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花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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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乙真人露出个意味莫测的微笑，在他看来是师父一贯喜欢的故弄玄虚罢了。

    太乙真人高举桃木杖敲他脊背，倒没用什么力。哪吒甚至懒得配合演出“挨打”，只抱臂站在原地，无奈吐了口气。

    “诶呀呀我的好徒儿，”太乙露出个十分慈祥的笑，“为师已帮你在玉帝和众尊者那儿答应了。就当公派游玩人间嘛，反正你也不爱和你那爹共事。”

    他继续慢吞吞沿着石阶上山，又吩咐道：“你先回乾元山等我，为师有要紧事交待你。”

    听到这里，哪吒已有十分不祥的预感。但还未来得及打断，师父又道：

    “诶哟我的乖徒儿……”

    太乙真人凑近细看，倒吸一口凉气。

    这回太乙真人十分慷慨道：“人间原本没有你的位置。何况你是莲花身，亦无法分魂移魄，用自己本体下去即可。

    这话倒是真的。哪吒也懒怠同他扯皮，直接问道：“那是否需要禁锢我的法力？”

    哪吒放下心来，对殷夫人的嘱咐一一应答后，出门便向凡间去了。

    哪吒心中一叹。或许因为师父得道时尚且年轻，心性也格外跳脱，才对自己如此纵容。不仅用正派或不正派的方式帮忙料理各种烂摊子，还把他从地府拉了回来。

    随意走进一间自己的庙祠，遇到转世故人的可能有多大？按理来讲，人世间众生相逢之机缘当如恒河沙数。

    哪吒起身走到他面前，太乙将一只香囊模样的小玩意儿放在他手中。

    太乙真人又交给他一份文札，最后嘱咐道：“你需记得，人间这身份位置是为你生造的。待你完成任务重回天庭，曾在人间结识的人都会将你忘记。你可明白？”

    殿中几只蒲团落了灰，哪吒怀疑并不会有人愿意跪到那玩意儿上面。供奉的塑像倒是寻常，是个披着红绫、手持长枪的孩童模样，只是色泽不再鲜艳罢了。

    “人间此番大乱已近两百年，纷争缭乱无有止息，庙祠亦多有损毁，于各仙家有害无利。因而多番商议后，决定派遣各方星宿神祇临凡降世、各尽其力，使九州合而为一重归太平。”

    面前这位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太乙真人。仙人本体的容貌便是他们得道时的模样，他师父的确是天纵英才，羽化登仙时甚至未及弱冠，看上去就是个脸嫩的小道童。

    “咳咳咳…”

    哪吒觉得自己今日把一旬的气都叹完了。

    “咳咳…”太乙真人又是好一阵咳嗽，一张皱纹交错的脸变得通红。

    果然，待哪吒爬了半个时辰终于走进金光洞道宫，太乙真人已经美滋滋坐着喝茶了。

    但为了照顾师父的面子，他勉强配合道：“下凡星君如此之多，应当是替了凡人之位，而非另立名目？”

    没有前世记忆，她当然并不认得自己。惭英手指挑开面纱，仰望了一会儿那塑像，又低头看了看殿中的蒲团。她利落地提起一只，拎到殿外敲灰。

    哪吒对这一套流程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能忍住无语，十分有眼色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老者”立刻配合地直起身，真挚望着他。

    他一张脸十分秀气，面上光洁并无须髯。此时向哪吒勉强笑了笑，倒像是被恶霸欺压的良善书生。

    “所以，值此困窘，需要我的好徒儿下凡拨乱反正、重整乾坤。”

    “原本嘛，的确是没什么干系的。但北极贪狼星君说他近日推算天象，发现一处不知源头的扰动。

    哪吒听得兴致缺缺。为了人世平安还是为了香火神寿永续，也许早已搅作一团辨不分明了。左右他以武职立身，念众信力于他而言并不那么要紧。

    哪吒很难记清面容，但他每每认出惭英似乎也并不是缘于面容。譬如方才，惭英甚至还没将幕篱摘下。

    哪吒先去南天门把雪明接回来。本想托付给杨戬，但他还在天宫中听朝会尚未脱身。

    她是惭英。

    殿外石阶上突然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巧，似乎有韵律般跳跃着，轻轻叩击在石板上。

    赶忙灌一口冷茶，半晌才勉强道：

    哪吒盘膝坐在下首，小童上前也为他倒了茶，有礼道：“师兄。”

    他把饮尽的茶盏在指尖转起来，不抱希望地问：“我能不答应吗？”

    小童退出去将殿门自外阖上，屋内便只剩他们两人。

    他负手在香案前站了站，木胎泥塑垂眸与他对视，无情无欲，无忧无怖。

    思及此便向那庙祠行去。

    相比之下，供奉他的庙祠便有些寒酸。

    在来得及思考之前，哪吒已施法隐去身形，将自己附在那神像之上。

    哪吒在城外驻足，本想叫出土地来问问，自己在此地这个身份家住何方。放出灵力查探一番，却发现附近有供奉他的一处庙祠。

    惭英很快将那蒲团拿回来摆在正中，又将另外几只也敲干净。忙完后将包袱里的果子贡品一样样摆出来，在香案上放好。

    太乙真人赞许点头，呷了口茶答道：“徒儿说的不错。此番下凡于他们而言便似一世历劫，不具原本记忆，无法动用法力，与常人并无不同。只是发挥各人性情，草蛇灰线，将天下局势收拢。”

    哪吒难得有些不自在。不只因庙内破落，还因为这塑像…除了那两片荷叶，基本可以算作裸着。

    他认出了这姑娘。

    哪吒支颐把玩着茶盏，百无聊赖点头。

    “你你…你这孽徒！连琉璃灯都敢偷，你还能闯出什么祸事来。”

    “哼，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殿外匾上的“三太子庙”几字剥落了大半，显然这里并无常住的和尚道士，只任信众自己拜祭。

    那人双肩颤了颤，缓慢转头和哪吒对视。www.feiwu.me

    他依着师父给的手札来到一座城池。这里似乎是人间的国都，虽然师父说民间一片大乱，但此处倒是车马如龙，一派繁华之景。

    思及此，哪吒也不想深究他为何骗自己闭关去了，只把自己怀里的琉璃灯掏出来，挂在那只黄牛的角上。

    虽然看上去，更像是跳着进来的。

    一路上发现这城郊寺庵道观着实不少，往来男女老少络绎不绝，连这附近方圆几里的空气都飘着淡淡的信香气味。

    尊师重道嘛，他十分懂。

    “真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雪明倒十分自来熟，在殷夫人面前的小几上踱了几圈，安然趴到她膝上伸个懒腰。

    她摘下幕篱叠起放在一旁，手上握了太极印，躬身一拜。

    殷夫人全无为难的样子，反而唇角微弯，欢喜道：“太好了，我近日正想要一只狸奴。”

    “……诚愿三太子护佑阿妹，令其病去神轻，安然

    “徒儿记下了。”他拱手一礼打算回云楼宫，安顿好杂事便下凡去。

    他并不仰赖人间香火，凡人为他建造的行宫便也不多，刚好遇到一座也是缘分。

    再用一连串咳嗽打断哪吒还没出口的问话。

    这惨淡景象倒不甚令他意外。凡人供奉哪吒三太子，多半为求免于疫病之害。倘若很长时日没有瘟疫爆发蔓延，人们将他遗忘也是正常。

    哪吒敷衍行个礼，但还是跳上云头往乾元山金光洞去了。他师父在这道场设了禁制，除了太乙自己回家能飞天遁地，连哪吒来了都得从山下一级级爬起，还是早些过去的好。

    太乙悻悻放下手杖，重又爬上那头黄牛。

    法力禁制什么的也通通免了，只不过需要遮掩你的真容。你且上前来。”

    这倒不算奇怪。况且他与凡人短暂数十年的相处，又有什么教他们记住的必要呢？

    “日日改换真容十分消耗法力，连为师也不能时时周全。你且把这香囊戴上。它的香味轻微，凡人闻了会有些微难以察觉的恍惚，不会发觉你身上的异处。”

    他用拂尘的玉柄搔了搔发髻，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弓着背的老者，连拂尘都十分配合地换成一支桃木手杖。

    ——

    但偏偏，他们在此时此地重逢。

    “既然师父要去拜访燃灯尊者，顺便帮徒儿把这灯还了吧。”

    一个带着幕篱的女子走进来，垂下的柔顺白纱遮住她的面容，只见她提着淡青色的襦裙一角迈过庙内高高的门槛。

    全然未提这并不是只普通的猫儿，而是缕莹白的魂儿。

    按照众仙下凡的角色重新推演，原本缓而有序的局势变得十分失衡……”

    “去吧去吧，”太乙摆摆手，“记得早些回来。”

    只是时时维持周身变化也十分消耗法力，因而他独处或对哪吒传道授业时，便常用本来面目。

    太乙真人用指节敲着桌案，思索一会儿道：“今日天庭那场大朝会叫了不少人来，你可知晓？”

    “所以…”听了半天他仍不明所以，“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干系。”

    他捏在鼻尖轻嗅了嗅，是桃花混着某些香料的味道。算不上十分好闻，他随意将其挂在腰间。

    哪吒点点头，抬手饮下半盏，茶底中有隐约的桃花清雅香气。www.zhiruo.me乾元山只有这一名道童，是院中桃树精魂所化，师父也待他如座下弟子。

    这回只有殷夫人在。他大致讲了师父交待的任务，自己又需离开天庭一段时日。最后硬着头皮问，能不能暂将雪明放在此处。

    况且天上还在开朝会，他当然更不着急。既然师父忽悠他说此番是来人间游玩，他先逛逛再说。

    他踌躇一会儿，最终回到云楼宫去了主屋。

    哪怕是神仙，也难免被做人时的思维套住。在被不同访客问了十几回“你家仙君去哪儿了”后，太乙真人愤而改换了自己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