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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荻赞道，“不错！六道轮回，生生不灭，乃是佛法至为奥妙幽微之所在。道家论说，人死后便化为清气，从此消散在天地间。但佛家的说法，人可以?生生不灭，轮回转世，若这辈子积攒了足够功德，人还有来世。”
阮荻不假思索道，“阮氏和荀氏世代交好，你家七娘从小喊我‘阮大兄’，我家十二娘如何叫不得你一?声‘荀三兄’？我早就想?说了，你二兄那里叫‘二郎君’也不妥。回去一?同换了称呼。”
年代久远，木簪的木纹都开裂了。她握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
而她自?己的前路，就像刚才被当面议定的称呼那样，不论自?己心里如何想?，喜欢还是不喜欢，是不是愿意?开口喊一?声“荀三兄”……
阮朝汐坐在夜色窗边，握着母亲的遗物，只觉得前路茫茫，踌躇难定。
阮朝汐的视线移开，对着围廊柱子，“不许叫坞主，又不许叫郎君，我不知道叫什么。”
“来世。”荀玄微手中的动作停了停。
阮朝汐原本盯着地的目光瞬间抬起，飞快地瞥过对面身穿墨色广袖的人影。
通明烛火映在晶莹簪头，倒映入幽澈眼瞳，他浅笑了下，“倒也不一?定是前世积攒了功德。前世积下凶煞恶事的人也有来世。或许执念深重，便能重入轮回？”
“早上看?你鸡鸣便起，前堂访客络绎不绝，晚上宴饮不休，到了三更夜还不睡下，从简，你整天不用睡觉的？” 阮荻边喝酒边问。
“你先歇下，不必管我。”
阿娘临终前已经病重到不能说话?，但拼尽力道，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西北。
他唤了阮荻的字，“长善，你可曾想?过，若有机会?投胎重入轮回，同样的人，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天性?，但重入轮回，这一?世经历了不同的教养，境遇也大不同，长大成人后便会?有不小的差异。”
阮朝汐听脚步声走远了，才转过头，盯着远去的两道背影。
“咦，好精巧的簪子。精雕细刻的许多兔儿，不在阳光下细看?还看?不出。可是七娘赠你的？”
“和你说过了，不慎摔了她的簪子，惹她心情不悦。”
兔儿玉簪让阮荻立刻想?起一?个人，“难道是雕给十二娘的？”
阮荻的性?子疏旷豁达，有可能被她说通；荀玄微的性?子外温内冷，绝不会?应下让她独自?离开豫州。
“人生苦短，更要争醒时?长。高枕酣卧，于世间何所益？”
看?着雕刻中的簪子，阮荻不免想?起阮朝汐。想?起幼妹，就想?了早上清源居里的匆匆会?面。
阮荻继续喝酒，“你和我说过了。”
——————
这是她在荀氏壁的第二个夜晚。
有时?午夜梦回，她半夜里想?，会?不会?是阮氏的人寻错了路。亦或是运气不大好，找对了地方，却错过了线索。
阮荻催促了几?次，阮朝汐始终不肯张口喊 “荀三兄”。他心里还记挂着正事要商谈，摇摇头，留下一?句“得空再来探望你。在荀氏壁为客，莫要任性?。”转身出了庭院。
荀玄微平静应答，“不慎摔了赠她的簪子，原是我的过错，答应她的新簪子还未做好。”
前院的东阁灯火通明，映亮四壁。
“佛法精妙无边。”荀玄微手里精细刻着兔儿，和阮荻说，“释长生大和尚的经义解释得精妙。尤其是‘轮回’一?说，令人畏怖。”
对面站着的荀玄微接过话?头。
不想?半路没有撞到阮氏车队，却撞到了回返豫州的荀玄微。
那就是老?天站在她这边，她应该和长兄商谈去司州的事。
顿了顿，又说，“小时?候称呼‘坞主’，如今大了，称呼确实要改。从善吾友，你人在这里正好，你看?十二娘如何称呼妥当。”
“打个比方，前世两人为不死不休的仇寇，轮回一?世，竟可以?和睦相处，结下情谊。”
此处，顺便过来探望你一?回。”
“我从未见过比你做事更稳妥细致的人，怎么会?摔了她的簪子？该不会?是十二娘发脾气摔了吧。”
沙沙的雕刻声响不断，一?只镂空的尾巴尖出现刻刀下。
夜深了。
称呼之事便在当面定下了。
她今日的反应不大寻常，阮荻惊异地转头问荀玄微，“十二娘是怎么了？平日里在云间坞里好好的，怎么进了荀氏壁，倒成了个一?点就炸的爆竹了。”
去司州毕竟是件不小的事。又隔了许多年。阮荻这些年遣人四处寻找，想?寻到她父亲安葬在司州的坟冢，移葬祖坟，就可以?彻底抹去她阮氏女?身份上的最后一?点存疑。但始终找不到。
“是我相赠的。不小心摔了下，摔出一?道细痕，难为阿般还肯戴着。”
阮荻诧异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刚拿到手的赠礼就摔了。”
荀玄微不答，刻刀用力，沙沙地落下满地碎屑。再开口时?，轻描淡写转开话?题。
她隔着衣物摸索，寻出半幅陈旧褪色的赭色衣袖，一?根旧木簪，捏在手里。
她冷淡地说，“郎君心情不好，又正好撞着我和七娘私去历阳城的事，抓着机会?发作了一?场，最后摔了簪子。”
她这次同意?来历阳城外，一?方面是因?为荀七娘的恳求；另一?方面，她自?己私心里也想?着，阮荻就在历阳城里任太守，她或许能见一?见长兄。
“男儿还是需娶妻。似十二娘及笄这等要紧的事，我又不得空去亲自?筹办，只管和拙荆说一?句，她替我操办得妥当。”
荀玄微不疾不徐地比划簪头大小，在白绢上继续描摹，“闲暇时?还是制笔，不怎么精擅雕刻。许久没有动玉石了。”
“说起历阳城里的那位高僧，释长生，曾在京城停留不短的时?日。我在京城时?和他相识，和他对坐整日，辩过佛法。”
“从简吾友，你若内宅有贤妻，何必亲自?操办这些庶务。这五年在京城，世家大族诸女?，竟未瞧中一?个？”
嘴上虽然如此说，但眉间的忧虑之色不散，他安抚说了几?句，眼看?要走，忽然被阮朝汐发髻间多出的一?支玉簪吸引了视线。
阮荻狐疑地瞧着他手中缓慢成型的兔儿簪头。
荀玄微拨了拨灯芯，眼前光华大亮。
她自?己依稀记得几?处幼年时?短暂居住过的村落地貌，如果她自?己去司州寻找，结果会?不会?有不同。
那是她们的故乡：司州的方向。
她其实早两年就在思考着该不该去一?趟司州。但沈夫人教养严厉，她连西苑都轻易不能出，更不必说出坞壁，去司州。若写信给远在京城的荀玄微，回信必然又是一?句‘不可’。
她这次出坞的名义是给阿娘祭祀。从云间坞带来的小竹箱笼，除了祭祀用物，最下面一?层压着几?件要紧的东西。
她现在及笄成年了。阿娘当年的遗愿，她想?捡拾起来。
阮朝汐本能地抬手摸了摸玉簪，没应声，身子往旁边侧了下，避开了兔儿尾巴摔裂的那处。
阮荻啧了声，“于世间无所益，于你自?己身体有益啊。从简吾友，听我一?句劝，早些去歇下。”
阿娘想?要她去司州。
七娘的前路是她家阿父阿母定下的。
白蝉已经睡下了，阮朝汐在夜色里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窗边箱笼。
她告诫荀七娘车马不会?入城，只在城外转一?圈就走，但心里会?忍不住想?，如果城外转一?圈恰好望见阮荻巡城，亦或是半路撞上阮氏车队……
由?不得她自?己，多半要由?前方这两个人定下了。
“原本是不会?摔的。”她的视线很快又挪开，心底残留的郁气又升上来。
“……兔儿？”他笑得几?乎喷了酒，“先前听闻你制紫毫笔的名头响亮，去京城带走了几?笼豫州山里的兔儿。怎么，京城五年改了脾性?，雕起玉兔儿了？”
她已经及笄成人。如果说当初入云间坞时?，还是个不能自?立的女?童，如今她已经可以?自?立了。
他仿佛未听见询问，不紧不慢转动刻刀。
“京城事忙，说好的回来及笄观礼，结果那个月未能出京。只得在京城寻了玉簪，在纸上描了花样，叮嘱玉匠去做，那簪子又摔了。我当面应了她，给她亲自?雕一?只。”
入夜了。
“你和十二娘怎么回事。我记得小时?候她对你极亲厚的，怎么长大了变一?副不肯搭理你的模样？早上在清源居里，我看?她扭头看?东看?西，就是不看?你。”
阮荻没兴趣看?人精雕细琢地雕兔儿，又回去凭栏喝酒，听耳边细碎的刻刀磨玉声。
阮荻听她语气不对，正皱眉打量，忽然察觉到更不对劲的地方，眉心皱得更紧了，“原本叫坞主就罢了，怎么改口叫郎君了？以?你的身份不适合。快快换个称呼。”
荀玄微手里用力，修长指尖抵住刻刀，细微粉末窸窸窣窣落下，仿佛初冬细雪，一?只长耳朵出现在簪头。
阮荻起了好奇心，凑过去瞧他大半夜的不睡，忙着画些什么。
他坐在高案前，左手握着一?根质地极为澄澈的玉簪，右手边放了空白绢书，比划着簪头大小，以?极细的兔毫笔工笔在白绢上勾画图案。
阮荻这几?年出仕劳心劳力，白日精心修饰仪容，还能以?一?副翩翩佳郎君的形象现身人前，夜晚在好友面前，露出了胡子拉碴的不羁真面目，倚着阁楼栏杆，在夜风里自?斟自?饮。
荀玄微赞同。“如此称呼极好。”
荀玄微拨亮灯火，刻刀谨慎地转过角度，刻下第一?刀。
] 阮荻赞道，“不错！六道轮回，生生不灭，乃是佛法至为奥妙幽微之所在。道家论说，人死后便化为清气，从此消散在天地间。但佛家的说法，人可以?生生不灭，轮回转世，若这辈子积攒了足够功德，人还有来世。”
阮荻不假思索道，“阮氏和荀氏世代交好，你家七娘从小喊我‘阮大兄’，我家十二娘如何叫不得你一?声‘荀三兄’？我早就想?说了，你二兄那里叫‘二郎君’也不妥。回去一?同换了称呼。”
年代久远，木簪的木纹都开裂了。她握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
而她自?己的前路，就像刚才被当面议定的称呼那样，不论自?己心里如何想?，喜欢还是不喜欢，是不是愿意?开口喊一?声“荀三兄”……
阮朝汐坐在夜色窗边，握着母亲的遗物，只觉得前路茫茫，踌躇难定。
阮朝汐的视线移开，对着围廊柱子，“不许叫坞主，又不许叫郎君，我不知道叫什么。”
“来世。”荀玄微手中的动作停了停。
阮朝汐原本盯着地的目光瞬间抬起，飞快地瞥过对面身穿墨色广袖的人影。
通明烛火映在晶莹簪头，倒映入幽澈眼瞳，他浅笑了下，“倒也不一?定是前世积攒了功德。前世积下凶煞恶事的人也有来世。或许执念深重，便能重入轮回？”
“早上看?你鸡鸣便起，前堂访客络绎不绝，晚上宴饮不休，到了三更夜还不睡下，从简，你整天不用睡觉的？” 阮荻边喝酒边问。
“你先歇下，不必管我。”
阿娘临终前已经病重到不能说话?，但拼尽力道，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西北。
他唤了阮荻的字，“长善，你可曾想?过，若有机会?投胎重入轮回，同样的人，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天性?，但重入轮回，这一?世经历了不同的教养，境遇也大不同，长大成人后便会?有不小的差异。”
阮朝汐听脚步声走远了，才转过头，盯着远去的两道背影。
“咦，好精巧的簪子。精雕细刻的许多兔儿，不在阳光下细看?还看?不出。可是七娘赠你的？”
“和你说过了，不慎摔了她的簪子，惹她心情不悦。”
兔儿玉簪让阮荻立刻想?起一?个人，“难道是雕给十二娘的？”
阮荻的性?子疏旷豁达，有可能被她说通；荀玄微的性?子外温内冷，绝不会?应下让她独自?离开豫州。
“人生苦短，更要争醒时?长。高枕酣卧，于世间何所益？”
看?着雕刻中的簪子，阮荻不免想?起阮朝汐。想?起幼妹，就想?了早上清源居里的匆匆会?面。
阮荻继续喝酒，“你和我说过了。”
——————
这是她在荀氏壁的第二个夜晚。
有时?午夜梦回，她半夜里想?，会?不会?是阮氏的人寻错了路。亦或是运气不大好，找对了地方，却错过了线索。
阮荻催促了几?次，阮朝汐始终不肯张口喊 “荀三兄”。他心里还记挂着正事要商谈，摇摇头，留下一?句“得空再来探望你。在荀氏壁为客，莫要任性?。”转身出了庭院。
荀玄微平静应答，“不慎摔了赠她的簪子，原是我的过错，答应她的新簪子还未做好。”
前院的东阁灯火通明，映亮四壁。
“佛法精妙无边。”荀玄微手里精细刻着兔儿，和阮荻说，“释长生大和尚的经义解释得精妙。尤其是‘轮回’一?说，令人畏怖。”
对面站着的荀玄微接过话?头。
不想?半路没有撞到阮氏车队，却撞到了回返豫州的荀玄微。
那就是老?天站在她这边，她应该和长兄商谈去司州的事。
顿了顿，又说，“小时?候称呼‘坞主’，如今大了，称呼确实要改。从善吾友，你人在这里正好，你看?十二娘如何称呼妥当。”
“打个比方，前世两人为不死不休的仇寇，轮回一?世，竟可以?和睦相处，结下情谊。”
此处，顺便过来探望你一?回。”
“我从未见过比你做事更稳妥细致的人，怎么会?摔了她的簪子？该不会?是十二娘发脾气摔了吧。”
沙沙的雕刻声响不断，一?只镂空的尾巴尖出现刻刀下。
夜深了。
称呼之事便在当面定下了。
她今日的反应不大寻常，阮荻惊异地转头问荀玄微，“十二娘是怎么了？平日里在云间坞里好好的，怎么进了荀氏壁，倒成了个一?点就炸的爆竹了。”
去司州毕竟是件不小的事。又隔了许多年。阮荻这些年遣人四处寻找，想?寻到她父亲安葬在司州的坟冢，移葬祖坟，就可以?彻底抹去她阮氏女?身份上的最后一?点存疑。但始终找不到。
“是我相赠的。不小心摔了下，摔出一?道细痕，难为阿般还肯戴着。”
阮荻诧异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刚拿到手的赠礼就摔了。”
荀玄微不答，刻刀用力，沙沙地落下满地碎屑。再开口时?，轻描淡写转开话?题。
她隔着衣物摸索，寻出半幅陈旧褪色的赭色衣袖，一?根旧木簪，捏在手里。
她冷淡地说，“郎君心情不好，又正好撞着我和七娘私去历阳城的事，抓着机会?发作了一?场，最后摔了簪子。”
她这次同意?来历阳城外，一?方面是因?为荀七娘的恳求；另一?方面，她自?己私心里也想?着，阮荻就在历阳城里任太守，她或许能见一?见长兄。
“男儿还是需娶妻。似十二娘及笄这等要紧的事，我又不得空去亲自?筹办，只管和拙荆说一?句，她替我操办得妥当。”
荀玄微不疾不徐地比划簪头大小，在白绢上继续描摹，“闲暇时?还是制笔，不怎么精擅雕刻。许久没有动玉石了。”
“说起历阳城里的那位高僧，释长生，曾在京城停留不短的时?日。我在京城时?和他相识，和他对坐整日，辩过佛法。”
“从简吾友，你若内宅有贤妻，何必亲自?操办这些庶务。这五年在京城，世家大族诸女?，竟未瞧中一?个？”
嘴上虽然如此说，但眉间的忧虑之色不散，他安抚说了几?句，眼看?要走，忽然被阮朝汐发髻间多出的一?支玉簪吸引了视线。
阮荻狐疑地瞧着他手中缓慢成型的兔儿簪头。
荀玄微拨了拨灯芯，眼前光华大亮。
她自?己依稀记得几?处幼年时?短暂居住过的村落地貌，如果她自?己去司州寻找，结果会?不会?有不同。
那是她们的故乡：司州的方向。
她其实早两年就在思考着该不该去一?趟司州。但沈夫人教养严厉，她连西苑都轻易不能出，更不必说出坞壁，去司州。若写信给远在京城的荀玄微，回信必然又是一?句‘不可’。
她这次出坞的名义是给阿娘祭祀。从云间坞带来的小竹箱笼，除了祭祀用物，最下面一?层压着几?件要紧的东西。
她现在及笄成年了。阿娘当年的遗愿，她想?捡拾起来。
阮朝汐本能地抬手摸了摸玉簪，没应声，身子往旁边侧了下，避开了兔儿尾巴摔裂的那处。
阮荻啧了声，“于世间无所益，于你自?己身体有益啊。从简吾友，听我一?句劝，早些去歇下。”
阿娘想?要她去司州。
七娘的前路是她家阿父阿母定下的。
白蝉已经睡下了，阮朝汐在夜色里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窗边箱笼。
她告诫荀七娘车马不会?入城，只在城外转一?圈就走，但心里会?忍不住想?，如果城外转一?圈恰好望见阮荻巡城，亦或是半路撞上阮氏车队……
由?不得她自?己，多半要由?前方这两个人定下了。
“原本是不会?摔的。”她的视线很快又挪开，心底残留的郁气又升上来。
“……兔儿？”他笑得几?乎喷了酒，“先前听闻你制紫毫笔的名头响亮，去京城带走了几?笼豫州山里的兔儿。怎么，京城五年改了脾性?，雕起玉兔儿了？”
她已经及笄成人。如果说当初入云间坞时?，还是个不能自?立的女?童，如今她已经可以?自?立了。
他仿佛未听见询问，不紧不慢转动刻刀。
“京城事忙，说好的回来及笄观礼，结果那个月未能出京。只得在京城寻了玉簪，在纸上描了花样，叮嘱玉匠去做，那簪子又摔了。我当面应了她，给她亲自?雕一?只。”
入夜了。
“你和十二娘怎么回事。我记得小时?候她对你极亲厚的，怎么长大了变一?副不肯搭理你的模样？早上在清源居里，我看?她扭头看?东看?西，就是不看?你。”
阮荻没兴趣看?人精雕细琢地雕兔儿，又回去凭栏喝酒，听耳边细碎的刻刀磨玉声。
阮荻听她语气不对，正皱眉打量，忽然察觉到更不对劲的地方，眉心皱得更紧了，“原本叫坞主就罢了，怎么改口叫郎君了？以?你的身份不适合。快快换个称呼。”
荀玄微手里用力，修长指尖抵住刻刀，细微粉末窸窸窣窣落下，仿佛初冬细雪，一?只长耳朵出现在簪头。
阮荻起了好奇心，凑过去瞧他大半夜的不睡，忙着画些什么。
他坐在高案前，左手握着一?根质地极为澄澈的玉簪，右手边放了空白绢书，比划着簪头大小，以?极细的兔毫笔工笔在白绢上勾画图案。
阮荻这几?年出仕劳心劳力，白日精心修饰仪容，还能以?一?副翩翩佳郎君的形象现身人前，夜晚在好友面前，露出了胡子拉碴的不羁真面目，倚着阁楼栏杆，在夜风里自?斟自?饮。
荀玄微赞同。“如此称呼极好。”
荀玄微拨亮灯火，刻刀谨慎地转过角度，刻下第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