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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峥望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

    样貌与身份都是爹娘给的,所以她也不大在乎她们嚼舌。

    阿姊不仅生得清丽,琴棋书画,礼仪女红,更是样样精通。

    何况自己久居边关,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讨厌她吗?

    还没等眼泪落下来,谢峥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微微松了口气,自以为是道:“勒疼了吧?”

    她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了?

    谢峥自己都不知晓方才下意识蹙了蹙眉。

    每每她出入街市,总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凝视,待她狠狠回看时,他们却又若无其事地撇开头去,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酝酿出阿兄素日的神情,转过身来,却见那天青色衣裙的女娘正笑靥浅浅地站在不远处。

    如今连谢峤也这么看她。

    她的声音故意掐得娇滴滴的,却令谢峥头皮一阵发麻。

    她从豆蔻年华起,意识到自己比许多女子长得更丰腴些后,便时常会接收到长安城里异样的目光。

    她本就是高门闺秀,也是有自尊的,如今屈尊降贵地投其所好,还要被他如此奚落。

    他昨夜只是替她擦了擦泪,她便止了哭声。

    可以说,她除了花重金购买些名家字画,狼毫玉雕,并无半分投谢峤所好的办法。

    左不过是些“放浪,丢人,不似闺秀”的话。

    想清楚这些,谢峥心里坦然许多。

    她觉得有些委屈,咬了咬唇,憋出一汪眼泪。

    他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有些娇气,又有些爱哭,可却也意外地好哄。

    更令她不适的,是长安城中的许多男子。

    崔湄试图抽出手,他却没有半分放开的意思。

    她干脆泄了气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可她也不觉得自己长成这样有什么错处。

    她的心莫名砰然一瞬。

    说罢,正要装模作样地拿帕子去抹泪。

    不论如何,她如今是自己名义上的嫂嫂,待日后签了和离书,更是同自己毫无瓜葛。

    崔湄这才后知后觉他在说什么。

    谢峥此次回长安是为代兄成婚,故而知晓之人甚少,父母也交代过,让他莫要惊动京中故友。

    生气,气死了。

    哪里是什么旁人,分明就是崔湄。

    他闭了闭目,默默接受了这个本不属于他的名字。

    崔湄有些不耐。

    矜持,矜持。

    她确实比不得阿姊。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崔湄抬起头来,下意识呛声:“你说谁不正常呢!”

    有些目光是来自其他女子的。

    没关系,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她原谅他了。

    他怎么瞧,怎么觉得她今天这一身格外别扭,仔细打量她半天,似乎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知怎地,他望向新房所在的院落,忽觉得有些不放心,打算过去瞧一眼。

    谢峥先一步攥住了她的腕子,忽想起昨夜她肌肤上留的那抹红痕,顿时松了力道,只虚虚地圈着。

    他记忆里的她身段窈窕,甚至昨夜还不慎接触到了她的柔软,本不该如此清瘦。

    崔湄的思绪被他的话带着走,仔细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继续故作娇嗔,搅着手中的帕子,刻意往后退了一步:“公子……难道不喜欢吗?”

    习琴时,她日夜练习,终于能依着琴谱,磕磕巴巴地弹奏出来,一转眼,老师蹙眉赌耳,一脸生不如死。

    他也许是在外人面前放不下一贯的君子矜持,所以才不理会她罢。

    “其实这样不利于血液流通,对身子不好,再严重些,还会让伤口附近的皮肉彻底坏死,若想好得快些,须得妥善调整。”

    谢峥看着她的扭捏模样,第一次觉得“画虎不成反类犬”这句话,有了具象的画面。

    他怎么瞧怎么别扭,干脆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

    她琢磨许久,觉得谢峤那样的男子,大多喜欢含蓄内敛的温婉美人,故而又学着阿姊的模样打扮一回。

    但是他能确定的是,她方才的模样,他只觉得好笑。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脑子有些发懵,抬眸望进男子的眼睛,试图去探寻他是故意拿她取乐调笑,还是当真没有那些龌龊念头。

    好在琴棋书画是每个高门闺秀幼时都会学习的课程,她也不例外。

    春意盎然。

    崔湄心仪谢峤许久,自以为还算清楚他的喜好。

    ……啊?

    她意识到自己方才唤得过分热情,不够矜持,微微抿了抿唇,又偷偷瞄了眼他的神情,放轻声音唤道:“谢公子。”

    至于书——

    但后来家宴,兄长醉酒,拽着她的衣袖满面哀愁,说若是教她时能少生几场气,大抵还能再多活十年人生。

    是崔湄的朋友吧?

    一股羞恼自心底直冲天灵盖,她猛地甩开他,双臂护着自己,扬声骂道:“谢峤,你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呀!”

    她在心里暗示自己道。

    她以为他会喜欢瘦弱些的姑娘,特命轻萝寻了块裹胸缎子,将那一双绵软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这个念头陡然自心里冒出来时,吓了他一跳。

    她眨了眨眼睛,把泪水逼了回去。

    然她面对家中为她请的每一位老师,都觉时光难捱。

    既已叫住了他,再走就显得不礼貌了。

    谢峥微微一愣。

    习棋时,老师为提高她的兴趣,特意放了水,可后来放着放着,竟觉自己是在泄洪。

    书是兄长亲自教的,故而比请来的老师要更有耐心些,总算学了七七八八。

    “想哭就哭吧,又不是没见你哭过。”他轻声吐槽一句,语重心长道,“你这样不好,崔小姐。”

    他只要想起今夜还要再与崔湄相处,心中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习画时,她最大的爱好不是在纸上落笔,而是今儿把足下的石头画成乌龟,明儿把飘落的树叶裁成花瓣,令老师十分头痛。

    “你拿腔拿调的,是在做什么?”

    少年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垂首望着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

    她们碍着身份,自不会跑到她面前说道,可也有只言片语传入她的耳中。

    他踏着薄雾流霞的余光转过回廊,赫然望见房门未掩的屋内,正背对着他,端坐着一个女娘。

    “那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他今日在万阙楼见到了崔湄,该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吧?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原是以为,自己受了伤,才会如此这般?

    好像不讨厌。

    等,等等……伤口?

    辞别白允棠后,她先逛了趟成衣铺子,又走了趟卖首饰的金玉斋,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府。

    霞光璨璨,他逆着光,笼在斜阳晚暮的灿金里,眼眸清澈,倒映着她的影子。

    与此同时,处理完公务刚刚踏入府中的谢峤,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人人都说谢峤如松如竹,松为苍松,竹为刺竹,傲雪凌霜,不折不弯,可她却觉得眼前人似青松,似翠竹,只要她走近他,就可以窥见掩藏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下的和煦与温柔。

    他在府中闷得难受,一早便打马去了郊外,练了大半日骑射,才趁着日暮之时回府。

    她倒是真问住他了。

    然这一神情,却落在了崔湄眼里。

    “……崔小姐,麻烦你正常点。”

    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不喜欢。”

    这样的人,她如何不喜欢?

    见他正满眼嫌弃地瞧着她,又垂下眼,用拿帕子的那只手轻轻抵着他的肩,与他拉开一步距离。

    “什什什么怎么弄的!”

    唤罢,还特地含羞带怯地埋了头,佯装不敢去看他。

    谢峥没理会她的恼羞成怒,也没有移开目光,只神色严肃地问:“怎么弄的?”

    崔湄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恰落在了自己.胸.前。

    “公子这样说,人家会伤心的。”

    那他喜欢她吗?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他随口答道。

    那他还是不去打扰了。

    他正打算把院子腾给她们说些悄悄话,却听崔湄那清脆嗓音自身后传来:“谢峤!”

    “那个,你今日不理会我一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那么,她只能另辟蹊径,去好生琢磨琢磨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天青色的衣裙衬得她沉静安然,身形要比崔湄清瘦些许,沉淀出些许清雅之感。

    崔湄有些语无伦次,心头满是恼怒。

    他是典型的文臣,自负少年英才,落笔可定天下,自傲,自修,自省,好字画,善谋弈,喜读书。

    她生得娇嫩,着艳色之时,更显肌肤胜雪,妩媚娇俏,如今穿得这样素净,反倒少了她独有的气韵。

    如今真的压得她有些难受。

    “你常在闺中,娇生惯养,对照顾自己一事无甚常识。我们男子受伤之时,若是包扎太紧,勒着的皮肉便会隐隐发麻,你想想是或不是?”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目光过分□□,天然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好似她不是未出阁的高门贵女,而是花楼里卖笑讨好的倡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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