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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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她的视线让他察觉了，他侧过脸，眼睑单薄狭长，“怎么了？”

    一上一下，被框在一起。

    温逾雨无意识地扣了下手掌心，呼吸几不可闻地收紧。

    对视上的那一瞬间，温逾雨耳根莫名发热，控制不住的烫意透过面皮，赤·裸裸暴露在他面前。

    但是高分贝只有片刻的作用，很快就是又是一片沉寂。

    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已，很快，说了也就过了。

    “去哪里？”

    她一天要说出成千上万的话，做出数不尽的动作。

    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随着时间流逝，教室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道是主观故意还是客观存在，她总觉得这段路格外漫长，如潮市的雨季，让人觉得难捱又觉得静谧。

    但她依旧小心翼翼地把这把不属于她的伞挂在桌壁上，又拿书包挡住。

    变成了水蒸气振动般的呜呜作响。

    在十几岁的年纪，少女心事大过天。

    温逾雨捏紧笔尖，下意识张开嘴，想说话。

    还不知道是衣服带动的空气，还是真的就是他的衣角。

    她无意识地吞咽一口口水，匆匆侧过脸，“没、没什么。”

    ·

    重量一瞬间减轻，她整个人像从土里长出来几寸，连眼前都光亮了。

    一五年的十月二十日，她看到了潮市很难得一见的天晴。

    她没想有人帮她，因为无论怎样看，她都不算特别。

    偶尔光线交错的间隙，她能看到他的身影。

    后来，那张花名册被她收进了日记本里，花名册上她什么都没写，也什么都没勾画。

    “六……六班。”

    男生抱着书，碎发微凌，视线没放在她身上，只随意地落在连绵不绝的走廊雨幕上。

    也理所应当的，看清楚了抱走她书的那人模样。

    无论怎样，都比踌躇的现在好。

    千百次地掉出来，再成千上万地捡起，夹进日记本里。

    再做一个动作：把伞还给他。

    温逾雨一贯到班都是最早的那一批，尽管知道这个时候，教室不会有很多人，更何况分班后的班级里，她不认识任何人，个性也从来不算显眼的那一类，自然更是无人在意。

    温逾雨。

    宽肩窄腰，背脊挺直，脊骨凸起，他很高，存在感甚至强烈到压过整个雨幕。

    但时间不随人的意识而转移，他进来的一瞬，喧闹的教室倏忽之间，好像安静下来。

    是谈屿辞。

    大脑却在重复等会要和他说的话。

    所以有人说，“需要帮忙么？”

    那一小块皮肤的存在感压过了外界一切声响，她什么都忘，只听得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她的耳廓里砰砰作响。

    温逾雨没敢抬头，可余光却准确地囊括了他的身影。

    他好像有点疲惫，眼睑耷拉着，晦暗的光线点在他身上，他逆着身后连绵不断的雨幕，慢吞吞地往教室里迈步。

    ·

    间隔几秒，就确认一下，伞是不是还在那里。

    余光中，却很现实又直白地看见，他正走过她的桌边。

    只是女主角不应该是她这样平平无奇的人，她也不愿成为别人的谈资。

    可她却诡异地，觉得那天天气很晴朗。

    因为在白天，光线直照下，她就会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普通和平凡，连唯一的努力在附中也泛善可陈。

    挺拔修长，其实他的背影不像是好学生，因为好学生应该是局促的，紧张的，不安的，时时刻刻准备为学习而战。

    温逾雨呼吸收紧，捏着笔的手几不可闻地收紧。

    一边担忧，一边乱七八糟地想，要是时间能极速跳跃到把一切抹平的之后，或什么都没发生的之前就好了。

    因为，她发现花名册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

    潮市一六年的十一月依旧是潮湿的，甚至昨夜又下了一宿的雨，教室的墙壁、地板、门把手到处都是湿润的。

    谈屿辞。

    得到答案，他往前迈步，在她手里显得沉重到要把人压垮的东西，他拿着却格外轻松。

    走廊里的人不少，从文科班分到理科班的人不少，从理科班到文科班的人也不少，她在里面，不突出也不特别。

    她说得忐忑紧张，普世意义上，像他这种人不应该和她出现在一个场景里，特别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帮她搬书。

    所以从未妄想过，能分到一个很好的班级里。

    成为说不清道不明，每次翻页都会掉出来的奇怪东西，可她却一直留着。

    所以他的名字之后，就是她。

    高个子男生一身黑，黑色冲锋衣黑裤，黑色将他本人的存在感渲染得愈发浓烈，鼻梁高挺，冷白皮，碎发微凌，眼睫和发丝上沾了点雨珠。

    老师叫到她的名字，她便背着沉重的书包，抱着摞到眉眼的课本，费力地抬眼寻找新的班级：6班。

    她正处于和男生相处还胆怯拧巴的年纪，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特殊之处，值得受到别人帮助，正想拒绝，他却似已等得不耐，俯身抱起她的书。

    男生腿长，桌洞装不下，嚣张地支楞出一截在外面。他趴在桌上，脑袋埋在手臂里，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脊骨拉出明显

    新班级里没有U和V姓氏的人。

    她只用跟在他身后，努力地跟上他的步伐就足够。

    顶多只是书搬得格外多一点，步子实在艰难了点。

    “同学，你好，这是周末你借给我的伞，谢谢。”

    他坐在窗边，必须得经过讲台，也就是说必须要经过坐在讲台旁的她。

    可是她却担心和他说话的一瞬间，大脑会一片空白，紧张得什么都忘。

    缓了良久，她才接收到已经上课的事实。

    数学老师皱紧眉，对上讲台旁温逾雨的身影，小姑娘低着头，细白的指尖捏着笔，一笔一划做笔记做得极为认真。

    但这只是在不为人知的黑夜才会有的莫名冲动，不溶于白天。

    温逾雨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是她理科成绩一般却是事实。

    她愣了两秒，才意识到。

    他也是六班的。

    一六年的十月二十日，她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他所在的班级里。

    她不可免俗地幻想过，上公交有人会给她让座，外出会有人要她的联系方式，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人会赞叹地夸她一句好看或漂亮。

    准备自我介绍的那会儿功夫，她才发现她的多此一举。

    甚至，很多文学作品里都有的，总有人，会偷偷爱着你。

    他应该不太在意她的谢谢，因为她抬头的瞬间，只看到他的背影。

    任何潮市学子，高二时都要面临文理科分班，和别人的纠结苦恼不一样，温逾雨选择得很迅速，因为赵逢青认为，理科更有用。

    因为在花名册上，她看到了一个无数次出现在别人嘴里的名字，谈屿辞。

    所以她完全没必要，在班级门口时，自作主张地让他别进去了。

    大得让她觉得耳鸣。

    后知后觉的一点尴尬腾空升起，迅速地占据脑海，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声音很低，在雨落声里起了点共振，撞进她的耳廓。

    这句话和这个动作在里面根本不算什么。

    ·

    像有什么隐秘而特殊的联系。

    费力地抬头，越过书的最上端，却也只看到说话这人冷白修长的颈脖上，嵌着颗明显的喉结，因为刚说完话，而颤动着。

    就那么被夹在日记里。

    虽然这个学生成绩一般，但是她的态度很可取。

    他的背影却闲适自在，一切都轻而易举的模样。

    话语简单，也符合情景，应该是好出口的。

    但是她的笔尖已经不讲道理地，突兀地划破雪白纸张。

    和她一个班级。

    先说一句话：谢谢你昨晚借给我伞。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莫名其妙的，我很喜欢1020这几个数字，我会用它们设置成一切字母加数字的组合密码里，但是我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甚至喜欢到成了一个习惯。”

    可是，就算她这么不停这样想，大脑却木，轻飘飘地像踩在云端之上。

    可下一瞬，冲锋衣衣角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手背，是极为轻微的一刹那，只皮肤表面泛起了点点麻意。

    剩下的时间她没敢再看他，心跳才终于缓下来了，开始体会这种时刻。

    但终有结束的那一刻，她看到了6班的班级牌，抢在他前面，盯着地面，“同学，我到了，后面的我自己拿进去就可以了，你不用进去。”

    谈屿辞瞥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却把书放在了她伸直的胳膊上。

    像校园暧昧情节里，才会有的剧情。

    事后回想，一六年的十月二十日，也下了雨，因为她晒着的鞋好久未见干，甚至在角落长出只纤细的白蘑菇出来。

    在喧嚣声里，她把课本摊开，手上一遍又一遍地默写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课文。

    他心情一舒，刚准备继续讲课，就看见窗边的身影。

    ——《池鱼日记》2016.10.20

    她也曾期待过、憧憬过，自己是谁的偷偷，是谁的欲言又止，是谁的蠢蠢欲动。

    空气湿润黏腻，很容易让人觉得疲惫，数学老师看着下头无精打采的学生，提高音量，“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