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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方唐只说，“麻烦你这么多事，也马上期末了，真的很抱歉……如果说校方感到为难，那我的学籍也不需要保留了。”
安杰一着急的时候就是会这样，也不换气，一口气一长串，意大利语特有的音调起飞了似的。
“废物，你什么都做不到，你永远只会依赖别人，你什么都……”
一路上就没见他摘下来过，怎么就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月光下的宝石沾了眼泪，看上去总感觉有些邋遢，因为尺寸刚好，因此就算湿漉漉的也不会上下乱跑，薄而细的戒圈是低调的墨黑色，即便干净的时候也不如何璀璨，但只要凑近了看仔细些，就能发现材质特有的纹理。
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有事要问，“魏……”
和他争夺这个实习名额的，是几千名来自全世界极其优秀出彩的设计师，每一个人的作品与思考都极具魅力，也有年纪轻轻已经拥有个展和走秀经历的学生，甚至有出过自传的艺术家。
“唔。”
太痛了，是因为没怎么吃东西吗？胃和他置气一般纠紧着，让他疼得不得不弯下腰去。
去看阮凝郁，去回舅妈那里商量以后该怎么办。
被泪蛰过的皮肤，风一吹还是有些凉意，但草草擦了几下，方唐总感觉像是滑过了什么冰又坚硬的东西，刮得他脸颊刺痛，于是奇怪地摸了摸，也没摸到什么。
他被高大的身体像个小孩子一样裹起来，额头靠在宽阔的肩膀上，听他每说一句话，胸膛都微微震动着，伴随着低厚的声音，撑着他的身体，也撑着那股将要泄净了的力气。
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唐突然觉得肚子很痛。
连身后有人缓步接近都没有发现。
方唐身体一抖。
是要权衡利弊。
“什么东西……”
他还是没办法做到，意识到自己连把窝囊的眼泪忍住都做不到的时候，虽然想干脆放弃，可他还是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
要走投无路了。
是安杰，听他像是很着急的样子，一开口就是责怪，“你该一落地给我发消息报平安的。紧张了一整天呢。”
但方唐没有心情去吐槽，他现在整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只有听筒里安杰不停地劝告。
方唐缓缓地说，“想这些也没用。”他还是得站起来。
方唐根本就推不开他。他也不允许方唐推开他。
不想去参加你的婚礼。
在有所动作之前，魏承铭先他一步抓住了方唐的手，将它抬起来，垂着眼淡淡地睥视等价连城的戒指。
“那是好事吗。”
不想失去重要的人。
方唐被这骤然的苦味烫得一颤，还没有回头，他已经到自己面前了。
直到哪一天，什么都失去了。
不断摔倒再爬起来，再摔倒。
他没有等方唐磨蹭什么，也不是伸手等人往上搭的，而是直接拉住方唐冰凉的手，一用力，轻松地将他提了起来。
方唐愣住了，“什么”
是什么时候在他手上的，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他提醒方唐别忘了自己经历了什么，可即便他不说，方唐自己也不会忘记。
接触世界后方知自己有多平庸，那些出彩的点子自以为新颖的创意，早在第一堂课的时候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方唐所经营的一切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除了本职学业他还需要漂亮的履历，还有证明自己的设计能创造商业价值的证据。
不愿意淌出去的眼泪在嘴里化成了血，一口一口，逼着自己咽下去。
这不是魏承铭的订婚戒指吗，是从什么时候起在自己手上的。
“是。”方唐垂下眼，“这半年内都不一定会回去，我在考虑是否休学，如果可以的话……”
但也不需要方唐怎么解释，就很快调整好状态，严肃道，“你真的短期内回不来吗。”
不能哭。
也不是他的错，下了飞机就着急忙活地赶来医院，一口水都没顾上喝来着。
相顾无言时，正好方唐来了电话。他也想趁机会出去透口气，监护室的天花板压得人快要窒息了。
“不能哭。”
“是，你真的没听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这是他最后一次推荐了，”安杰摇着头，深吸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你那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去处理，但作为你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一定得提醒你别忘了你为了这个目标都经历了什么亲爱的老天爷啊想想吧你自己想想——”
舅妈发现了一定会问，方唐不再紧咬着牙，却发现没有这股力气，他好像就要摔倒了。
第46章 “我不要你的戒指。”
阴影挡住了光线，方唐才想起自己傻愣愣地蹲着，腿都蹲麻了，想撑着什么东西站起来。
性格孤僻桀骜的老院长在时尚界颇负盛名，只在幕后却名气响亮，为那些耳熟能详的奢侈品品牌创造过载入教材的奇迹之作，每一届只推荐一个学生，在结业的时候告诉世界，这是在几千名优秀设计师艺术家中最耀眼的新星。
方唐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手紧紧扯着衣服。
方唐咬着牙，将脸埋在膝盖上，紧紧抱着自己，就像每一个疲惫至极的夜晚，在被子里抱着自己。
那只宽厚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无名指上黑色的戒圈明显比自己的宽了不少。
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别人发现，不让任何人发现。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变成一个旁观者，在谁的葬礼上，又或是在谁的婚礼上。
“方唐！”
是啊，安杰说得对，要权衡利弊。
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不想承认这些年本质依旧是无法独立无法自赎的窝囊废。
他不给方唐拒绝的机会，就直接挂了电话。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方唐想他该回去看阮凝郁了，申请探望可不容易。
但是他走不动。
“这不是。”
开店前期的启动资金是没日没夜打工攒下来的，第一款商品失利成倍的赔损也没有将他打击至一蹶不振。
方唐眨了眨被揉得肿痛酸涩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自己的右手。
他没有回抱住男人，甚至很僵硬，其实这是个对自己来说有些尴尬的姿势。
同时有两个对他来说无法失去的人，就在这里，就躺在各自的病床上，生命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流逝着，或许明天，或许天亮之后，或许下一秒，就会传来噩耗。
“不行，不行啊!”安杰急了，“先别做决定！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科伦坡那臭老头今天很不高兴，一来就黑着脸，因为你的缺席他更是……啊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通知了一件事：他将在春季结束后辞职，不教书了，回老家去。”
这栋低调的看护楼被庇护在原本的住院部后面，背靠湖水，室外也安置了暖风机，不仅感受不到冬日的凛冽，还能看到生长得不错的绿植景观。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名额，无数个坚持不下去的累到站着也能睡觉的夜里，让他重整旗鼓努力向前的动力。
一步都走不动。
“不行，不能哭，不能哭。”方唐浑身颤抖着，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不想失去亲人。
……
魏承铭没有再回答。
方唐愣愣地看着手上神秘出现的戒指，倒是一时半会忘了处境和困苦似的，发起呆来。
自自然然地裹在自己怀里。
方唐闭了闭眼，又再睁开。
“为什么还是活得这么糟糕啊。”
就那么空睁着眼睛，脸上一道道湿痕。
“有无数人爱他。”
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永无下文的罪案，消失的肇事逃犯，早逝的双亲，病床上吸氧昏迷的家人，舅妈无助痛苦的眼泪，阮凝郁残破的身体，只能靠着金钱和仪器维持生命。
下巴上都湿漉漉的很难受，觉得这样放着不管不太行，方唐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脸。
“你要权衡利弊啊！”
“安杰。”方唐轻轻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去帮我询问一下休学的程序吧。”
能摸着冰凉的玻璃，“魏承铭，有人爱他吗？”
方唐吸了下鼻子，换了只手揉眼睛，见右手上什么东西迎着月色又晃了一下。
方唐站在原地，发现夜风并不冷。
在这里耗着，没任何用。
从淡至浓的苦涩，带有咖啡特殊且厚重的馥郁，这本就是自带有暖意的气味，只对特定的人温和，只在特定时候混入甜意，只有和白糖混焙在一起，才最终能算得上完整又合宜。
鼻腔，大脑，浑身上下，全都是那股冲天的苦味，被自己微不足道的甜味混杂成一股带着温度的咖啡香气。
“真迟钝。”魏承铭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无奈地笑着说，“才发现吗。”
还有即将付诸东流的，他为止奋斗的一切。反观下来，反而是最无足轻重的。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安杰在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像是努力平复着什么，“是我的错，今天不应该说这个。我决定给你三天时间，我会帮你请假的，三天后你再告诉我你的打算，听好了，我可不放心让一个二十几个小时都没睡觉的人做任何重大决定，”声音听出来明显在生气，“再见！祝你一切都好！”
] “对不起。”方唐只说，“麻烦你这么多事，也马上期末了，真的很抱歉……如果说校方感到为难，那我的学籍也不需要保留了。”
安杰一着急的时候就是会这样，也不换气，一口气一长串，意大利语特有的音调起飞了似的。
“废物，你什么都做不到，你永远只会依赖别人，你什么都……”
一路上就没见他摘下来过，怎么就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月光下的宝石沾了眼泪，看上去总感觉有些邋遢，因为尺寸刚好，因此就算湿漉漉的也不会上下乱跑，薄而细的戒圈是低调的墨黑色，即便干净的时候也不如何璀璨，但只要凑近了看仔细些，就能发现材质特有的纹理。
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有事要问，“魏……”
和他争夺这个实习名额的，是几千名来自全世界极其优秀出彩的设计师，每一个人的作品与思考都极具魅力，也有年纪轻轻已经拥有个展和走秀经历的学生，甚至有出过自传的艺术家。
“唔。”
太痛了，是因为没怎么吃东西吗？胃和他置气一般纠紧着，让他疼得不得不弯下腰去。
去看阮凝郁，去回舅妈那里商量以后该怎么办。
被泪蛰过的皮肤，风一吹还是有些凉意，但草草擦了几下，方唐总感觉像是滑过了什么冰又坚硬的东西，刮得他脸颊刺痛，于是奇怪地摸了摸，也没摸到什么。
他被高大的身体像个小孩子一样裹起来，额头靠在宽阔的肩膀上，听他每说一句话，胸膛都微微震动着，伴随着低厚的声音，撑着他的身体，也撑着那股将要泄净了的力气。
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唐突然觉得肚子很痛。
连身后有人缓步接近都没有发现。
方唐身体一抖。
是要权衡利弊。
“什么东西……”
他还是没办法做到，意识到自己连把窝囊的眼泪忍住都做不到的时候，虽然想干脆放弃，可他还是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
要走投无路了。
是安杰，听他像是很着急的样子，一开口就是责怪，“你该一落地给我发消息报平安的。紧张了一整天呢。”
但方唐没有心情去吐槽，他现在整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只有听筒里安杰不停地劝告。
方唐缓缓地说，“想这些也没用。”他还是得站起来。
方唐根本就推不开他。他也不允许方唐推开他。
不想去参加你的婚礼。
在有所动作之前，魏承铭先他一步抓住了方唐的手，将它抬起来，垂着眼淡淡地睥视等价连城的戒指。
“那是好事吗。”
不想失去重要的人。
方唐被这骤然的苦味烫得一颤，还没有回头，他已经到自己面前了。
直到哪一天，什么都失去了。
不断摔倒再爬起来，再摔倒。
他没有等方唐磨蹭什么，也不是伸手等人往上搭的，而是直接拉住方唐冰凉的手，一用力，轻松地将他提了起来。
方唐愣住了，“什么”
是什么时候在他手上的，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他提醒方唐别忘了自己经历了什么，可即便他不说，方唐自己也不会忘记。
接触世界后方知自己有多平庸，那些出彩的点子自以为新颖的创意，早在第一堂课的时候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方唐所经营的一切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除了本职学业他还需要漂亮的履历，还有证明自己的设计能创造商业价值的证据。
不愿意淌出去的眼泪在嘴里化成了血，一口一口，逼着自己咽下去。
这不是魏承铭的订婚戒指吗，是从什么时候起在自己手上的。
“是。”方唐垂下眼，“这半年内都不一定会回去，我在考虑是否休学，如果可以的话……”
但也不需要方唐怎么解释，就很快调整好状态，严肃道，“你真的短期内回不来吗。”
不能哭。
也不是他的错，下了飞机就着急忙活地赶来医院，一口水都没顾上喝来着。
相顾无言时，正好方唐来了电话。他也想趁机会出去透口气，监护室的天花板压得人快要窒息了。
“不能哭。”
“是，你真的没听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这是他最后一次推荐了，”安杰摇着头，深吸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你那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去处理，但作为你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一定得提醒你别忘了你为了这个目标都经历了什么亲爱的老天爷啊想想吧你自己想想——”
舅妈发现了一定会问，方唐不再紧咬着牙，却发现没有这股力气，他好像就要摔倒了。
第46章 “我不要你的戒指。”
阴影挡住了光线，方唐才想起自己傻愣愣地蹲着，腿都蹲麻了，想撑着什么东西站起来。
性格孤僻桀骜的老院长在时尚界颇负盛名，只在幕后却名气响亮，为那些耳熟能详的奢侈品品牌创造过载入教材的奇迹之作，每一届只推荐一个学生，在结业的时候告诉世界，这是在几千名优秀设计师艺术家中最耀眼的新星。
方唐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手紧紧扯着衣服。
方唐咬着牙，将脸埋在膝盖上，紧紧抱着自己，就像每一个疲惫至极的夜晚，在被子里抱着自己。
那只宽厚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无名指上黑色的戒圈明显比自己的宽了不少。
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别人发现，不让任何人发现。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变成一个旁观者，在谁的葬礼上，又或是在谁的婚礼上。
“方唐！”
是啊，安杰说得对，要权衡利弊。
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不想承认这些年本质依旧是无法独立无法自赎的窝囊废。
他不给方唐拒绝的机会，就直接挂了电话。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方唐想他该回去看阮凝郁了，申请探望可不容易。
但是他走不动。
“这不是。”
开店前期的启动资金是没日没夜打工攒下来的，第一款商品失利成倍的赔损也没有将他打击至一蹶不振。
方唐眨了眨被揉得肿痛酸涩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自己的右手。
他没有回抱住男人，甚至很僵硬，其实这是个对自己来说有些尴尬的姿势。
同时有两个对他来说无法失去的人，就在这里，就躺在各自的病床上，生命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流逝着，或许明天，或许天亮之后，或许下一秒，就会传来噩耗。
“不行，不行啊!”安杰急了，“先别做决定！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科伦坡那臭老头今天很不高兴，一来就黑着脸，因为你的缺席他更是……啊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通知了一件事：他将在春季结束后辞职，不教书了，回老家去。”
这栋低调的看护楼被庇护在原本的住院部后面，背靠湖水，室外也安置了暖风机，不仅感受不到冬日的凛冽，还能看到生长得不错的绿植景观。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名额，无数个坚持不下去的累到站着也能睡觉的夜里，让他重整旗鼓努力向前的动力。
一步都走不动。
“不行，不能哭，不能哭。”方唐浑身颤抖着，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不想失去亲人。
……
魏承铭没有再回答。
方唐愣愣地看着手上神秘出现的戒指，倒是一时半会忘了处境和困苦似的，发起呆来。
自自然然地裹在自己怀里。
方唐闭了闭眼，又再睁开。
“为什么还是活得这么糟糕啊。”
就那么空睁着眼睛，脸上一道道湿痕。
“有无数人爱他。”
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永无下文的罪案，消失的肇事逃犯，早逝的双亲，病床上吸氧昏迷的家人，舅妈无助痛苦的眼泪，阮凝郁残破的身体，只能靠着金钱和仪器维持生命。
下巴上都湿漉漉的很难受，觉得这样放着不管不太行，方唐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脸。
“你要权衡利弊啊！”
“安杰。”方唐轻轻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去帮我询问一下休学的程序吧。”
能摸着冰凉的玻璃，“魏承铭，有人爱他吗？”
方唐吸了下鼻子，换了只手揉眼睛，见右手上什么东西迎着月色又晃了一下。
方唐站在原地，发现夜风并不冷。
在这里耗着，没任何用。
从淡至浓的苦涩，带有咖啡特殊且厚重的馥郁，这本就是自带有暖意的气味，只对特定的人温和，只在特定时候混入甜意，只有和白糖混焙在一起，才最终能算得上完整又合宜。
鼻腔，大脑，浑身上下，全都是那股冲天的苦味，被自己微不足道的甜味混杂成一股带着温度的咖啡香气。
“真迟钝。”魏承铭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无奈地笑着说，“才发现吗。”
还有即将付诸东流的，他为止奋斗的一切。反观下来，反而是最无足轻重的。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安杰在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像是努力平复着什么，“是我的错，今天不应该说这个。我决定给你三天时间，我会帮你请假的，三天后你再告诉我你的打算，听好了，我可不放心让一个二十几个小时都没睡觉的人做任何重大决定，”声音听出来明显在生气，“再见！祝你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