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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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纤纤愣了两秒，乐了：“你怎么要镜子的，从没见你化过妆。”

    下课铃声敲响了，数学老师却没放过谈屿辞。

    某些时刻，分数可以直观地反映一切。

    他会不会觉得她笨，无可救药。

    潮市的雨总是说下就下，有时她看天气预报，说得是今日晴。

    “……”

    但明明刚刚，她却诡异地清醒。

    但这么点时间，温逾雨脸上已是一贯的内敛温吞。

    慕纤纤惊呼一声，“谈屿辞！他是你结对对象！数学老师他偏心啊，给你找个那么好的，给我找个这么一般的！啊啊，好羡慕你能问他题目……”

    可是，虽然她看不到，却依旧能感觉到热意从脸皮弥漫出来，脸颊和耳廓烫得难受。

    她声音小，慕纤纤没听清，“嗯？”了一声。

    够她认清自己了。

    第一次在他的目光里抬头，和他对视上：“……不凶的。”

    她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把镜子递给慕纤纤，道了谢。

    这个滴水不漏的姿态让慕纤纤信服了，摸出了藏在书包最底层的镜子，是一个小圆镜，做贼似的递给温逾雨。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声音大过周围的一切，某种麻意从尾椎骨往上攀升，直冲脑海。

    呼吸一瞬间收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温逾雨心如擂鼓，得咬紧牙关，才能让一切不暴露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天赋不够，全部都靠努力，所以和学习有关的东西都不会轻易丢。

    数学老师有说，让她有不会的去问谈屿

    “小心点啊，学校不让带的。”

    “我长得很凶么？”

    她迅速地收回目光，无声地松了口气，将注意力转移到数学老师身上，正好听到他话语的后半截。

    温逾雨不能想象 ，她的心思暴露出来将是何种下场。

    越着急越没用。

    ·

    他说，名字挺配她的。

    数学老师踱步走了过来，“温逾雨，我看了你的试卷，成绩不太理想。明明很多题都是基础题，这次只是稍微多了点变换，你怎么都错了？高一基础太不牢了，平时多补一下基础……”

    就没见像温逾雨这么快的。

    短暂的不可置信后，是极致的措手不及，温逾雨控制不住抬头，看向谈屿辞。

    温逾雨小心接了，借着书本的遮挡，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整洁体面。

    无数次。

    慕纤纤和自己的结对对象说完，回到座位，就见温逾雨愣在那儿，盯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能是紧张了，笔盒不小心被撞翻，“啪”地一巨声，原本整洁的桌面一下子铺满文具。

    两个人出了教室，渐行渐远，融于雨幕。

    温逾雨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伸出手腕，“…谢、谢谢。”

    她没想到他会和她说话，更没想到还是这句，大脑一片空白，“什么？”

    和满分的他相比，她只考了78分。

    他挑了下眉梢，声音捎着几分怀疑，“确定？”

    数学老师训得起劲，男生垂下眼睑，神色有点散，明显没有认真听。

    慕纤纤没在意，又问，“对了，你和谁结对啊？也不知道数学老师怎么分的。和我结对的那个成绩还没我好，这不是要我带他吗，我自个都需要别人带，我怎么带他……”

    深呼吸一口气，温逾雨放大音量，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在别人面前叫他的名字。

    温逾雨收回视线，不知道是刺激源走了，还是她的感冒本就没有好，熟悉的头昏脑花重新回到身体里，脑子里一片浆糊。

    甚至塑料直尺在桌面上刮擦出阵阵杂音。

    许是她的忪愣格外明显，谈屿辞抬了抬眼睑，漆黑的眼神仿佛能看破一切，声音挺慢：“你不敢抬头看我。”

    几乎用了毕生的演技，她才控制住脸上的表情，点头，“确定。”

    声音在杂乱的教室里其实不大，但是温逾雨却觉得它格外明显，耳根因为这个变故红了一片。

    偷偷照镜子，看多久看多少次都不为过。

    “你干嘛呢？”

    高一的数学课本、习题、试卷不少，零零碎碎地摞了半人高。

    她以为会因为睡觉弄乱的，不适合出现在别人眼中的头发没乱，和往常一样整整齐齐地梳好，扎成马尾，束在后脑勺。

    所以，她从来不敢抱有期待，总爱出门带把伞。

    无声地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低垂的视线里探过来一只冷白修长的手腕，虎口那儿坠了颗黑痣。

    声音极低，又慢，好整以暇的样子。

    他定定地看她两秒，也不说信不信，整个人重新恢复懒散。也没把直尺给她，而是垂下眼，随手把直尺丢进她的笔盒里，“啪”地清脆一声。

    数学老师说她高一基础不牢固，得补习基础，温逾雨听在心里。

    三个字而已，可每个字都好像带着无声的重量，让她话语落了地，心跳却依旧分明。

    因为他站在她身边，可以听到数学老师说的一切。

    “这么快啊。”慕纤纤也吃惊，都是正爱美的年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絮絮叨叨声音传来，因为涉及到那个让她心神不宁的事与人，温逾雨呼吸变得重：“……谈屿辞。”

    也就是别人眼中的自己。

    在她手里格外困难的事，他却完成得轻而易举，捡起直尺，定在半空，“给。”

    可是因为感冒，面色苍白，连唇色都是白的，整个人像一张憔悴的白纸。

    谈屿辞没直接给，指尖捏着直尺，瞥她一眼：“问个问题。”

    动作自然随性，衬得她的百折千回、万般隐藏格外明显刻意。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高一基础哪里薄弱，只能用笨办法，所有的都重新学一遍，做一遍。

    “我想问，你有镜子吗？”

    毕竟，她是贫瘠的乞丐，从不是富有的国王。

    她不用再在他的目光下提心吊胆。

    她正苦思冥想，听见温逾雨和她说话，声音又小又急促。

    “我感冒了，想看看自己的脸色。”语罢，温逾雨小声地咳嗽两声。

    男生眼皮子耷拉着，半挡漆黑的瞳仁，可能在听，可能也没有。

    慕纤纤说了一会儿，才偃旗息鼓，继续想数学老师布置的什么同类型题目。

    他有双很好看的眼眸，眼眸狭长，眼尾上挑，是冷感的长相，却因为倦怠，不怎么露锋芒。

    不得已温逾雨只能在他的视线里，伸出手，抓住那把尺。

    专门分门别类地装进六科的箱子里。

    但是她却依旧僵硬。

    甚至连现在，还能清晰可闻地回想起，那时的每一缕思绪。

    “……这次的结对我特意让谈屿辞和你一组，以后不会的题目可以问他……”

    温逾雨花了好久才回神，移开视线，收拾着本就整齐的桌面。

    一时之间，心都在紧缩。

    数学老师看他那样，气不打一处来，“天天困得像什么样子，要不是我叫你过来找人，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和谁结对了……”

    是他的一半。

    “谈屿辞。”

    温逾雨手心出了一层汗，怕他发现这一切的异样，挺快地把面前的文具抓起来，塞进笔盒里。

    但脸上起码是没有歧视和鄙夷的。

    下一秒。

    这是一项大工程，还好温逾雨耐心够，又肯为学习付出努力，一笔一划罗列出学习计划。

    纵使知道这样太明显，毕竟她好不容易才从他的问话中脱身。但温逾雨依旧控制不住地撩起眼皮，用眼尾偷偷看了他一眼。

    把一腔奔涌鼓噪的情感，藏在安静的皮囊里，不让旁人窥见。

    “……没干嘛。”

    但，温逾雨却从来没敢奢望，从他这里会得到这么一句话。

    装作她很忙，对那句话不在意的模样。

    “跟我去办公室。”

    这就相当于，如果她去捡，一切的所作所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像刚刚的紧张声响不是她发出的一样。

    全部都因为他的一句话。

    让人找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看点。

    明明和试卷上的题目不一样，数学老师怎么就非一口咬定说是同类型。

    所以他认为，她适合这个名字。

    可是不捡，却格外突兀刻意。

    数学老师的到来，把她从那种正面和谈屿辞接触的紧张中解救出来。

    温逾雨应该很高兴，但她只偷偷地笑一下后，又立马敛了神情。

    锋利得近乎单刀直入。

    她几乎怀疑他看破了她的一切。

    只是不知道，紧张过甚，还是手汗湿了，塑料尺粘在桌面上，怎么扣都扣不起来。

    不说是赞赏，但起码是肯定。

    但转眼之间又下了。

    回到家里，就把高一的和数学有关的东西都翻出来。

    桌面上便只剩下一把透明的塑料尺，散落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离她很远，但离他却很近的桌边。

    可是此刻，他抬了眼，攻击性便显现出来。

    他掀起眼皮，和她对视，懒懒散散的，看不出情绪。

    温逾雨点头，声音挺轻：“这样就够了。”

    慕纤纤没听清，“嗯？”了声，转过脸。

    像破洞一样，昭然若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