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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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抿了抿嘴唇，提醒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似乎有许多人正在注视着我，但那些目光却夹杂着恐惧与警惕，唯有一个人的目光与他们不同，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记得对方有着一张苍白虚弱的面庞。

    五条真司有着一双白皙美丽的手，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侧脸，他凑过了脑袋，额头几乎是抵着我的额头，紧紧地贴着我额头上的那道疤痕。

    五条真司说的话真的就是事实么？

    他注视着我，像是在对我许下承诺，又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他的口吻宛如叹息：“我会永远爱着你。”

    我怔怔地看着这张脸，越看越觉得陌生，心神微动，于是从寝具里伸出手来，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我在五条真司的怀中闭上了眼睛。我梦见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仿佛全身都浸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遥不可及的穹顶高悬着巨大的圆月，冷白的月光平铺下来，世间万物都笼上了一层苍白的光彩。

    我想起自己之前也曾这样问过他，但他那时并没有说出“爱”这个字，他只是说“当然”。

    那个人握住了我的手，轻声细语地同我说话，然而他所说的语言却令我感到无比陌生，我在冰冷的月色中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所说的那些话语，发出的尽是古怪的异样腔调。

    “我以为你会先走了。”我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从这双眼眸中，我看不出任何虚假或是谎言的意味。

    “你今天不忙了么？”

    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正在为他而跳动，恍若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和室内如此清晰。

    “我真希望，能够一直这样看着你。”他眼神专注，声音平和地陈述道。

    “今天的天气很好，”泉子收拾碗筷的时候问我，“夫人您要去外面透透气么？”

    透过这双眼眸，我仿佛能隔着厚实的被褥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被恋情的火焰所包裹的心正在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热意，从他的双眸之中渗透出的美丽光泽几乎令人目眩神迷。

    我没有问她意外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因为我知道她只会转移这个话题，所以我问她：“我当初是怎么认识五条真司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五条真司，寄希望于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果不其然让我抓住了一缕转瞬即逝的惊讶。

    这一刻我竟觉得他似乎比我自己对我的了解更深，实在叫我难以对他生出怀疑的情绪。

    这宛若承诺般的话语按理来说应该能让人感到安心才对，可怪异的情绪却突然涌现出来，一直在脑海中盘旋着。

    趁着在走廊散步的时刻，我让泉子陪我说说话，但因为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所以大多是我在问她，而她则是一个个问题地回答我。

    我对五条真司说：“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做那种梦。”

    五条真司颇有耐心地顺着我的话问道：“梦见了什么？”

    他看起来似乎醒来已久，我问他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他则是看了看地板上的光影，对我说中午还没有过去。

    阳光穿过薄薄的格窗落入和室，昨晚答应了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醒来的五条真司，便如同约定那般守在我的身侧。

    五条真司伸出手来，将我的头发梳理到耳后，他的手掌贴着我的面颊，掌心柔软而温暖。

    他舒展着唇线，神情温柔，轻柔的声音从他的嘴唇中吐露出来，便如同我爱着他，五条真司说：“我当然爱你。”

    “冰冷的河水，漆黑的夜晚，还有很多看不清脸的人。”以及与他的双眸别无二致的美丽眼眸。

    这双眼睛和记忆中那模糊破碎的瞬影重叠在一起，别无二致。

    在我失去记忆之前，他一定曾是我的全部，我绝对是爱他胜过世间的一切，所以才会在此刻觉得，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我能继续和他在一起——

    “……已经不早了，我今晚再来看你。”留下这样一句话之后，五条真司便转身离开了。

    五条真司说：“直到你醒过来。”

    我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却被他不留痕迹地躲开了，这时候的五条真司就像是看不出来我的意图一般站起了身——可他之前明明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仿佛能够看穿我的任何想法。

    “再睡一会儿吧，”五条真司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忽然间想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说法——我也不知道是谁曾经告诉过我，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咒”。

    可我又觉得这有些不切实际，因为在那个碎片般的梦境中，我看到的是穿着狩衣与水干的人群，那显然并非是现在的衣着。

    我想起泉子最初的吞吞吐吐，也想起自己刚醒过来时的处境，一股莫大的疑云密布在我的心头。

    这样一来，呈现在我眼前的便只有这双动人的眼眸。

    “昨晚睡得好么？”五条真司问我。

    那些在梦中想要记下来的话语，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但是……

    他说完便倾过身体来，托着我的脊背将我从床榻上扶坐起来，顺势亲吻了我的额头，这样的举动极其自然而熟稔。

    因为每一句话都是“诅咒”。

    因为他之前总是很忙碌的样子，只有在太阳落山时才能抽空来看望我，突然可以一直陪我到中午，这倒是叫我觉得有些意外。

    我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的睡眠通常会持续很长时间，本以为如果我醒得太晚五条真司会先行离开，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守在床边。

    然而当我醒来之后，头脑却陷入了片刻的空白，等到回过神来，残存在脑海中的只有无法梳理的破碎画面。

    走出房门我才意识到现在竟然已经是深春了，枝头已然看不见花苞，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花瓣与愈发茂盛的绿色叶片。

    但是在心底里的某个角落，却仿佛有一块难以弥补的缺陷，就像是一面镜子的边缘存在细小的裂缝，只要细看便无法忽略那样的瑕疵。

    这个自从醒来之后便令我感到无比陌生、难以理解的世界，五条家、泉子……乃至“五条真司”这个名字，这些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事物都在此刻被忽略。

    我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樱川家是五条家的分支，您可是樱川家的嫡女，跟真司大人从小就是有婚约的。”泉子说这话的时候竟有几分骄傲的意味在其中，便如同这是什么能让她感

    我不由得抓住了五条真司的手，将这只覆着我眼睛的手掌拉了下来，我注视着五条真司的眼眸，他也在回应着我的目光。

    意外，又是那次意外。令我额头上留下了无法忽视的疤痕的意外……令我失去了所有记忆的那场意外。

    我问她我是不是以前就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但是泉子说，我以前其实身体很好，现在反复地生病完全是因为那次意外。

    我紧紧地抓住了这个人的手，便如同抓住了一切。

    “直到我醒过来？”

    五条真司的唇线紧紧地抿着，面上的笑意不再自若，就像是强行挤出来一样。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你爱我么？”

    我宁愿相信他所说的那些话，就当作是因为他之前太过忙碌，他是无暇脱身，所以才无法来探望我。

    可奇怪的是那样独特的语言，我竟也能清楚地理解它们的含义，于是我想要记住这一切，将它们从梦中延续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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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反应？而且，五条真司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开了一下，这宛若紧张或是慌乱般的反应，让我察觉到了这个梦境的不同寻常。

    我没有说话，但他说得的确没错，倘若他失信于我，我确实会为此而生气。

    可我也看不出真诚，我只能看到一片虚幻的温情，宛如天边的云雾。

    泉子端来了中午的膳食，我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便放在了一边。

    五条真司……不对，那个人的名字绝对不是五条真司。

    究竟应该相信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呢？我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最终压下那股古怪的犹疑情绪。

    “……”或许……我是说或许，我所爱的那个人，或许不是五条真司，而是某个与他有着相似眼眸的男人。

    闻言五条真司无奈地笑了笑：“但我答应了要等你醒过来，如果提前走的话，你会生气的吧？”

    我注视着他的眼眸，这双眸子犹如林溪般清幽寂美，我却无法从这双眼眸中得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目光的角度从仰视变成了平视，五条真司趴在我的枕边，问我这样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可他的眼眸，却比世间一切事物更加美丽动人。

    一切有形或是无形的事物，包括从术师们口中说出来的话语，都含带着制约与束缚的力量。所以越是强大的术师，越是要谨慎地对待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语。

    只要他一直爱着我。

    或许这并不仅仅是梦，而是现实存在过的，发生在过去的某个片段。

    我看着泉子，想到她说自己在我出嫁之前就跟在我身边了：“那就陪我出去走走吧。”

    在我的注视下，五条真司忽然倾下了身体，他就这样躺在了我的身侧——并没有进入寝具中，而是直接躺在地板上，隔着被褥与我对视。

    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记忆深处涌现出恍然若梦的瞬影，就好像在过去的时代里，也曾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名为恋情的诅咒能够蒙蔽人的双眼、遮住人的双耳。

    我的嘴唇接触到了一阵柔软，随之而来的则是被对方以手掌遮住眼睛之后的黑暗，温暖而干燥的掌心合上了我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