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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时节,水也静着。

    “有问题吗?”她从未去过后面,猜测阳小葵是怕她会不认路,“也好,你给我带路吧。”

    唯独一面墙挂满人像,都是一个女子,雪中的,花丛中的,树下的,蹲着的,提裙角的,眉眼清灵活泼,每一幅都在笑。

    她离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扑通一声,双膝跪于地上,干净的裙角拖

    她字字铿锵。

    还有他的满身鞭痕,此刻浮现在眼前,每一道都打出风声,透入骨髓,鲜血淋漓。

    “在的,他平时休息时就喜欢呆在这里。”阳小葵道,“夫人知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第一次见你,就能认出来你?”

    苏云溪心间有什么拱着,眼泪要往下掉。

    “世人。”她又道,“没有人是没有一点缺憾的,他不是,我不是,如今父亲也不是了,那我们便都是这世间最普通的人,既是普通人,都会犯错,犯了错就要认。”

    苏云溪掐住手指,道:“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告诉你,我……”

    陆听雪人似乎僵住了。

    因此她并不觉得逼仄,只有感激。

    没有回应,像是没有人在。

    推开门示意她进去。

    “如果不是当初我太过自私,弃你于不顾,你也不会认识陆听雪,也就不会遇上这件事,所以追根究底,有一半是我的错。”他凝视她,语气温和,“夫人,原谅我好不好?让我能和你一起去弥补这些错误。”

    天气寒冷,青年一身青衫单薄,眉目温柔,带着暖融融的目光,欣喜又害羞地看着她。他不怕她看到,他把自己都摊开给她。

    “父亲对我说过,看人要看心,不能只看表面,您为官二十余载,一直清廉正直,所救所护之人已无可计数,绝对的担得起‘好官’二字,此事并非有意为之,亦不知后来的结果,不知者当无罪。”

    “我爹说,他欠陆听雪一个道歉。”她又道,“其实,我和陆听雪,也欠玉家人一个道歉。”

    笔停了。

    “夫君。”苏云溪突然开口,段铮回头,鼻子上被轻轻刮了一下,她随即松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阳小葵似乎在下决心,苏云溪静静等着,直到她终于准备好。沿着一条过道,过了后厨,来到一个安静的窄室。阳小葵上前道了一声“陆先生”。

    他只道了四个字:“都过去了。”清清淡淡的语调,一如既往笑着。

    一些过于沉重的事。

    “哎呀,走快点,我饿了!”

    那个时候,苏明通还是段若瑾手下的一名御史,有一次同朋友去御医署拿药,路过一扇宫门,忽然有一只猫窜出,撞到他怀里。

    缓了两刻之后,他道:“那我应该也欠你一个道歉。”

    苏云溪摇头:“不是的,没有过去。”

                                                    下一刻,苏云溪窥见了一个人不见天日的情意。

    桌边的人平静地听她说完。

    段铮这才知道当年春花楼火烧尸体一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十年前,是因为我的父亲一时疏忽,才造成了猫中毒。”大约是刚才已开了头,此刻说起来,反倒无比平顺。

    “陆先生在后面休息,我去叫他。”阳小葵道,起身就要往后跑。

    “因为……”

    “进。”一个清润男声阻断了她的话,阳小葵长出了一口气,“你马上就知道了。”

    她道:“像,很像。”

    陆听雪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一屋墨宝,神情温和又宁静:“画的如何?可像你?”

    段铮上前,两人静默在廊下,远处就是她曾经为了避婚跳过的池子。

    苏云溪脑袋磕在段铮胸前:“这件事很荒谬对吧,若我是局外人,听到这样的故事都要骂一声,不肯信,可我是亲眼见证过陆听雪有多惨,他所经历的一切原本可以不发生,但我又怪不得我爹,换了谁来都不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明通进屋,段铮转身出去,带上门。

    她缓缓道来。

    有下人过来,喊他们去吃午饭。

    伴随着家中孩子的长大,此事渐渐被淡忘掉,直到今日方才提起。而那另一个人,就是玉汝成,亲身参与过,也难怪他会那么肯定。

    两人目光对视,周围的一切都摁了暂停。

    方才,所有的事情说完,苏明通问了苏云溪一个问题。

    段铮沉默。

    只是第二日就听说猫死了,先皇大怒,随之陆家的祸事传出来,因为一只猫带来的杀身之祸太过惨烈,当时遭遇的两个人一个拿药,一个撒药,追究起来都有责任,约定缄口。

    “来得及吗?”

    她没法淡定,那是一个原本可以很幸福的家和那么多的人命,活生生的,以至于她现在都觉得自己的手上都是血,滴答滴答往下流。

    “我……我找到了害死猫的人。”

    “父亲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英英觉得我是坏人吗?”

    陆听雪闻言,露出一丝笑:“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一开口嗓子是沙哑的,苏云溪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

    身后,阳小葵把门带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随即陷入安静。

    “那……”阳小葵突然面露难色,“夫人这……”

    “云溪。”他皱着眉开口,“如果是这样,便真的是意外,谁都怪不得。”

    “不是它们,是,十年前,陆家,狮子猫,死亡的,原因。”她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若不是喉咙口非要挤,只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将她抱进怀中,虚虚拢着。

    《国舅爷不想和离》

    曼陀罗花粉大量食用确实有毒,人与猫体质不同,因此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死寂中,一个声音缓缓述说。

    苏云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苏明通抬手抚她脑袋:“那段铮呢?你觉得他是个什么人?”

    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猫,很是活泼,四处跑,后面有宫人吆喝着追来,便一起帮忙逮猫还了回去。

    他想他需要时间缓一缓。

    等开花了,给她用来泡澡。

    见他愣住,回头嫣然一笑,一颗假泪痣于她眼下晃悠,妩媚又娇俏。

    柜子里有她曾经的玩具,从老旧的拨浪鼓到习字的读本,挨揍的戒尺到绣的歪歪扭扭的孔雀,床帐上除了纷飞的花,还绣着一只翘耳的兔子,所有的一切,见证着她数十年来的成长。

    父女之间的谈话持续了约摸半个时辰,段铮身后的门打开了。苏云溪紧跟在苏明通身后出来,眼圈红着,明显是又哭过了。

    “我欠你一样东西。”苏云溪轻语。

    “我爹他不是有意的,但这件事确实跟他有关。”

    “是什么药?”段铮问。

    而今立于眼前的小女儿,眉目安静沉稳,颇有风范,已经不是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她想要的,也不再是一两只烤鸡腿。

    眼前这个小女子,又露出一个新的面,虽然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人不是她杀的,决定不是她做的,火也不是她放的,他还是震惊于她的大胆。

    “在家里吃个饭吧,你娘很想你。”苏明通对她说完,下台阶离开。

    实在是太大了,都能包下日月了。

    陆听雪走了过来。

    陆听雪低头,苏云溪这才注意到他桌上还有一张,只描了个虚影,他从容落笔。

    苏云溪“嘘”了一声,过来桌边坐下,原本睡觉的猫一个打挺,弹起来跑走,两人的声音也才敢大起来。

    是她,苏云溪一眼认出来。难怪阳小葵会认得那么清楚,她脑中想,的确画得极像。

    这个屋子是苏云溪旧时的闺房,她只是很偶尔会回来住住,因此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不曾改变。

    “不用。”苏云溪叫住她,“我自己过去。”

    都是荆棘缠身,既然注定无法逃避,那便携手拔掉荆棘,种上玫瑰。

    苏明通微微带上一丝笑意:“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他?”

    段铮牵住苏云溪的手,与她紧紧相扣:“一定来得及。”

    苏云溪笑着摇头。

    那不是狭窄的爱,是福佑。

    苏云溪摇头。

    苏云溪抬头,面露不解。

    她点头,眼角滑下一颗泪。

    “云溪,真的过去了。”

    “错了便是错了。”

    “西域的一种曼陀罗花粉,因为玉汝成总是睡不好,御医特地开给他治失眠用的,许是不适合动物用,就……”

    段铮静静地听。

    苏云溪微怔,旋即明白过来,跟着笑道:“他很忙,白日里怕是没有时间。”

    在引见自己爹之前,苏云溪虚心听取段铮的意见,决定先给陆听雪打个招呼,告诉他一些事。

    苏明通一愣,爽朗地笑出声。

    门小,里面却宽敞,且有窗,不觉气闷,倒是通畅,四面墙上各有画,画的是云,是溪,是自由的飞鸟。

    她笑道:“段铮他很会认错。”

    日头又冒出来了,半个头挂在一朵灰云边,只有一圈淡淡的金光。

    毕竟宫里猫多,走几步就能撞见,也不觉奇怪。当时那猫似乎舔了撒出的药粉,苏明通只觉活泼,没多在意。

    苏云溪小心翼翼踏进狸奴居时,阳小葵正坐在桌边,手下抚着一只睡觉的猫,见她过来,目露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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