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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两只手的时候他是千手佛,砍下一只来再叫千手佛似乎欠妥,故而自降台阶,改称自己五百手。别看只剩一只手,照样能抵普通人的五百只手。

    这倒霉年月,自个儿的命都不值钱,别人的命就更不值钱了。

    列位,您还千万真别小瞧了窃贼一行,常言道:市井无偷,百业皆休;乡里不偷,五谷不收。

    抹黑作案,称之为“跑灯花”。

    掀瓦入室,称之为“开天窗”。

    列位,知道嘛叫“摘罩子”吗?

    嘿嘿,小手段,伤瓤不伤皮,无非就是让你少俩眼珠子。

    到了京城,名头大变,江湖道上称呼一声“佛爷”。

    您瞧,做了死鬼都能帮人一把,这还不算功德无量么。

    接着,笑眯眯地往寓公老爷的面前一站,请寓公老爷把匣子打开了瞧瞧。

    所谓“溜子”,也就是小绺之中最底层的那种。

    哪能呢。这不正被赵金亭托在手心上端量品相了么。

    挖地打洞,称之为“开窑口”。

    先不说别人,只说倒霉催的孙小手,据清楚他底细的人说,他打九岁起就跟着同住一条胡同的“溜子”陈大宝干了贼行。

    还有那最不入流的偷鸡贼,其手段唤作“拾窝脖儿”。

    赵金亭见着孙小手,让孙小手把手伸给他看看。

    陈大宝带孙小手拜的老头子,是专“吃”东北角一片的赵金亭。

    甭管是小绺还是佛爷,一等成了气候,手法练成到一定程度,势必就是这一行的大拿,就跟那赌神似的,明着让你睁大眼珠子看,你都看不穿他是怎么把你手里的牌变到他手里的,到这份上,就得尊一声“高买”。

    戴大檐帽的“副爷”把满车的乘客连带司机吓唬了一溜够,到底是谁干的,仨字儿——不知道。

    紧跟着吐出一句——好苗子,天生当贼的材料!

    单单听这个绰号,就知道此人的手段绝非一般。

    寓公老爷吃惊不小,一把夺过钥匙。等把匣子打开了一看,里面只有一块红绸子,压根没有玉狮子。

    顺手掏包,称之为“收百物”。

    寓公老爷不信邪,伸手进兜掏钥匙,可把全身上下都掏遍了,死活就是掏不出开匣子的钥匙了。

    听说有那么一回,有位寓公老爷要当面锉一锉千手佛的棱角,用一把金锁将一对玉狮子锁在匣子里,稳稳当当地摆在八仙桌的中间位置,桌子两旁各有一条壮汉,虎目圆睁,杀气腾腾。

    邪了门了。怎么就跟变戏法似的,金钥匙和玉狮子都到了赵金亭的手里了呢?

    撬门拧锁,称之为“撬排塞”。

    高买者,贼界之魁首也,俗世之奇人也,打着灯笼不好找也。让你随便就找着了,他就不是高买了。

    也正是因为津门的河面上每天都能见着河漂子,间接给不少穷根子们创造了就业机会,纷纷加入捞尸队,从死人身上捞二斤棒子面儿养家糊口。

    贼者,梁上君子也,其中端倪,大有门道。

    专偷商铺,称之为“铁算盘”。

    换言之,是喽啰,是崽子,是力巴儿。

    再者说了,在天津卫这块杂八地上,明明看得真真儿的,也最好一口咬定嘛也没看见,稍微嘴上没有“把门儿的”,就很是容易让人“摘了罩子”。

    这要换成旁人,单是看这架势,就得立时吓软了腿。可人家赵金亭一没胆怯,二没慌张,倒背着双手,慢慢悠悠地隔着三尺多远,绕桌子转了一圈儿。

    孙小手谁都瞅,他是贼,是“小绺”,眼珠子是他探宝的明灯,他要是不瞅准了,他也不能轻易动手。哪个真穷,哪个假福,谁兜里有钱,谁兜里没钱,他一眼就能瞅得真真儿的。

    所以说,不要看有人缺胳膊断腿就笑话人家,说不定人家就有降人的能耐。尤其是那些只身走江湖残障人士,要身无几分真能耐,他焉敢行走江湖。

    赵金亭过去风光,现如今就不那么风光了,他“千手佛”的绰号也早已变成了“五百手”。一千减去五百,不就还剩五百么。

    林林总总,各有千秋,归拢一处,统称“小绺”。

    起早行窃,称之为“踏早青”。

    那么孙小手是瞅了谁,或是被谁瞅了,所以才丢了性命?

    正纳闷间,赵金亭抬手一抖,一条小金链儿在二指之间晃悠开来,链子上挂着的,正是那把用于打开匣子的钥匙。

    谁要敢瞒着老头子把“货”私吞了,那就等同于欺师灭祖,轻则断条手筋,重则变“河漂子”。

    赵金亭刚过五十的岁数,单从外表看,小干巴老头儿一个,拆零碎了上秤称一称分量,多说了不过百十斤。平日里穿衣戴帽十分朴素,一天到晚眯缝着眼儿,甭管见了谁都笑呵呵的,给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总而言之,“下”来的“货”,自己不准动,甚至于连看都不能看,要本本分分地交给“老头子”,也就是俗称的贼头儿。

    越墙进宅,称之为“翻高头”。

    架子上的小冬瓜,毛嫩了不是?

    到了晚间收工之后,再由老头子给“溜子”挨个分“份儿钱”。

    您还别小看了他这只眼,比那俩眼好好的都好使,自打拜了鼓上骚时迁的牌位,投身于“荣行”,他就从没“打”过眼。www.silian.me

    一等孙小手把两只小手伸出来的一瞬间,赵金亭的眼珠子陡然一亮。

    哟喂!玉狮子哪儿去了?别是自个儿长腿跑了吧?

    不可说破。规矩,这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把人家的老底揭了,那天下不就无贼了么。那么多人的饭碗砸了,都到你家吃饭呀。

    那位问了,他孙小手其貌不扬,穷得叮当烂响,又只是个十二三的孩子,这得跟人结下多大的梁子,才叫人把肚子给豁了?

    俩人有仇,不在穷富,不在岁数,多数时候往往就因为这边一句“你瞅我干嘛”,那边一句“我瞅你咋了”,立马藏獒神附身,非得弄死对方不可。

    孙小手叫人给攮了,在白牌电车上,肠子流了一地,没等弄下车,人就没气了。www.mingyu.me

    这还真不是夸他,孙小手五岁那年把炮竹塞酒瓶子里,点着后半天没听见有响,于是拿起酒瓶,刚想看看是不是引信灭了,结果“砰”的一声,这孩子自此“一目了然”,看什么都是单管望远镜,用一只眼就够了。

    可您别忘了一句老话,那便是人不可貌相,就拿赵金亭来说,不知其底细之人,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位就是早年间人称“千手佛”的贼界大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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