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帝之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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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起他俾格米的朋友兄弟——血印巫长，曾向他谈及他们的宗教说：“森林并不是由谁创造的，它是自己走到这里来的。森林内有善恶两大神祇：贝费基和罗提。善神贝费基在森林里教导俾格米人认路，所以当俾格米人走进森林内时，恶神罗提会离开他们。但是假若俾格米人任性妄为，贝费基就会大发雷霆，恶神罗提便会施威作恶。那是当俾格米人忘记了自己本非森林之主，只凭宾客的身份，恣意糟蹋森林、残害野兽的时候。”

    喜悦狂涌心头。

    这等异事，凌渡宇还是首次遇上。

    凌渡宇呆呆地痴想着，只不知这有灵觉的生命力，是那善神贝费基，还是恶神罗提？

    艾蓉仙微喟道：“你真是幸运。”

    艾蓉仙吓得猛缩回手，却忍不住好奇心仔细端详起来，恍然道：“啊！草身的边缘长满尖刺，一定是分泌毒液的地方，这是什么草，为什么我从未听人说过。呀！看，它们正在枯谢！”

    森林恢复平静，那生命的力量消去。一切恢复平凡和“现实”。

    艾蓉仙轻柔地道：“你还记得那天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军队？当时没回答你……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第一次开枪时，吓得晕了过去，成为了众人的笑柄。我要跟着你冒险，是要证明给自己看，我艾蓉仙并不是那样没用的。而且，我想跟你在一起，无论是多么短暂……”

    凌渡宇闭上双目，脸上现出向往的神情，缓缓道：“他和所有服下汁液的人一样，全身麻木，进入昏迷的状态，他的族人把他放在一个祭台上，四周放满鲜花，每晚都围着他悲哀地跳舞。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当每一个人都认为他难逃一死的时候，他站了起来，两眼射出慑人的神光，笔直地走进一个从来没有俾格米人敢进入的禁地——黑妖林——这次我们的目的地。”

    艾蓉仙道：“那他怎样了？”

    凌渡宇把木筏停下，这时离开了受阿尔魔人袭击的地点，最少有三十里远。

    凌渡宇道：“它长出的红果，保证可以使你直升天堂，往见上帝，因为红果的液汁只要吞上一滴，无论怎么样强壮的人、畜，立即全身麻木，直到死亡，至于死后是否直升天堂见上帝，只有天晓得。而且死亡的过程非常缓慢，往往要十多天的时间，心脏才停止跳动，最高的纪录是四十八天。所以再没有人敢去尝试服用。至于那些毒草，则更惊人，胜于最毒的蛇液，沾者必立死当场。”

    凌渡宇神情震动，道：“血印说得没有错，这些红草是‘上帝之媒’的护卫，完成了任务，立即萎谢。”

    艾蓉仙忍不住“啊”一声惊呼起来。

    紫红的小草逐渐萎缩变黄，鲜艳欲滴的一大片草地，刹那间失去了生命和颜色。

    凌渡宇心神一震，猛地张开双目。

    树枝在火堆内烧得噼啪作响，天色逐渐暗沉，红红的火光把周围的空间染个血红，情景诡异。

    艾蓉仙既兴奋又失望，道：“真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我也嗅到花香，早点来便好了。”顿了顿又问道：“这上帝之媒的名字为什么这样奇怪？”

    凌渡宇有醉醺醺的快感。

    树林内所有植物无风自动，像是有生命的灵体，鼓舞欢欣。

    凌渡宇回过头来，艾蓉仙神色茫然，向着他走来。

    他已有经验，全神地去感受那海洋般的生命力。

    他们在近岸的林间扎起营帐，生起篝火。

    他的灵觉融入了这生命的汪洋里，成为其中一粒水滴，同时又感到整个海洋里面的每一丁点儿变动。

    很快地，他进入了至虚极守静笃的冥思境界。

    艾蓉仙奇道：“为什么停下？”离天黑尚有三小时，应可趁日光赶上一段路。

    白花花开三瓣，除了笔直的花茎，没有一片花叶。

    生命来自四周的林木，来自每一株草、每一朵花。

    凌渡宇一把拉着她，骇然道：“不要碰！有剧毒。”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一股庞大的生命力，在某一处慢慢冒出来，像要把他吞噬下去。

    艾蓉仙把俏脸埋在凌渡宇怀里，幽幽道：“我看到你眼内的红筋。”

    艾蓉仙急问道：“快告诉我。”

    四周树摇叶动，那生命的力量并没有消失，似乎就在附近等待着他，呼唤着他。

    凌渡宇被催眠似的站起身来，走进林木的深处，搜索香味的来源。

    艾蓉仙嗔道：“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红果又再爆开，流出红得发亮的液汁，一滴滴地滴往地上。

    凌渡宇在林木间穿行，林中忽地空出一块小空间，长满紫红色、高及膝头的小草，在紫红草中间，一朵面盆般大的白花，冉冉升高。

    它们的世界和他不同，远比人的灵觉辽阔，更为深远。

    白花随着晶莹通透的雪白花茎，一直伸展到六尺的高度，慢慢弯向凌渡宇，向他致敬欢迎。

    芳香更浓。

    凌渡宇把她放得平躺帐内，又为她盖好薄毡，美人卧睡，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吻一下。拿起步枪，走出帐幕外，盘膝打坐起来。

    一切看来是那样不真实，像童话世界内的事物，移到现实中发生。

    凌渡宇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出发时，分派步枪予她，神情是那样古怪。

    凌渡宇拍拍她的背脊，默然不语，即使他是铁打的，也感到疲倦。

    凌渡宇脸上现出回忆的神情，续道：“上帝之媒是非常罕见的，很多俾格米人一生住在树林内，仍是缘悭一面。”

    凌渡宇拉起艾蓉仙的玉手，向营地走回去，一边道：“这是基于一个古老的传说，在三千多年前有一位被称为太阳使者的巫师，服食了上帝之媒后，见到了创造天地的真神，在族人前往白日飞升，成为俾格米人的善神贝费基。这之后便不断有人服食上帝之媒的汁液，可惜一一含恨而终，据说只有一个例外。”

    他又接触到那晚在机舱内打坐所感到的生命汪洋，不过这次是十倍百倍的强烈。

    她忽地惊叫起来道：“这是什么草？颜色这样奇怪。”一边说，一边俯身向红草摸去。

    它们像有灵性的生命，向他传达某一种难明的信息。

    凌渡宇带着朝圣者的心情，向香气的源头进发。

    这时两人回到营地的火堆旁，坐了下来。

    凌渡宇审视她的俏脸，原来已睡着了。

    树停叶静。

    凌渡宇点头同意道：“大约八十多年前，有一位俾格米人，往英国的牛顿大学修读历史后，回到森林内的族里，雄心勃勃，想组织族人，建立现代化的社会，使族人有更美好的生活。可以想见他和当时的族人是如何地格格不入，于是他灵机一触，想到要族人服从他的领导，先要成为他们的巫王。这人天资卓越，通过了成为巫长的种种艰苦考验，这就是被誉为非洲最伟大的四大巫王之一的红树巫神。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着他。

    凌渡宇看看指南针，苦笑道：“我们迷路了。”

    木筏在纵横交错的河道上航行，这是刚果河数条支道交汇的地方，有如八阵图。

    凌渡宇补充道：“指南针似乎受到某一种力量的影响，失去效用，我们只好在这附近度过今夜了，你也需要休息。”

    艾蓉仙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道：“你在干什么？”她错过了这大自然的奇景。

    凌渡宇道：“四年前我在森林区从事与某政府军的游击战时，机缘巧合下救了俾格米人的伟大人物血印巫长，大家结成生死之交，他告诉了我有关这上帝之媒的一切。”

    他感受到虚空中的星体，灵觉在时空作无限的伸延。

    凌渡宇招架不住她的问题，道：“先回营地好不好？”

    艾蓉仙同意地点头道：“是的！我仍感到手足无力，时常有晕眩的感觉。”

    艾蓉仙愕然。

    “这是一位具有大智慧的人，他把巫术的境界推展至深入的心灵修炼，探求生命的真义，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他八十二岁时，他服下了上帝之媒的汁液。”

    液汁转眼流尽，红果谢去，白花收缩作拳状，渐渐矮下，原来的花茎缓缓缩入土内，隐没不见。

    难道非洲土人崇拜的森林之神，真的存在？现在看上了他，召他前去？指南针失效，也是祂干的好事？

    “当他掌握了俾格米人巫术的力量后，他的思想却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和转向。他再也不认为他的族人需要现代化的生活，他感到俾格米人传统的原始生活，才能真正地活在自然的怀抱里，更接近真善美的境界。

    凌渡宇无奈道：“血印是我的俾格米好朋友。‘上帝之媒’是一种植物。”指了指上帝之媒缩回去的地方道：“刚才从那里长出来，不过在你来之前已经缩回去了。每逢它生出来的地方，都有一大片这样的含毒红草，作它的护卫。”

    凌渡宇出奇地严肃，道：“血印当时只有十七岁，还未成为巫长，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当时所有族人吓得跪伏地上，没有人敢拦阻红树进入这人人惧怕的禁地。七天后，红树又走了回来。由那一天开始，他不断进入沉睡的状态，但却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力量，就是能知道千百里外发生的事物，并给族人作出忠告。他从不告诉族人他服了上帝之媒后的任何事，每次有人问他，他就说‘不要去知道真相，那

    艾蓉仙奇道：“既然全有剧毒，为什么要去试？”

    艾蓉仙好奇地道：“什么护卫？什么是上帝之媒？血印是谁？”

    一股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

    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声音在白花中心响起，在凌渡宇瞪大的双眼下，难以置信地飙出一个鲜红的果实，炫人眼目。

    那种生命的力量，不断冲击着他的灵觉，那是超乎任何语言和经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