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晋陵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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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什么打算。吃饱、穿暖，跟着道士随处走走看看，直到他教我障眼法或者障目符。”耳边似有叮当响的算盘声，越朝瞥了眼噙着笑的厉宣锦，故意道：“你知道我本相，我能有什么大志向。若没有道士箍着，当然要逍遥度日了。”

    越朝懒得问也懒得想厉宣锦的目的，她往桌上一趴，不搭腔。

    海赤罗此时正在超度三蛇七鼠椅中封禁的鬼怪和亡魂。

    被海赤罗废了邪修修为的白甲，半生养尊处优，如今又虚弱不堪。臭鞋正中他的鼻梁骨，素日做工囤积出的酸臭味直冲鼻腔，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厉宣锦当即挥手，阔气道：“去账房取十贯面额的官交子与便于携带的银两来。”

    官交子俗称银票，重量虽轻但小门小户使用较少。最后，海赤罗售空了库存的七张散灵符，换了十四两银子的路费。

    诡异玄奇的场面经历多了，饶是原把海赤罗当棋子来用的厉宣锦，对有真材实料的道长也多了几分真心的敬。

    前有皂班衙役开路，三步一敲锣，三锣一吆喝。后有晋陵巡尉赶着牢车在后，泗州派来的巡检官骑着马与十数个辅兵两侧护卫。牢车中，司县令一身官服掩面而立，断臂的白甲面色灰败瘫坐在地。

    其中有一棵槐树折断的根部，渗出了似人血般的液体。

    在前喊话的皂班衙役雷声大雨点小的呵斥人群散开，却不动手。直到司县令和白甲二人被砸的头破血流、满身污秽，才慢吞吞的隔开激愤的百姓。

    司县令和白甲得势时，受害的百姓只得压住心中悲怒，因为他们还要活下去。他们甚至连闲话都不好说，怕传到县令的狗腿子耳朵里。但听闻两人今日被押送游街，要送去泗州受审，他们便再也压不住心中的仇恨。

    几个哭得撕心裂肺的百姓中，有人解脱的大笑起来。

    晋陵县令的上官要避嫌，本案不能在本州受审，两人这一去，估计再回不到晋陵了。

    厉母是个文静雅致的妇人，她介绍起那两盆司宅搬回来，超过五十年的老芍药株，眼底满心的喜爱。特别是有盆粉色芍药搬回来后发现，竟意外蜕变成稀少的粉白双色，可把历母给高兴坏了。

    厉家富庶，后院震泽运来的假山石堆叠，山泉水自山石中间的人造泉眼中流出，叮咚作响。波光粼粼的水汇成一条小溪，蜿蜒的隔开种植牡丹、芍药、海棠等花卉的花圃。司宅寻回的老芍药株独种于假山石左侧，虽近期被移了根，但粉白与绛色的芍药花依旧盛开。

    算上今天，海赤罗已经闭关五日了。

    皂班衙役重复喊了句罪状，高声呵斥围上来的百姓：“押送要犯，闲人退避！”

    渔女对海赤罗的离开颇为不舍，频频挽留。

    “我可不想，让他答应教我的障眼法遥遥无期。”

    因为是半成品，所以只有两个鼠雕精细，眼冒绿光。其他都是未注入鬼怪和魂魄的粗坯。

    无怪厉宣锦忧心，怕从司宅挖出的花草有问题。

    她还想着，终有一日能不看人眼色，自由自在的遨游天地。最好玩一段时间能回家，或者活到古代变成现代也成。

    越朝遥望游街的热闹场面，托腮道：“你姓曲的同窗好友在泗州吧？”

    一路上，路过的驿站、歇脚的茶棚，百姓与行路的商贾毫无避讳，皆在讨论晋陵发生的大事——连县令都要换了，算近两年来的要闻了。

    不到两日，便行至瓜步渡口。

    枝叶碧绿，花朵累累，相比其它花期将过的芍药，它们开得异常昳丽。

    他扬手把满是汗臭味的鞋子砸了过去。

    下午，越朝陪海赤罗应邀去了厉家后宅。

    皂班衙役刻意压低了行进的速度，很快消息十传百的扩散。有几个身着朴素的百姓挤出人群，他们手中斜挎的竹篮装满了鸽子蛋大小的卵石，卵石被一层烂叶子遮着。

    “没想到竟是县令做的。”

    “曲府刚迁至泗州，人不生地不熟，想来提前获知不到司县令的下场。”自称乡绅的厉大官人清贵悠然的笑：“多谢越娘子与赤罗道长，为晋陵除了白甲这一害。这几日多亏二位操劳，废掉白甲的邪术，又炮制了如三蛇七鼠椅那般的邪物。不知二位以后有何打算？”

    海赤罗为渔女把脉，依照脉象做了相应的蜜丸。

    越朝所在的茶馆共三层，视野最佳。www.xianya.me

    海赤罗看向花瓣粉白相间的芍药，取出七张图样花纹相同的黄符纸：“散灵符，以竹筒装好或挂或埋在芍药根部，每两年芍药绽放时更换，它便只是一株芍药。你要是实在担心，可以买两张，一贯钱一张。”

    皂班衙役见宋大郎扔完两只鞋，驱赶道：“散了散了，别妨碍我们办差。”

    海赤罗抚了抚绽放的芍药花。

    炼制小成的三蛇七鼠椅可控制鼠疫，坐上自带阴鬼气息，可用来蛊惑人心。

    “越娘子不如同赤罗道长留在晋陵，若你不想走，赤罗道长定会留下。”

    翌日。

    “白家还是城北有名的富户呢。”

    翌日，海赤罗不告而别，趁天色朦胧，他带着越朝离开了晋陵。

    果然没两天，渔女退了烧，害羞带怯向道人致谢。渔民老丈听闻海赤罗要与越朝向北走，非要热情的捎上一段。水渡的确要比陆路方便快捷，边走还能边眺望两岸景色。

    “我隔壁家的崔大娘子家的小儿子便前两年走丢了，她哭瞎了眼。”

    熊熊烈火燃尽了三蛇七鼠椅的残骸。海赤罗把白甲辛苦半生收集到的邪术与笔记，也丢到了火海中。赤红的火焰变成了幽蓝，足烧了大半天。

    陪厉母用过暮食，她身子乏先歇了。厉宣锦邀海赤罗去后院散步。

    有泼辣的中年民妇，哭闹着投石道：“我家闺女，我家闺女被害得投了河！”

    暮食用餐前，厉宣锦以优渥待遇留过海赤罗，却被拒绝了。眼下独处，他再不提去留，只问道：“我娘实在爱极了这两盆芍药，司宅刚一查封，她就千叮咛万嘱咐花匠小心移植，我察觉时，它们已从司宅搬了回来，它们有无问题？”

    宋二郎的魂魄，其实被封禁在三蛇七鼠椅中。

    闭关的住所，还是厉宣锦安排的。

    一个小厮护着锦袍长衫的厉宣锦，挤出人群进了茶楼。上楼后，他与越朝坐到一桌，拱手微笑道：“司宅的繁盛，建立在晋陵百姓的骸骨上。许多莫名败落的富户商贾，想来少不了白家的手笔。虎翼在司宅又翻出几卷账册，上至如厉家般的百年乡绅，下至如宋家兄弟般的商贾，皆有记录。”

    晋陵东市，锣鼓喧天。www.lanran.me

    喧闹的锣鼓声渐渐远去，押解要犯的牢车，车轮滚滚的驶出了城门。

    路过江阴渡口，渔民老丈孙女高烧不退，偶遇了海赤罗便上前求药。

    前几日，安岐率领捕班挖断了司宅的槐树，每棵槐树下都埋有白骨。那场景厉宣锦也看了，还命衙役们通知仵作及家中有失踪者的百姓来辨认身份。

    渔女越是挽留，海赤罗越是要走。吃过践

    半晌，厉宣锦起身准备离开：“我母亲喜欢侍弄花草，最娇贵的几盆曾经赠了司县令的家眷。如今物归原主，她高兴得很。但毕竟在司宅后院养过，怕水土不服，还请赤罗道长出关后瞧瞧。”

    宋大郎正在其中，他边笑边哭，掏出烂叶、石子朝白甲脑袋上丢：“还我家二郎性命！我家二郎只想造出真正的木牛流马，好成为乡里乡亲耕地用的人力，却被你这老匹夫害了性命！”

    心系厉母安危的厉宣锦，立刻回道：“是哪株？我娘常年接触是否有危险？”

    还是海赤罗善后处置的。

    据说这两盆芍药植株本是山中采药人发现，并贩卖给厉家。贩卖的银两一部分作为采药人母亲的药费，一部分助他办了个营生。

    宋大郎被衙役夺了剩下的石头，灵机一动，当场脱鞋。

    “拐卖了二百多个人，真是丧心病狂！”

    三蛇七鼠椅是白甲按照禁书描述炼制的器胚，需要封禁七种不同的鬼物，祭祀七种不同的人畜各四十九人，方能炼制成型。所以当时白家的确有第二只鬼，但被困在器胚中。

    随着一阵微风，那芍药花如同有灵性的害羞带怯的一低头，挣脱出海赤罗的轻抚。他沉吟片刻，道：“其中一株芍药诞生了些许灵性，这点灵性百年都不足以化妖。像是家里的护卫犬，有聪明通人性的，也有愚笨凶狠的。”

    看热闹的百姓多半停住了脚步，窃窃私语。

    押送游街必经之路一侧茶馆的二楼，越朝入乡随俗的嘬了口茶水，往窗户外瞧去。

    皂班的衙役昂首挺胸，敲锣游街道：“人命至重，是以圣贤重之。今有司白二人勾结，略人二百余，造成死伤无数。泗州知州遣巡检官前来，押送候审！”

    临别前，渔民老丈请越朝吃了顿原生态的鱼宴。各类江鱼并无太多作料，味道却极为鲜美，吃得她连炖软的鱼鳞都当成零食嚼了。

    有打扮朴素，行为却贵气知礼的落魄家的儿郎，怒骂道：“司老匹夫，你害我家破人亡！司老匹夫，你害我大爹爹吐血郁郁而亡！你偿命啊！”

    越朝笑了笑。她执意要留在晋陵，海赤罗是不会走，但那是出于忧心晋陵百姓的安危。才缓和点的气氛，恐怕又要恢复到妖怪与道士的对立关系里。

    厉宣锦身后的小厮，插话道：“晋陵有山有水，不比风餐露宿强得多。我家阿郎的提议，越娘子应该考虑考虑。赤罗道长心软，或许过些日子习惯了晋陵的生活，授起课来，更加有效率呢。”

    海赤罗见不得无辜民众魂飞魄散，又不愿这邪物存世或落入他人手中，便翻阅禁书准备按照它炼成的步骤逆推，打算拆了它释放了亡魂，再与禁书一同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