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马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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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数年，无论是裴大夫还是李少卿，如今这些言笑宴宴的肱骨之臣，日后都是要造反的。

    “裴三哥，听说这猎苑有熊罴，”她挑眉看他，不像上巳节那般不自在了，“不如我们比比谁能先猎到吧？”

    他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杀回乾元山，问问他师父，那个香囊是不是变质腐坏了？

    所幸“裴元庆”这身份专长于武艺，哪吒随意化用两句前人诗作敷衍过去，并未让裴二郎起疑。

    哪吒：被迫下凡修bug的中坛元帅一枚呀~

    哪吒撑着头看这位二哥咬笔凝神思索的样子，十分想把他打昏丢回去。

    李家的孩子们便又与裴家同坐了。

    当今世上虽仅有一朝，且疆域辽阔，暂且终结了此前百年的动荡之局。然而寒门世家间鸿沟尚存，各地豪强难以摒除，府兵家眷流寓无定，币制混乱难以互市……桩桩件件，并非一代帝王励精图治便能当即除旧革新，消弭积弊。

    她穿着一身利落骑装，袖口裤腿束起，头发扎在幞头里，是干干净净的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1. 裴元庆：《说唐全传》中的虚构角色，为裴仁基之子，传说为哪吒转世

    甚至夜半仰观月亮圆缺，裴二郎都能萌生颇多感慨，进门把他从榻上揪起来和诗。

    林间风清爽，丝竹声雅正。www.jingming.me

    裴相公是文臣，这场合不必凑到圣上眼前。而李父背着武职，早早便去御驾之侧侍奉了。

    一派其乐融融的宴饮中，裴家三郎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甚至无人注意，他和另两位“兄长”的行辈字都不同。

    她二哥也说了两句玩笑话，李瑛那年幼的妹妹却十分护短，振振有词道：“兄弟姊妹间应遵悌睦之道。二哥是我们的兄长，需得爱护弟妹，帮三姐姐挡了酒才是正理，怎能在一旁说风凉话呢？”

    他将手背回身后，指尖轻捻，似乎还留有衣角微凉的触感。

    ——

    但裴家的一对长辈更难缠些。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情的父母。

    侥幸的是其他人仍行止如常，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他拈了块糕饼嚼着，不动声色继续观察着李瑛。

    原本势均力敌的布局，却被贪狼算出的变数扰动，使得李家堪称奔逸绝尘。两方有如此悬殊差距，对“紫薇星”的考验便难以达成了。

    自封神之后他便住在云楼宫。虽然殷夫人和李靖也同住于此，但楼阁阔大，且他单独在宫中一角辟了院子。李靖也十分识趣，从不主动来找他。即便有公事，也只遣下属往来传话。

    哪吒凝神听了听风声，认真答：“此处没有熊。”

    裴父位居光禄大夫，时人需尊称一声“裴相公”。顶顶清贵之臣却从不忘下衙时买几碗爽口的冷淘。虽然二哥说他早就不爱这小吃了，但还是把面吸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哪吒的任务。

    长辈们乐不可支，连连夸道“小小年纪却生了好厉害的一张嘴”。李瑛也抱住妹妹，笑言平日没白疼这孩子。

    李瑛撇撇唇角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说罢便要翻身上马。

    不过天将降大任，必也要磨砺其心志，唯有心性至坚者有资格、也有能力担负世间苍生之气运。因而除亢金龙外，大多星宿之主都转生在其余反王中。

    裴家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种御驾亲临的狩猎自然不需贵人亲自追捕，往往有兵卒预先搜寻兽群，武将领兵包围收缩，再由皇帝亲射。

    他支颐看着溪水中摇摆的酒樽。即将搁浅在面前时，他右手在袖中不着痕迹划个圈，那酒樽便继续随水流晃着，不巧又停在李瑛面前。

    此时此地，曲水流觞，已是这短暂和平的尾章。

    裴家小郎们自然随父亲一同去了。

    然而裴家的氛围十分不同。兄弟几人的院落相通，裴二郎时不时便串门过来，同他探讨诗赋格律。

    这注定是一个短命的王朝。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扶她一把，然而只有一片衣角擦过指尖。掌心空落，除了阳光，什么都没握住。

    多奇妙啊。就像他真的能改变她的命运一样。

    这一切都让哪吒觉得不自在，但这些人却无知无觉般邀他同桌用饭。休沐时裴相公总是抓他一起下棋，二哥会留意铁匠铺子里适合他的兵器，而裴夫人会在他晚归时，为他留一盏灯。

    李瑛执缰笔直坐在马背上，垂眼看他时微有挑衅之色。

    正值春日，万物萌动，皇帝诏令百官随御驾春狩。

    这任务本身并没什么难的，但他眼下主要的困扰是——

    当世君主不乏野心，但大刀阔斧的改动往往牵涉了更多既得利益者的得失。

    李瑛很快也牵了一匹棕马出来。她轻抚了抚马儿的鬃毛，喂了把草料后装好马鞍。

    御用猎场虽不像汉代上林苑一般恢弘铺张，但景致亦十分壮美。整个冬日深居屋内，一众朝臣此时都等不及在皇帝面前一展身手。家眷们也兴致勃勃同往，能否打到猎物倒在其次，与相熟的夫人们共赏春景也是乐事。

    哪吒随意牵了最近的一匹白马。那马原本十分不耐地吐气，他轻叩了叩马的脊背，立时使其温顺许多。

    是的，世间本没有、也不应该有裴家三郎这个人。师父他们生生在凡人错杂勾连的命数中撒开一道缺口，把他这个额外的变数安置其中。此外又十分粗放地修改了周围人的记忆，使他们未加思索便觉得，裴家本就有三个孩子。

    这回李瑛也不再冥思苦想憋出词句，直接将酒喝了。裴相公调侃她两句，她摆摆手连连告饶。

    哪吒下意识饮了半杯酒，望着淙淙流水，有些出神。

    而纵使府内仆役众多，裴夫人仍会为孩子们制衣纳鞋。当然，裴相公衣裳的绣纹总是最精致。他隔三岔五便要穿着向同僚们炫耀一番。

    这些自然也在计算之中。譬如李瑛她爹是风神亢金龙转世，而她二哥则是紫微星临凡。www.yuxian.me

    总归不是什么大事，等哪吒完成该做的任务，天道将重又抹去“裴元庆”的前尘过往，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从前他只能旁观惭英一世世生死，而此时此刻她却站在自己面前。尽管她并不记得轮回外的前尘往事，但他们仍能同行、交谈，也许还能成为交情匪浅的友人。

    裴夫人劝几个小辈出去转转散心，他们几人便去了猎苑马厩各自挑选马匹。

    紫微星居于三垣正中，为斗数之主帝王星。他才是下一朝代的命定之主。

    日后裴家与李家将有短暂交锋，他只需在那时将棋子拨动一格，整张棋局又将重回正轨。

    或许世间父母子女，又或是兄弟姊妹，本应如此温情吗？

    2. 冷淘：类似过水凉面

    许是因为今日风尘大，李家没带小妹妹出门，只有李瑛和她二哥到裴家帐子边，与裴夫人寒暄半晌。

    风起青萍之末，想要扭转另一方的颓势，并不见得需要千军万马。也许只是在某次至关重要的战局中多下一城，前后时机耦合，契机伏脉千里，便能借此巧力达成目的。

    她似乎看了哪吒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哪吒花了小半个月适应天庭安排的身份。如今，他姓裴名元庆。

    李家三姑娘——也就是惭英在当世的转生之人——自从看到他第一眼起，便很明显没有受到那香药的影响，难掩面上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