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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殷红的血似是唤醒了百姓们仅存的理性,生怕打出人命的他们最后只得骂骂咧咧地离去。

    “不知施主今日是何名讳?”

    一心念佛的静法哪能眼睁睁看着他自绝,当即飞步上前将人拽回,面上也没了一贯的冷静:“你疯了,你这条命是她们救的,怎么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弃!”

    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寒林商清楚的嗅见自己满身的血味。

    等到半个月后,亲卫这一批队伍赶过去救援,却意外发现他竟活的好好的,只是人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为此,只要不伤及性命他什么事都肯干,战场上作为小兵,他总是冲在最前头,因为够心狠,杀的人头也总是最多。

    小乞丐眼中一亮,确实金夫人和笙笙虽说是死在大火里,可他只是看见了棺材并未看见尸首,或许他们根本没死呢。

    有了静法这句话,小乞丐才有了生的期盼,:“对,你说的对。”

    ……

    北幽之战时的战场是一片荒山,那里出了名的荒芜,除了野草外,连野果都难见,可那时寒林商所在的队伍中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死了。

    直到那一天,时值盛夏,他瞧着一位穿着嫩绿罗裙的姑娘从门外走入。

    当静法拧眉走近时,还能听见周遭百姓骂小乞丐的声音。

    “和尚,你说的可是真的?”

    再次踏上大殿,寒林商颇有些恍如隔世,比起十年前,这地倒是宏伟壮观了不少。

    ……

    走到桥边见女儿为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遮挡寒风,妇人意外的没有怒骂出声,而是心疼的摸着女儿的发髻,“娘的笙笙心善,已经知道如何帮助他人了。”

    对于小乞丐的话,静法颔首行单掌礼,“自然。佛渡有缘人,更善慈悲,相信她们会在来世得此善终。”

    十年前,静法也不过是位十来岁的小沙弥,因体弱多病总得师兄们关照。一日,下山布道施经几位师兄将他带了去,也是那日他在桥边遇上了寒林商。

    “丧门星,要不是他,金夫人母女就不会被人害死。”

    小乞丐垂首没有吭声。

    《春蝉不知雪》最快更新 [lw77]

    想到过往种种,他的两只手禁不住打颤,片刻后才恢复正常。

    静法垂眸心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或许吧……这条命你大可先留着,待日后有缘你自会见到她们。”

    身后的静法:“……”

    然而,拼死厮杀的十年时间,也给他的精神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

    听着耳边的风声,桥下的孩子们又等了片刻,才隐隐见着一貌美妇人急急忙忙从远处跑来。

    下山的路总是走的比上山更为轻松,玄佛寺的石阶旁放着两盆矮子松,寒林商就这么站在山间石阶上看着远方云雾飘渺,犹入仙境。

    慢慢的,他从开始普普通通的步兵升为骑兵,接着是伍长、什长、佰长,最后校尉,都尉,甚至是将军。

    看着小乞丐冻的发青的小脸,妇人如何能拒绝,“好,不过娘也没法子留他太久,等过了冬,还得找找他的家人。www.menglu.me”

    师兄们总说静法小小年纪却不染凡尘,活的就像是那大殿里的真佛,等哪日病气散去,怕是就要去天上当神仙了。

    臭鸡蛋、烂菜叶,甚至是路边的石子在此刻都成了攻击小乞丐的工具,他的手脚上又起了冻疮,一枚石子飞过时,伤口被划破,血液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见娘没有生气,小姑娘松了口气,“娘亲,他饿了也脏了,我们把他带回家吧。”

    静法颔首,“施主,信与不信皆在你我心中,故人是否相逢,施主日后自会知晓。”

    那一日过后,他就再没见过这小乞丐了,他也信守承诺每日坐在大殿中为小姑娘母女诵经。

    那次事件过后,寒林商足足修养了一个月,等再出来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人却瘦了大半。

    静法本以为事情到这也该有个圆满的结局,哪知一月后,他再次下山时却见着小乞丐又出现在了桥边,只是这一次的他看着更脏了。

    身后的小沙弥拍拍掌心上的尘土,嘀嘀咕咕的抱怨着,“这什么大将军,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始终坚信心心念念的人还活着,更牢记静法所说的好好珍惜这条命。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哪一天自己做了将军,才有真正保护笙笙的资格,才有资格去见她。

    那时已是冬日,小姑娘穿的不算多厚,在寒风下冻的不断打着颤,口中还不忘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我娘亲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把你带回家,你就不会再饿着肚子了。”

    看见妇人的第一眼,小姑娘笑着喊,“娘亲,我在这。”

    随后静法就见小乞丐抢了一过路人的钱袋子逃之夭夭了。

    小乞丐沉默,“那些人总说,人死不能善终,像我这样的人才是最不该善终的那个。”

    可今日静法遇见了这小乞丐不单被气的有了凡人模样,更是第一次打了诳语。

    静法点头,“是。”

    看着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静法第一次有了物是人非之感,谁能想到十年前还一无所有的小乞丐,会变成如今满身煞气的威武大将军呢。

    小乞丐没去过寺庙,也没见过真正的和尚长什么样,他只知道静法是光头,就一定是和尚。

    缩在小丫头单薄的怀里,小乞丐大口大口的吃着手里热乎乎的肉包子,那双乌黑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瞧着姑娘,像狼一般坚定,似是要将眼前的面容死死牢记。

    没人知道他这位名声赫赫的将军,最初不过是一个没人要,还脏兮兮的小乞丐。

    细想想都知道,这条路必定走的万分艰辛。

    寒林商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至于寓意着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你能帮我念经,超度金姨和笙笙吗?”

    他这话说的莫名,却让静法心中波澜四起,果不其然,等这话说完他就见小乞丐竟转过身一步步朝着冰冷的湖心走去。

    就这么,当初的小乞丐以寒林商这个名字学起了当兵,为了不被踢出军营,他每顿饭都不落下,宁愿吃撑也不愿吃少。因为只有吃的够多,营养充分,他才会长得高长得壮,才能有领兵打仗的一天。

    大殿中僧人们在敲着木鱼,念着佛经,听着这梵音颂声寒林商屈膝跪坐蒲团上,闭目叩拜时,只觉满心杀气渐渐被这经声抚平。

    几日前,玄佛寺。www.sichao.me

    寒林商垂眸没说话,不禁想起了当年。

    男人顿足,“寒林商。”

    “……”

    “嗯,谢谢娘亲。”

    静法叹气道,“你可曾亲眼见到她们的尸首,如若没有,你怎知她们就一定死了?”

    听后,寒林商却没有瞧那签文一眼,只是盯着静法面露不善,“和尚,当初你一句话诓了我十年,今日这签文你瞧我还会信你吗?”

    貌美妇人一走近,静法便看到她发间那支颇为耀眼的金雀钗。

    在这十年间,唯有两次战役令他印象深刻,一次是这回的南宛大军,另一次则是三年前的北幽之战。

    而他正是用那次偷来的五两银子做路费去了军营,当年他只有八岁,却骗了所有人说自己已有12,加上他够聪明,能吃苦,军营最后把他留下了。

    下山要来自己那匹马后,寒林商什么都没说,只是骑上马跑远了。

    “依我说他这种没人要的孩子,定是个祸害,否则如何会被父母遗弃,如今害死了金夫人她们还不够,又缩在这桥下等着害我们吗?”

    之后,可怜的小乞丐就被心善的母女带走了。

    那时的寒林商只是个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在寒风习习下手脚皆生了冻疮。也是在那日静法亲眼瞧见娇俏坚强的小姑娘,抱着桥下的小乞丐为他护着手脚,挡着风寒。

    狠狠咬着包子的小乞丐没搭腔,却是悄悄抽了抽鼻子。

    签文轻轻一搁,过往的回忆被尽数打断,低头瞧着上头的字,静法眉眼弯弯,“时来运转,故人相逢,这位施主,是上上签。”

    至于被抢的人正是先前打小乞丐最狠的那位,他骂骂咧咧的追了上去,“丧门星,你把钱袋子给我还来!”

    上香过后,一锭金子被丢进了功德箱,在随手取来一支签,寒林商就踏着步子去了解签处。

    静法一见寒林商走来,并无意外,只是颔首,“施主,多年不见,您身上的煞气倒是比初见时更重了。”

    思及此,静法赶忙又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冷漠的擦去面上的蛋液,小乞丐无悲无喜的抬头望着静法,他开口问了句,“你是和尚吗?”

    在那一战中,除了他的亲卫们外,没人知道在没有任何食物补给的情况下,寒林商究竟是怎么在那山间熬过来的。

    摸着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寒林商到现在还能想起当初被打骂的场景,以及冷风中那个瘦弱却温暖的怀抱。

    寒林商沉默,没有反驳,只是转身就走。

    一直到他击败南宛大军,以威武大将军之称回大渝,他的心才迎来了真正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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