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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娃也是你配叫的?我名永贵,要叫我贵爷。”他一瞪眼睛,神色似在模仿方鑫,而后撒开腿向一座小拱桥跑去,“着什么急,很快就能到得了。”
“梅娘,我记起了,我姨娘认识她。她从前也是从京城搬来,但却不是丫鬟出身,而是——”贺君清话语停在此处,欲言又止。
街面上的人没有斗虫场子里密集,飞鸾健步如飞,步伐大小远胜于身量尚在她腰边徘徊的小儿,因此只要一双眼睛没追丢,赶上是迟早的事。
此子讲话眉飞色舞,语气也跟大人一般,但孟飞鸾却不难看出他话语背后的恐惧与紧张,觉出些别扭的可爱。
“喏,那便是我娘的铺子。”小儿伸手指向一一人臂展宽的铺面,神色骄傲,“快些跟上,我已为你们延误了不少时间,方爷可不能怠慢。”
两人推车上大道时,那孩子已消失在长桥尾端。
如此窄桥,推车是过去不了。
“狗娃,那铺子有多远啊?”她瞧贺君清汗流浃背,忍不住问道。
他许久没做过这么剧烈的身体活动,脚掌都磨出了水泡,思路都没有往日清晰了。
孟飞鸾上前答话:“娘子好,我们是东村的一对兄妹。瞧午后天气好,想着出来逛逛,正遇上这孩子行色匆匆,说娘子这有上号的点心酒饮便跟了过来。点心不消多也不消金贵,就按小子讲的,份量大且便宜的便可。”
门面狭小,里厅也不显宽阔。两张四方大桌一放就瞧着满当了,偏偏店主人放不下雅致陈设,又添两扇屏风,更显拥挤。
孟飞鸾张嘴想说“无妨”,被贺君清一句“以茶水相代罢”打断了。
“娘子如何称呼?”孟飞鸾落座,视线追着娘子忙碌的背影进了后厨。
“你是真把我当苦力了?”贺君清车推得吃力,又听得四喜这番话,一口气梗在胸口上去也下不来,只能无奈苦笑。
走近后,一明黄色布招牌飘在风中,上面只题有一“梅”字,瞧着不大寻常。
孟飞鸾跃上门口的小土丘极目下望着,将不远处长桥上的人流尽收眼底,很快锁定那小子的踪迹:“没事,这地势开阔,能瞧见他的去处。倘若你推不动,可你我轮换着来。”
起初只觉此事有趣,早知道这丫头如此不安分,又何苦打赌接下这活儿。
梅娘仅唤一声“那人”,而小儿合上门嘴中直接掠去了“方爷”,改口成“他”。不像称呼客人,倒像是称呼自家的体己亲人。
确实。贺孟两人穿着朴素至极,挽起袖子就能下地插秧。
“我看你们多半是想找机会讨好我们方大老爷?”小子翘起尾巴,故弄玄虚道,“也不是不行,你们去我娘的店里帮着洗碗烧水,我就去方大老爷面前给你们美言几句——往后斗虫场里横着走,有什么好差事也会第一个想到你们,如何?”
“叫我梅娘便好。”她匆匆去,也匆匆吃,出时两手各执一青瓷壶,笑盈盈问道,“如今白日,二位饮酒吗?”
在骑射六艺中间,孟飞鸾十几岁就以射为最佳,天生目力强,反应快,而骑是在征战途中练就的。
“你能否给我讲讲如今何种情况?当街推车追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实在有失体统。”贺君清照着飞鸾留下的绳头扯了两下,麻绳却没有像预料中一般落下,反而越绕越近。
小子左摇右摆的走路姿势不知是学了城里的那些年过四旬的官老爷,还是仿了斗虫场的大肚皮无赖。
梅娘仰头,视线越过庭前的梅花枝,瞧见一男一女立于其间,不由问道:“你们二位是——”
茶水落入杯中有花的冷香,想来是加入了梅瓣。
她脚尖轻点,向右面长街追去,没走两步就见那苦苦追着的小子抱胸从一出废宅中晃荡出来,脸上挂着欲盖弥彰的金题:“就是你俩吧!跟了我一路!你们人大步子大,我跑不过便认了——你们想做什么呢?不会连小孩的钱都打劫吧?”
铺面雅致精巧,却失了一段乡间独有的烟火味。再加上这“梅”字无法体现此处是做什么生意的,不像村里其他铺面,恨不得把锅里煮着的所有东西都挂在招牌上展示,因此客源稀少,有些落寞。
“你倒是心思机灵,但那吃食店八成是方鑫自己的产业,又怎会轻易允许咱们横插一脚?只能做从中抽成的打算,估计难收回本钱。”贺君清边跑边喘边作答。
孟飞鸾与贺君清互望,确认所想一致。
而此时,半掩的木门里摇出一窈窕妇人。罗裙一色芙蓉面,虽年过三十,身段却比少女窈窕动人,张口嗓音婉转,如夜莺啼:“永贵回来啦?今日那人又要了点什么吃食?”
这般奔至于一交叉街口,贺君清先前乱跑一气,一头雾水问道:“往左还是右?”
孟飞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外奔忙久了,山猪吃不了细糠,觉得着精美吃食不如巷口热烘烘出炉的米糕扎实、口感好。
“无暇多说,先把你那体统放一边去。”孟飞鸾呵呵一笑,见取车的贺君清迟迟不来,才记起自己方才下意识打了一个行军马扣,常人恐怕摸不到窍门,赶紧回去帮忙,“你往这儿一绕,自然就松开了,这绳结结实耐用些——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末了,她手肘一顶,打趣贺君清道:“这个哥哥手巧心灵,叫他给你们洗碗是屈才,叫他给你们家抽竹条编几盏花灯过年时候点上,多好看。”
孟飞鸾答得果断:“右,晃不过我的眼睛。”
接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锋一转:“不过我这钱不怕抢,你们一路跟来也知道,我是在方爷手下当差的。”
三人同行半条街,孟飞鸾暗自计数道旁路过了不下三家点心铺和酒水馆子,于是更坚定狗娃他娘的店与方鑫有不浅的渊源。
贺君清被她催促着,脚下着急,额间也发汗。回顾此生觉得他这辈子从没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过,心情十分古怪。
孟飞鸾腹诽两句,笑眯眯迎上:“我正是听见方爷对你的叮嘱,心生好奇。想问你一声要去哪里买酒水点心,方爷是懂享受的,他爱吃的东西必定不差,我与我哥也想尝个新鲜。www.sujing.me”
结合虫场里黄牙老头所说,孟飞鸾悟到她从前是做什么营生的,也默了默。
再说了,你那方爷马步都扎不稳,一上演武台一盏茶功夫就给人扔下来,我怕他作甚?
比起永贵看人皮囊衣裳下菜,梅娘懂得看人的精神气。这男子身长如玉,衣襟染墨,虽气喘吁吁,但维持着文质彬彬的架子,多半是读书人。而女子脊背笔直,神采奕奕,虽身着粗布麻衣,气度却比身边那位更加难测。
“你娘的铺子?”孟飞鸾很快地捕到他话语中的信息,听这豆丁大的孩子讲话混了一股混不吝的江湖味,她也无心不反驳,顺着意思答应下来,“成啊,你领我们过去呗。”
他有种被当众拆穿的羞赧,指着孟飞鸾的鼻子下指令:“你把耳朵捂起来,跟着你贵爷走!”
看来白日饮酒对咱们贺太傅而言还是太过孟浪。孟飞鸾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门面不大,但往里走气派。”
两人着急忙慌地追至门口,贺君清想起什么,甩下一句“推车落在了场子门口”便回身去拿。www.mingyu.me
桥洞下面的流水处,成群妇人木棍击打皂角来清洗衣物,见小子过桥纷纷与之打招呼,唤之狗娃。
“三大盘点心与两大壶酒水。”永贵晃了晃三根手指,大大咧咧道,“他没明说要什么种类的,依我看就将那分量大又便宜的送过去,好吃些的黄豆糍粑留着咱家自己吃。”
麻绳毕竟不可靠,在桩上寄放一会可行。若是追着那孩子跑出几里地,拿不准何时回来,谁也不敢保证这车还会不会老老实实地等在原地。
“尝新鲜?我看不是吧?”
飞鸾则是跑得畅快,笑着同他解释:“不看看怎么知晓?倘若是方爷产业,眼下正巧饿了,咱们照顾一下生意,也算是报他刚刚出言阻拦伍德的恩。”
她吃了两口开始观察贺君清神色。想着此人看重花花架子,或许对这点心风味有别的看法。
“是这样。”这番说辞挑不出错,梅娘深望两人一眼,绽出一段笑意开门相迎,“便是客人了,随我去厅里落座。”
梅娘与永贵二人对方鑫的态度也值得推敲。
点心上桌很快。金秋巷末寻常的桂花糕,半温着,上面雕上了花瓣花蕊,一入口便觉其滋味平平,但佐以老板娘弱柳扶风的美丽姿容着实叫人赏心悦目,秀色可餐便是这个道理。
尤其是孟飞鸾。一女儿家,耳朵上手腕上没有半点金器的影,衣裳款式老旧,用料也与男子一般,注重保暖与便利,定然是常年做活的人。
倒是很懂狐假虎威的这套。
“跟上跟上。”
贺君清终于能卸下这担子,桥头草堆李掩藏起来,而后紧着几步过桥,身置桥顶,遥遥见百米外有一株枝干细瘦挺拔的梅树,枝上花苞零星,梅树观赏价值大于实际作用,因此在乡里并不常见。
因此她稳住心神,开始给贺君清解释起眼下情形:“方才我听见场子里被叫做方爷的那位嘱咐这孩子帮忙买点心,可见场内交易都需方爷点头,我们要想在场里面卖东西,得想办法走上这条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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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个跑一个追,而街上认出他俩的人一头雾水:你们昨儿在市集上闹成那副样,如今却又当街嬉笑同行,瞧着比从前几十年都亲近,这算怎么一回事?
小子听她这般态度,神色缓和,语气傲慢起来,黑溜溜的眼睛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两人,评判道:“你们可不像是懂享受、有钱享受的。”
他机灵得很,转弯时还往后张望了一番,似乎也疑心有人在跟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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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娘,我记起了,我姨娘认识她。她从前也是从京城搬来,但却不是丫鬟出身,而是——”贺君清话语停在此处,欲言又止。
街面上的人没有斗虫场子里密集,飞鸾健步如飞,步伐大小远胜于身量尚在她腰边徘徊的小儿,因此只要一双眼睛没追丢,赶上是迟早的事。
此子讲话眉飞色舞,语气也跟大人一般,但孟飞鸾却不难看出他话语背后的恐惧与紧张,觉出些别扭的可爱。
“喏,那便是我娘的铺子。”小儿伸手指向一一人臂展宽的铺面,神色骄傲,“快些跟上,我已为你们延误了不少时间,方爷可不能怠慢。”
两人推车上大道时,那孩子已消失在长桥尾端。
如此窄桥,推车是过去不了。
“狗娃,那铺子有多远啊?”她瞧贺君清汗流浃背,忍不住问道。
他许久没做过这么剧烈的身体活动,脚掌都磨出了水泡,思路都没有往日清晰了。
孟飞鸾上前答话:“娘子好,我们是东村的一对兄妹。瞧午后天气好,想着出来逛逛,正遇上这孩子行色匆匆,说娘子这有上号的点心酒饮便跟了过来。点心不消多也不消金贵,就按小子讲的,份量大且便宜的便可。”
门面狭小,里厅也不显宽阔。两张四方大桌一放就瞧着满当了,偏偏店主人放不下雅致陈设,又添两扇屏风,更显拥挤。
孟飞鸾张嘴想说“无妨”,被贺君清一句“以茶水相代罢”打断了。
“娘子如何称呼?”孟飞鸾落座,视线追着娘子忙碌的背影进了后厨。
“你是真把我当苦力了?”贺君清车推得吃力,又听得四喜这番话,一口气梗在胸口上去也下不来,只能无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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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飞鸾跃上门口的小土丘极目下望着,将不远处长桥上的人流尽收眼底,很快锁定那小子的踪迹:“没事,这地势开阔,能瞧见他的去处。倘若你推不动,可你我轮换着来。”
起初只觉此事有趣,早知道这丫头如此不安分,又何苦打赌接下这活儿。
梅娘仅唤一声“那人”,而小儿合上门嘴中直接掠去了“方爷”,改口成“他”。不像称呼客人,倒像是称呼自家的体己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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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们多半是想找机会讨好我们方大老爷?”小子翘起尾巴,故弄玄虚道,“也不是不行,你们去我娘的店里帮着洗碗烧水,我就去方大老爷面前给你们美言几句——往后斗虫场里横着走,有什么好差事也会第一个想到你们,如何?”
“叫我梅娘便好。”她匆匆去,也匆匆吃,出时两手各执一青瓷壶,笑盈盈问道,“如今白日,二位饮酒吗?”
在骑射六艺中间,孟飞鸾十几岁就以射为最佳,天生目力强,反应快,而骑是在征战途中练就的。
“你能否给我讲讲如今何种情况?当街推车追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实在有失体统。”贺君清照着飞鸾留下的绳头扯了两下,麻绳却没有像预料中一般落下,反而越绕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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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奔至于一交叉街口,贺君清先前乱跑一气,一头雾水问道:“往左还是右?”
孟飞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外奔忙久了,山猪吃不了细糠,觉得着精美吃食不如巷口热烘烘出炉的米糕扎实、口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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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飞鸾答得果断:“右,晃不过我的眼睛。”
接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锋一转:“不过我这钱不怕抢,你们一路跟来也知道,我是在方爷手下当差的。”
三人同行半条街,孟飞鸾暗自计数道旁路过了不下三家点心铺和酒水馆子,于是更坚定狗娃他娘的店与方鑫有不浅的渊源。
贺君清被她催促着,脚下着急,额间也发汗。回顾此生觉得他这辈子从没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过,心情十分古怪。
孟飞鸾腹诽两句,笑眯眯迎上:“我正是听见方爷对你的叮嘱,心生好奇。想问你一声要去哪里买酒水点心,方爷是懂享受的,他爱吃的东西必定不差,我与我哥也想尝个新鲜。www.sujing.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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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你那方爷马步都扎不稳,一上演武台一盏茶功夫就给人扔下来,我怕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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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的铺子?”孟飞鸾很快地捕到他话语中的信息,听这豆丁大的孩子讲话混了一股混不吝的江湖味,她也无心不反驳,顺着意思答应下来,“成啊,你领我们过去呗。”
他有种被当众拆穿的羞赧,指着孟飞鸾的鼻子下指令:“你把耳朵捂起来,跟着你贵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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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鸾则是跑得畅快,笑着同他解释:“不看看怎么知晓?倘若是方爷产业,眼下正巧饿了,咱们照顾一下生意,也算是报他刚刚出言阻拦伍德的恩。”
她吃了两口开始观察贺君清神色。想着此人看重花花架子,或许对这点心风味有别的看法。
“是这样。”这番说辞挑不出错,梅娘深望两人一眼,绽出一段笑意开门相迎,“便是客人了,随我去厅里落座。”
梅娘与永贵二人对方鑫的态度也值得推敲。
点心上桌很快。金秋巷末寻常的桂花糕,半温着,上面雕上了花瓣花蕊,一入口便觉其滋味平平,但佐以老板娘弱柳扶风的美丽姿容着实叫人赏心悦目,秀色可餐便是这个道理。
尤其是孟飞鸾。一女儿家,耳朵上手腕上没有半点金器的影,衣裳款式老旧,用料也与男子一般,注重保暖与便利,定然是常年做活的人。
倒是很懂狐假虎威的这套。
“跟上跟上。”
贺君清终于能卸下这担子,桥头草堆李掩藏起来,而后紧着几步过桥,身置桥顶,遥遥见百米外有一株枝干细瘦挺拔的梅树,枝上花苞零星,梅树观赏价值大于实际作用,因此在乡里并不常见。
因此她稳住心神,开始给贺君清解释起眼下情形:“方才我听见场子里被叫做方爷的那位嘱咐这孩子帮忙买点心,可见场内交易都需方爷点头,我们要想在场里面卖东西,得想办法走上这条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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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听她这般态度,神色缓和,语气傲慢起来,黑溜溜的眼睛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两人,评判道:“你们可不像是懂享受、有钱享受的。”
他机灵得很,转弯时还往后张望了一番,似乎也疑心有人在跟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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