养活百十口人，日日还要迎来送往，吃穿用度，车马衣服，还有送出去的礼物，哪一样都不能失了皇家的体面，如今也就勉强饿不死罢了。”
可最近半年，市面上的物价应该没有很大的波动。按理说，这半年除去一些意料之外的开支，
“府里田亩店铺应 该不少，收上来的不够用？”
横竖如今是柳莺管着账房，若她有本事弄来钱，他也算跟着长了见识学问，若她弄不来，在账房也待不长，他便拖上一拖，等春明回来再说。左右不是柳莺顶着，便是等春明回来顶着，碍不着他什么，如今且偷眼看柳莺打算怎么办。
原来，春明的账本虽然做的精细漂亮，可柳莺毕竟不是来看表面架子的。她看每季度的收支大致相抵，且有时也会领到宫中发下来的赏赐，本以为公主府能够自收自支，日子过得还算殷实滋润，可再往细了看时，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这样一来，在查验账目的时候，就可以通过逐级查验的方法快速找到谬误的出处。不仅如此，将门类结合记账日期来看，还可以观察到哪个门类在每个月的哪几天用钱多，哪个门类在哪几天入钱少，这样账房便能提前腾挪银钱，等到有人来账房支用时，账房对支用的轻重缓急能够做到心中有数，避免总是出现“有钱没人支，支钱又没钱”的窘状。
入账总计xx两xx贯xx文
可寅吃卯粮，也得有卯粮可吃，既然田亩店铺收成不足，这卯粮又是从哪里来呢。柳莺实在想不通，只好继续跟兰舟打听。
晚饭后，柳莺悄悄的将兰舟留下，待簿记和司币四人离开，也不绕弯子，将她心中的疑虑和盘托出，然后观察兰舟是何反应。
二厅绿影支五十文买白坯布三匹
若说前两年，可能市面上的物价比今日要低，买同样多的东西，过去比今日花的钱少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厨房婆子张氏支三百文买干柴火二十担
说罢突然意识到一个细节，问兰舟道，“上月记到这月的支出，除了我刚刚给你看的那几笔外，可还有吗？”
柳莺以为自己想错了，又继续往明细账上看，却觉得明细账也比近日看上去稀少一些。过去，每日的明细账目，少的有二三十条，多的七八十条也有。可柳莺近日所记的明细账，刨去那些捣乱的人，印象中每日怎么说也有五六十条。
这几笔支出，数额巨大，且采办物品昂贵，若是柳莺经手过，她不须看账本便能如数家珍一般一一说出来，可她对此竟然全无印象。
粮草柴米总计xx两xx贯xx文
柳莺则带着账房众人将月钱细细理清，逐一发放完毕。因为没有映月暗中捣乱，白日的杂事一下子便少了许多，于是便腾出手来，让兰舟把近三年的账本儿都拿出来，静下心好好理上一理。
而春明则不然，她将府中一应开销在“出”和“入”两大门类下都细分了小门类，例如衣裳布料、粮草柴米等。每个小门类记录各自的明细账目，如：
柳莺接过来一看，只见这张一尺见方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字，名目繁杂，不一而足，唯一的相似点是，数目都不算小。看来，自己这几日管的账，无非是一些又小又碎的杂事罢了，公主府真正的花销，都列在这张纸上。
不过，这种发自内心的敬佩只停留了一会儿，很快，柳莺的心头就被一大片的疑云笼罩了起来。
“一万二千两！”柳莺惊叫起来，“都花到哪儿去了。”
至于那些大头的钱，就看昭妍肯不肯赏脸多借一些了。若是昭妍不借，那柳莺便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干等春明回来，自己主动辞去账房管事的职务，把这一个大烂摊子继续留给春明想办法；二是放下一切执念，跑到公主面前将账房内情尽数吐露，再任凭公主决断。
不，这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柳莺这样想着，不觉把目光投向了里间正在哗啦啦扒拉算盘珠子的兰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