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像鱼

[    【作者澄礼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两个M上下结构叠加在一起，一个瘦长，一个宽胖，整辆车车型低调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流畅和奢华。

    她看着草稿纸，呼吸收紧。

    果然下一秒，赵逢青的抱怨声停住，颇有些惊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真的？我就说你们老师还是有眼光的，当上课代表后，你可不能掉链子，成绩一定得跟上来……”

    可此刻，她却结结实实地撞到墙上。

    温逾雨慢慢地松了口气，看着不成样子的作业本，心情复杂。

    温逾雨收回目光，抿紧唇。

    数学可能更是天赋的游戏。

    但温逾雨做贼心虚，生怕有人通过这小小一块污渍推断出她的所作所为。

    不过还好，轿车车速总归是比电动车快的。

    因为雨声过大，她可以合理地当做没有听见。

    车成为视线里的虚幻点，被雨幕彻底吞噬。

    好像一瞬间，她的所思所想，就能跃然纸上。

    视线往右拉，蓦地在车流里看见一辆，格外眼熟的车。

    矛盾至极，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像她的心情一样。

    雨幕太大，她低着头躲在雨衣下，视线中只能看到白色球鞋晕满了黑色的污水痕迹。

    是谢灵运的《登江中孤屿》。

    她尽管一直学得认真，课上做满了笔记，但是成绩依旧不理想。

    每次赵逢青接她，她都害怕找不到她。

    电动车和轿车齐驱并行。

    她近乎麻木地，在雨水迷眼的酸楚中，尝到一点咸湿的味道，“妈，我当上语文课代表了。”

    近在咫尺的、千丝万缕的雨幕，以及雨幕里，因陡然变红的交通信号灯而暂停下来如织的车流。

    温逾雨心跳得厉害，指尖都在抖，想把草稿纸藏起来，房门突然被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逢青要养她。

    养你有什么用，只会给她添麻烦。

    应该是喧嚣的，烦闷的，但是温逾雨却觉得这样的世界很安静。

    温逾雨却不觉得轻松，只觉得有个大石重重地压在胸口。

    雨依旧大，鸣笛声也多，温逾雨耳廓嗡嗡作响，甚至起了阵阵耳鸣。

    堪堪卡在及格线那儿。

    却让她心惊胆战。

    每天的作业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思绪时常会断住。

    温逾雨走出教学楼时，那歌正好唱到了尾声，是一点乐器的独奏，再无人声，在雨幕声里若隐若现。

    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单薄一张草稿纸上已经遍布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两个M。

    这只是一个可能性而已。

    九十秒的红灯，搁在车流上空，像一抹缓慢流淌的红云。

    雨实在太大，接送孩子的家长又很多，这条路堵得寸步难行，赵逢青不愿意一直干耗在原地，骑上了人行道。

    那一小块污渍，在整张作业上其实不算显眼。

    她确实一直想让他看见她、记住她，知道她的名字。

    僵硬的身子才慢慢放松了，刚刚的一切像一场浮光掠影，唯有颈脖处还酸痛的痕迹提醒她。

    许是因为和他有关，在此刻都变得格外不一样。

    交通信号灯刚好转绿，赵逢青启动了车。

    赌得无边无际的车流总算动了，电动车占据的方寸之地，尽是雨幕声、鸣笛声。

    她依旧不知道要怎么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

    温逾雨沉默地接过雨衣，穿好，坐上赵逢青的电动车后座，电动车缓缓启动。

    就那么几个瞬间，轿车车身渐渐超过电动车，它不似别的车一样，猛地加速，而是慢慢抬速，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只是一句话而已，但重量却压过了身体的痛意。

    但就是这么一个可能性。

    一如她所想，她总算有短暂的，可供喘息的空间。

    更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成为赵逢青嘴里的“有用”。

    但人行车道也挤满了和她有一样想法的电动车，基本上是从一个地方堵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肉眼完全看不到，赵逢青的身影。

    如果是动态的时间，那其实是短短的一刹那，但是温逾雨却觉得那瞬间，漫长得快有一个世纪。

    写到了她最不擅长的数学。

    整个人狼狈落魄，和好看没什么关系。

    速度过快，几乎就是一瞬间。

    校门口接送孩子的轿车依旧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地堵在路上，形成一条车龙。

    在教学楼下还伞给他的自己，起码还是体面的，可现在的她，连体面都做不到。

    与那天雨里，接走谈屿辞的商务车有着同样的车标。

    温逾雨指尖蜷了蜷，解释，“没去哪儿……我在找你。”

    她只知道，心脏缓慢地滞了一下，又慢慢地跳动开，力道其实不大，却撞得她鼻尖控制不住发酸。

    即使她穿着雨衣，但雨水依旧打湿她的额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雨水划过眼眶，她想睁开眼，却控制不住地眯起眼睛。

    又无意识地跟着描了一遍，停笔，才反应过来，头发一刺，连忙想擦掉。

    渐行渐远。

    她的腿撞向大理石路障，“嘭”地一声骨碰声，温逾雨痛得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也是。

    和英语这种可以用每天背单词，比别人多的时间，来堆分数的，用功形学科不一样。

    都是那辆车的车标。

    却诡异地听清楚了赵逢青的抱怨，“我就不应该来接你的，堵成这样，害得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养你有什么用，只会给我添麻烦……”

    “找我？我这么大个人就在这里，你怎么找这么长时间，眼睛长到哪儿去了？难怪学习那么差，干什么什么都不行，白养你这么久……”赵逢青一边斥责，一边把雨衣递给她。

    但是她不敢不去学习，而去对这件事苦思冥想。

    他坐在车里，偶尔会看看窗外雨幕。

    好不容易在车辆的间隙看到赵逢青的身影，温逾雨喘了口气，没来得及说话，赵逢青也看到了她，拉开雨衣帽，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指责，“这么晚才出来，你干嘛去了？害我等这么久。”

    赵逢青去收挂在阳台的衣服，温逾雨坐上书桌，写摞成一叠的作业。

    但她却知道，她时常觉得窒息，想逃离。

    右边身子收紧，脑袋垂得极下、连呼吸都不敢。

    但这个瞬间，她却意外地希望他看不见她。

    写到倒数第二道选择题，温逾雨笔尖顿住，绞尽脑汁地思索一会儿，依旧没有头绪，手无意识在草稿纸上来回画。

    沉重得要命。

    电动车慢慢停住，温逾雨伸着颈脖，从雨衣帽的缝隙中，视线放在外面。

    她可以忽略任何人，甚至可以忽略自己。

    干脆咬牙把整首诗，都描了一遍，再用橡皮擦。

    让她只看着，就觉得心惊胆颤。

    然后赢得赵逢青的短暂的认可。

    本就湿透的鞋袜在这一瞬间，好像进了更多的水。

    寻寻常常的，两个交叠在一起的M。

    那首诗便从一小块污渍，倒变成了一大块。

    原本还干燥的鞋袜被四溅的雨水打湿，冰凉又黏腻。

    在雨中，反射的油漆光圈都格外晕人。

    她都来得格外局促，和他说一句话都不敢。

    虽然不好看，但好歹把“屿”字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里面，任谁都看不出来。

    就像是等价交换。

    温逾雨垂下眼睑，把丧气压下去，继续往下写。

    怅然若失又带着点不为人知的欣喜。

    她给出一个证明自己的砝码。

    就算赵逢青说话，她也可以不用做出回应。

    是不是也会看到她。

    像有一堵无形的高墙，它本来就横亘着，但是她一直没看到，甚至因为自己看到了墙那边的风景，而沾沾自喜。

    她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和母亲相处，也不知道别人的家庭关系是怎样的。

    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好不容易前面让了点空隙，赵逢青连忙从狭窄的路障空隙穿过去。

    温逾雨便顾不上想别的，举着伞，穿梭在车辆间隙，一辆车一辆车找赵逢青。

    她对语文最拿手，最先写的也是语文，写到课外诗句的赏析。

    ·

    需要赏析第三句“乱流趋孤屿，孤屿媚中川”，表达了诗人什么样的感情。

    这明明是一个问题，但温逾雨的笔尖长长地顿在“屿”上。

    走到校门口，广播站的独奏被鸣笛声吞噬。

    不管是还他伞，还是其他。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

    从一个庞然大物变成混在雨幕中的一团黑影。

    可黑笔笔迹哪里是能擦掉的，橡皮越擦，相反越糊成了一小块。

    因为如果连唯一算是顺手的学习都不能把握，她更不知道依仗什么了。

    回到家里，老小区防水不好，窗外风雨大，屋内也湿漉漉的，墙壁因为长时间的梅雨落了一层斑驳的霉点，不算好看，光线也晦暗。

    莫名觉得空茫沮丧。

    赵逢青没听到，因为有辆电动车，从别的队伍插队到她跟前，让她不能再动。

    ·

    在与他有关的事情上，她好像总是格外拙劣又心虚，从来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能和他一来一回进行对话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