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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关山远腿脚不便,来得慢了些。关山晓已经到了,正跪在地上痛哭。

    关山晓听妻子提到母亲偏心,心中亦是不平,然而碍于孝道,不好说母亲的不是,只能将怒气转向妻子:“你懂什么,母亲也是你能议论的?别学那些贱人嚼舌,多花些心思照顾好家。”

    虽已入夏,但昨夜一场大雨后,天还未放晴,天空依旧是雾蒙蒙的,地面潮湿,竟有几分寒意。

    赵老太太似乎连看幼子一眼都不愿意,扭过头,正欲开口逐客,关山远将手放在母亲手上,轻轻拍了拍。

    去年岁末,关老爷子驾鹤西去,赵老太太思夫过甚,哭坏了身体,如今卧病在床。大夫诊断后表示回天乏术,让儿孙们开始准备后事了。

    赵老太太久病,说了这句话便有些气喘。

    关山远既无功名又无官职,一介布衣。而关山晓是正五品的官员,年纪不过四十出头,日后还有升迁的机会。仆人们自然希望攀附高枝,去为关山晓效力,因此整天往他那边献殷勤。

    赵老太太一改往日的做派,偶尔将幼子叫到屋里来聊天。府内流言四起,说关山晓毕竟是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人之将死,想起了小儿子的好来了。

    苗氏知道婆婆一直在拜保家仙,总搞这些神了鬼了的,她方才心里骂了婆婆,如今这风来得古怪,心中有些害怕,低呼一声,颤声道:“莫不是常大仙来了。”

    人在黑暗中本能地感到恐惧,加上赵老太太骤然离世,苗氏此言一出,众人心

    关山晓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冷声道:“行了,这事我自有主意,你不用管。”

    关山远拜完保家仙,回到自己院里。妻子苗氏迎了上来,不等丈夫坐下,就开始发起了牢骚。

    关山远知道弟弟是为了自己好,只是母亲笃信常大仙,又在弥留之际,没必要惹母亲不快。何况能人异士那么多,等母亲走了,再将保家仙送走不迟。

    关山晓听妻子和自己算账,神色越发晦暗。不过吃人嘴短,他知道这些年确实用了不少妻子的嫁妆,因此不好反驳,只是阴沉着个脸,一言不发。

    她暗暗下定决心,等老太太仙逝后,就把这群不长眼的奴才收拾了。

    关家的财产虽然都留给了关山远,但仆人们知道大老爷的性子,若关山晓开口要几个仆人,他定然不会拒绝。

    文氏看丈夫来去匆匆,又暗中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不见半点喜色,便知今天没和老太太说上话,不禁生出几分怨气。

    关山晓娶妻文氏,二人生了两个儿子,他另有美妾数人,只是没有生育。赵老太太对她的两个儿媳妇都不大喜欢,平日里无事不让她们去自己院中,二人乐得清闲。

    “三弟他们什么时候能走啊?自从他们回来了,家里的下人心都飘了。一个个见风使舵,忘了谁才是他们的主子了。”

    睡醒午觉,关山晓又去了母亲房中。不知母子二人说了什么,过了一个多时辰,关山晓才离开。

    赵老太太看到儿子,半是埋怨,半是心疼道:“昨晚下了雨,地还没干呢,你腿脚又不好,万一摔了怎么办。下次打发个丫鬟来问一声就是了,千万别自己过来。”

    文氏见丈夫不站在自己这边,反而因婆母斥责自己,心中委屈,抱怨道:“我拿什么照顾家?就你那一年一千多两银子,既要应酬,还得养小老婆,哪够一家子的开销?这些年还不是全靠我的嫁妆撑着。”

    文氏忙不迭地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懂,我懂。”几事不密则害成(注1),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关山晓眼神复杂地看着大哥蹒跚的背影,良久才转身回到自己院中。

    《[红楼]大侦探裘智》

    赵老太太今年七十有三,嫁入关家已六十年,育有二子一女。

    没过几天,赵老太太到了弥留之际,派人将两个儿子叫了过来。

    关山远闻言,泪流满面,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表示应允。

    人生七十古来稀,赵老太太这个年纪算得上喜丧了,子孙们心中虽有不舍,却能坦然接受,并未过多责怪大夫。

    赵老太太见两个儿子都到了,缓缓开口:“我这辈子生了三个孩子,悦儿已经出嫁,是别家的人了。现在身边只剩你们两个孩子,我走了以后你们哥俩要互相扶持,相亲相爱。”

    关山晓看母亲没了动静,心下大骇,连滚带爬地到了床边,用手探了探母亲的鼻息                                                。

    “三弟如今丁忧,母亲的事也就是这几天了。按朝廷规章,他还要再守孝三年,你且忍忍吧。”关山远知道妻子出身农家,不懂朝廷律例,耐心地解释道。

    苗氏闻言大惊,顾不上抹泪,猛地抬起头,瞪着婆母,心中万分不愤。

    关山晓点点头,掩盖不住眼中的喜色,把妻子拉到身旁,神秘兮兮道:“总归是亲生母子,哪有解不开的心结。不过此事尚需保密,过几日娘会亲自和大哥说。”

    赵老太太三个孩子,最疼爱长子,见到他来请安心里欢喜,只是担心儿子的身体,语气里难免带些责怪之意。

    关山晓摇头道:“不了,这东西太邪性,我还是少沾为妙。”

    苗氏见丈夫这般好说话,更气得七窍生烟。

    关山远知道这是老母的临终遗言,如何会不应,用力点头道:“娘,您放心。山晓是我弟弟,咱们关家的财产,有他的一半。”

    文氏嫌弃丈夫无用,气得一扭身,背对着关山晓,抱怨道:“老太太也太偏心了吧,这偌大家业全给了大哥,咱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文氏越说越气,激动道:“再过三年出了孝期,又得四处打点,我难道能变钱出来吗?”

    关家两兄弟出了房间。

    赵老太太明白长子的意思,皱着眉叹了口气,道:“昨夜下雨,噼里啪啦的,我一晚上都没睡好。现在来了困意,你们下去吧,我睡一会。”

    赵老太太和关山远说了那么久的话,有些累了。既然长子厚道,不愿弟弟难堪,赵老太太便把二人一起请走,正好休息一会。

    关山晓念在关山远对自己一向谦让的份上,才多说了一句。反正过了孝期,自己就要离家做官,到时关山远一人在家,即便保家仙出了问题,也与自己无关。

    赵老太太是东北人,素来信奉保家仙,在家里盖了一座仙家楼,供奉着蛇仙的牌位。关山远自幼读圣贤书,不信这些,但他事母至孝,如今赵老太太无法起身,关山远就每日替母亲上香。

    赵老太太喘了几口粗气,继续道:“咱家这些基业,你们兄弟俩平分吧,别为这点钱闹得不愉快。”

    关家祖辈都是武官,为朝廷效力,在刀尖上摸爬滚打,挣下了偌大的基业。家中有良田百倾,商铺数间,在宛平当地算是上等人家,连周讷都要看关家的脸色行事。

    根据大卫律的规定,长子袭爵,家产则不论嫡庶均分,外室子减半,如长辈留有遗嘱,按遗嘱分配。关家没有爵位,只有产业,但关老爷子死前留了话,家业全由长子继承。

    关山远怕打扰母亲休息,拖着跛腿快走了几步,等远离母亲的房间后,才轻声道:“我去仙家楼,替母亲给常大仙上香,三弟一起去吗?”

    关山远见状,忙打圆场,笑道:“三弟来了。”

    赵老太太看到小儿子,神色一变,似有不虞。

    赵老太太在丫鬟搀扶下,勉强坐起,母子二人说话。屋内其乐融融,气氛正好,关山晓也来给母亲问安了。

    关山远看母亲面色苍白,呼吸困难,不敢辩白,忙应了下来。

    屋内香烟袅袅,烟雾弥漫。关山远一进屋,瞬间被刺鼻的香气熏得头昏脑涨,连打了四五个喷嚏。他顾不得鼻子难受,立刻跪在弟弟身后,苗氏和儿子也跪了下来。

    黑暗中突然传来了突兀的开门声,众人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只见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时他们才想起蜡烛已经灭了。

    “大哥,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保家仙不是正神,尤其你我不通此道,不宜供奉在家,不如趁着母亲尚在,问明送走之法,趁早了结此事。”关山晓看大哥一脸不以为意之色,便出言提醒。

    苗氏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受得了这般冷落,没几天便心生不满,巴不得老三一家赶紧走人。

    赵老太太看到长子如此宽厚,老怀大慰,欣慰一笑,溘然长逝。

    她和丈夫奉养公婆多年,如今老三冷不丁地跑回来,就能分走一半家业。她心中暗骂:你个老虔婆,瞎了狗眼。

    一早起来,关山远就感觉自己跛了的那条腿隐隐作痛,可一想到母亲时日无多,心里不免酸楚。他强忍不适,拄着拐杖前往正房给母亲请安。

    文氏见丈夫动怒,心中虽有不甘,只得悻悻作罢。

    关山晓回以一笑,然后恭敬地向母亲行礼问安。

    关山晓泣不成声,哽咽道:“娘,您长命百岁,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吱呀。”

    他悲痛欲绝,回头望向哥哥,放声大哭:“母亲走了!”话音未落,一阵狂风骤起,将屋内的烛光尽数吹灭。

    文氏见丈夫去了这么久,回来时面色也与上午不同,心中不由一喜,满心期待问道:“和母亲说了什么,老太太改了主意?”

    赵老太太一向不待见两个儿媳,但婆母临终之际,儿媳岂能不来。文氏生怕落人话柄,带着两个儿子跪在关山晓身旁,哭哭啼啼。

    苗氏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家中二老早就留了话,所有的财产都归大房。她只生有一子,丈夫没有妾室,家里人口简单,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

    他一向不善拒绝,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往仙家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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