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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书道:“若不是侯爷给她的嫁妆,她上哪这么风光!姑娘,那坏女人善于收买人心,又有符嬷嬷教唆,晋王殿下迟早着了她们的道,您不能坐视不理啊!”

    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彼时段瑛娥才九岁,央贺长霆教他骑马,后因与表兄贺长霁起了争执,不慎落马,腿上划了一道口子,人确是贺长霆抱到医署的,但那祛疤膏却是贺长霁为了赔罪送去的,段瑛娥赌气不收,贺长霁只好托词是贺长霆叫他送来的,段瑛娥这才收了,还总拿此事在小公主们面前炫耀,弄得几乎人尽皆知。

    虽只是一个虚妄的说法,段简璧若不接,反倒有了不乐意和晋王绵延子嗣之嫌。

    丹书素来伶俐,深得段瑛娥喜欢,在段家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等训斥,且还是当着众仆从,自视蒙受奇耻大辱,怒目瞪着符嬷嬷对峙,豆大的泪珠吧哒吧哒掉。

    尖锐的声音破开宴席上的和谐,刺得段简璧手下一僵。

    符嬷嬷今日带碧蕊出去办差,明里暗里说了许多,左右不过一句话,不管段简璧身世如何、又是怎样得了这场姻缘,终究她现在是王府里的正主,晋王重诺,既应了这场婚事,就不会无缘无故休妻,她们做下人的,老老实实当差就好,哪有资格拜高踩低,去嫌弃主子的身份。碧蕊也觉有理,这才改了往日的怠慢态度,但她自然还有别的心思。

    这本是寻常节俗,寄托的也是寻常百姓最朴素的愿望,但对分房睡的夫妻二人来说,这个提议难免有些尴尬。

    段瑛娥不疑丹书暗藏私心,只当她对自己忠心耿耿,知无不言,自然对这位符嬷嬷生了恨意,想了会儿,说道:“过几日就是上巳宴,到时赴宴,你想办法让段十四带上符嬷嬷母女,我自有法子治她。”

    丹书站在外厅门口听见这话,嘴角一拧嗤了声,阴阳怪气地说:“是呀,王爷肯定是个会疼人的,我记得有次十二姑娘从马上摔下来,还是王爷抱着给送到医署的呢。”可不像现在,王爷虽传了大夫,却连内寝都不进,既不亲身查看伤口,也不问伤从何来,显然做的是面子功夫。

    每年上巳节,天家都会赐宴曲江,君臣同乐,今年晋王攻克东都,端了前朝逆臣的据点,更是大喜事一桩,上巳宴自然尤为盛大,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便是年级尚小的郎子和在室女也都随着双亲来了宴上,追逐着曲水中油纸折成的小船嬉戏打闹。

    丹书见符嬷嬷声色俱厉,有些慌了,但自恃有段家这条退路,很快镇定心神,若无其事地说:“你急什么,我不就是随着你们的话,说王爷会疼人么。”

    碧蕊这边哄好符嬷嬷,本是要留在房里守夜的,见丹书去而复返,站在门口巴巴望着她,似有话说。www.xianqing.me

    毕竟当着百官命妇,身为公主口出此言实在有损天家威仪,贺长霆朝那不知轻重的公主看去,面色虽无变化,也一句话未说,端肃沉厉的目光已将人震慑了一番。

    碧蕊之前在段家虽也受段瑛娥器重,但总被丹书压一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她比丹书强,心里喜滋滋,不免又和符嬷嬷亲近几分,挽着她手臂往房内去。

    段瑛娥笑嗤了声:“我竟不知十四妹如此大方,我记得她刚来府上时,连件花绫裙都没有。”

    碧蕊怕受丹书牵连,惹王妃记恨,断然不会此时去安慰她,推着她离房门更远一些,小声说:“不是我不陪你,只是我明日一早要陪王妃娘娘出门,睡得晚恐起不来,耽误了事情,又要挨骂。”

    ···

    碧蕊有心讨好王妃,接着符嬷嬷的话说了几句,无外乎王爷宠重王妃一类的。

    丹书话里带刺,是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偏也无法反驳,符嬷嬷不喜她这副目无尊卑的样子,迎出来斥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段简璧的伤本就无大碍,医女请她到内寝褪下衣裙查看之后,连药膏都没留,向晋王回过话便走了。www.menglu.me

    段简璧就坐在贺长霆身旁,最能清楚感知他的目光投向了哪里,替她压下了怎样猖獗的恶意。

    不等段简璧回应,符嬷嬷已从水中捞起一个鸡蛋递了过来。

    丹书说:“因为钱,我见过符嬷嬷的女儿带了个金镯子,一看就是上等货,肯定是那坏女人为了笼络符嬷嬷赏给她的。”

    那小公主自诩是在为阿兄出气,没曾想出力不讨好,反被瞪了一顿,更生气了,只是碍于晋王威势不敢造次,哼了声扭过头去。

    经此一事,剩下的闲言碎语也很快消弭不闻。

    因着上巳盛宴,贺长霆难得空闲,与王妃同席而坐,目色清明地看着眼前热闹,并不参与其中。

    丹书想了想,明知昨夜真实情况,却故意说:“殿下昨日听说那坏女人受伤,特意叫了大夫过去,亲自守在外厅,用心的很。”

    丹书自也知这是借口,故作通情达理点点头,状似随口问:“去做什么要起那么早?”

    贺长霆开府之后,段瑛娥也没多少机会去他府上,对他府中仆从并不了解,这位符嬷嬷自然也陌生的很。

    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坐着玩耍的段家姊妹和几位公主一直关注着这里动静,瞧见她接了符嬷嬷递过的鸡蛋,已经窃窃私语起来,说着段简璧不自量力,竟存了给晋王生儿育女的心思。

    碧蕊怕打扰已经安歇的王妃,忙迎出来放下厚实的门帘,小声对丹书说:“你还是避一避吧,真闹大了,惊动了王爷,对谁都没好处。”

    段简璧亦是工整坐着,不发一言,便是偶尔瞧见孩童嬉闹趣事,也不敢出声发笑,生怕和旁边这位不苟言笑的夫婿格格不入。

    段瑛娥云淡风轻地“哦”了声,心知在碧蕊背叛一事上丹书定是添油加醋了,撇开不谈,只是细问符嬷嬷的事:“那位嬷嬷缘何对段十四这般好?”

    符嬷嬷生得高壮,面皮略泛黑,眼睛也大,瞪起人来气势十足。

    而贺长霆自始至终站在外厅,没有踏进内寝半步,听医女禀过王妃无碍,不曾多留片刻,仍旧回了书房。

    宴席临水而设,距离水中漂移的竹笼和酒杯不过一臂之远,伸手便可拾取,席上多男人取酒,妇人取卵,也有成婚多年无子的男人亲自取卵与妻子吃的,难免被同僚一番说笑,热热闹闹一片祥和。

    “你当着王妃娘娘的面说这些,当真只是想说王爷会疼人?王爷新婚,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挑拨关系,你安的什么心?”

    丹书气得发抖,“还有碧蕊,她也被那坏女人收买了,今日跟着她出去买宅子了!”

    丹书朝内寝看看,接着说:“后来还叫人送了番邦进贡的祛疤膏。”

    她接过来拆了竹笼,低头剥蛋壳,因怕像其他人一样惹来一片打趣,双手拢了鸡蛋遮在掌心,免得被人注意到。

    “鸡蛋不过是个慰藉,最重要的

    方才的委屈因男人微不足道的举动得到了极大抚慰,段简璧看看手中的鸡蛋,继续剥壳。

    “姑娘,那符嬷嬷坏的很,想方设法教那坏女人诱惑晋王殿下,还让她亲手给殿下做酪粥,昨晚又把我们遣出去,不知道又叫那坏女人使什么狐媚手段呢!”

    她双手合拢完全盖住鸡蛋,不欲再招致更多轻蔑的目光和讥讽。

    上巳节源自上古时期兰汤沐浴、驱邪求吉的巫俗,历代流变,又有临水浮卵之俗、曲水流觞之雅,所谓临水浮卵,便是将煮熟的鸡蛋装在小竹笼里,顺流而下任其漂移,妇人捡食,以求子孙昌隆。

    成婚第二日进宫奉茶时她便已领受过如此不加粉饰的恶意,她以为只要退避三舍,不往公主们跟前凑,便能躲开这恶意,谁想她不过随俗剥个鸡蛋,竟也要被人冷嘲热讽。

    “千真万确,姑娘,还是符嬷嬷告诉殿下那坏女人受了伤,明明就是磕破了皮,符嬷嬷故意说得很严重,好惹殿下怜惜。”丹书信誓旦旦地说。

    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公主更是毫不顾忌朝段简璧白了一眼,嗤道:“什么穷乡僻壤来的田舍娘,也配给我晋王阿兄生孩子!”

    碧蕊想这买宅子也不是甚秘事,简要说几句打发了丹书。

    段简璧不作声,挤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

    这话引得段瑛娥顷时变了脸色,“当真?”

    奴婢之间闹矛盾本是一件内宅小事,只丹书越想越气,既气符嬷嬷当众斥责她,也气碧蕊没有和她共同进退,第二日寻个空便跑回段家去找段瑛娥告状。

    丹书虽被人连拖带拽劝了出去,犹目光恨恨地回头朝这里瞧着,符嬷嬷瞥见这一幕,有意再气气她,立即亲近地挽着碧蕊手,登时收了厉色,慈眉善目地说:“还是你懂事,手脚勤快,心眼儿好,以后啊大有福气。”

    她想,至少他的夫婿在人前是会维护她的,或许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碧蕊见此情景,忙使眼色叫两个陪嫁来的丫鬟把丹书扯出房外去,自己给符嬷嬷顺着气,哄说:“嬷嬷别生气,她不懂事,别跟她计较。”

    丹书被这么一瞪,气势明显矮了一截,想到这里毕竟是王府,若同符嬷嬷争执定会吃亏,便一言不发,只不服气地偏过头去,斜眼望着外面,嗓子里哼了一声。

    符嬷嬷有意打破二人沉静,想了下,笑着对段简璧说:“王妃娘娘,取颗鸡蛋来吃吧,叫桃花娘娘保佑您子孙满堂。”

    符嬷嬷厉声道:“我不管你在段家可以如何没规矩,但这里是王府,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你想想清楚,不慎惹了祸,可没人保你!”

    丹书方才便恼了碧蕊亲近符嬷嬷的举动,此刻听她不仅不安慰自己,还语带指责,心中怨恨更深,面子上却分毫不显,掉着泪同她哭诉:“你别在这里守夜了,让别人来守,我憋屈的难受,你陪我说说话吧。”

    符嬷嬷不知小夫妻独处细节,只当王爷忧心王妃才劳动医女来了一趟,喜盈盈说:“王妃娘娘,您瞧,咱家王爷还是会疼人的,您以后善加引导,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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