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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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渗到骨子里的冷。

    过了大概十分钟，大巴车门擦着最后一位上车的中年男人的后背奋力合上，司机一踩油门，车身猛地一震——

    “先量个体温。”医生甩了两下水银温度计，让陈晚夹在咯吱窝下面。冬日天寒，陈晚里里外外穿了四层，好不容易才把温度计夹好。

    “他叫陈晚，19了。”感冒么，反应慢点很正常，青年代他回答了医生的问题，还附带了他所了解的病情。

    青年这才接过橘瓣，嘀咕着等会下车了让陈晚去卫生所看看医生,感冒快一个星期了都不见好，可再拖不得。

    虽然还未摸清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但在各大秀场中锻炼出来的强大内心已然让陈晚暂时冷静下来。

    “甜就好，你吃吧。”青年摆手，现如今水果是个稀罕玩意儿，否则他也不至于放到发焉也舍不得吃。

    刺骨的风从缝隙里灌进来，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得往后飞起，好凉快。

    “许空山！”青年的声音无比地惊喜。

    陈晚环视一圈发现了墙上的挂历，彩图左下角印着1977农历丁巳年的字样，红框里标明了月份，十二月，具体是哪一天不得而知。

    陈晚打了个寒颤，汗水迅速蒸发，带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后面的往里走一走！”

    “叫什么名字？”

    大巴车摇摇晃晃，陈晚一头撞上车窗，无法忽视的痛意提醒他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发烧三十八度七，扁桃体发炎，结合把脉的结果，医生笔走游龙：“用过青霉素吗？”

    陈晚掀了帘子进去，没一会护士进来，他侧过头万分别扭地把裤子往下拉了一角。护士止不住笑：“我儿子跟你一般大，别不好意思啊。”

    同名同姓，不过年轻了五岁，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的陈晚总算有了点欣慰的感觉。

    大巴车驶入临溪镇的地界，青年把陈晚喊醒：“我们快到了。”

    “没事，我能走。”同村就好，陈晚松了口气，“你把包分我一个吧。”

    陈晚憋着眼泪，若周围没有旁人，他早哭出来了。然而陈大设计师自尊心极强，眼泪转啊转，终是扛了下来，连声痛都没呼。

    “要打针。”医生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皮试都做了还怕打针呐？”

    陈晚发现了他眼里的渴望：“我嗓子疼吃不了。”

    一路上两人没说什么话，陈晚是满肚子的问题不敢问，青年则是有心安慰又唯恐戳到陈晚的痛处，几番欲言又止，结果化成了闷在心里的叹息。

    浑身的燥意和疼到吞咽困难的喉咙，无一不在昭示着陈晚此刻正处于重感冒的阶段，他不敢再做过多的思考，以免忍不住吐出来。

    走了几步陈晚慢下来，他不认识路。

    有座位的事不关己，任由过道上的乘客一边嚷着“走不动了，没位置了”，一边被迫与身边陌生或者熟悉的人贴得更紧。

    他的小心思一览无遗，医生指了指门帘，告诉陈晚那里面才是打针的地方。

    陈晚试图看清他写的内容，如同天书，闻言回了句不知道。

    许空山！！！

    这种痛根本不是被缝衣针扎能比拟的。

    陈晚很难受，许是那一针药水里又安眠的成分，他走了没多久便开始犯困，步伐沉得跟灌了铅似的。原本通畅的鼻子发堵，他不得不用嘴呼吸，冷空气夺走口腔中的水分，每吞咽一下发炎肿大的扁桃体就如同刀割。

    行李全在青年身上，对方肩背手提的，陈晚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两手空空——几副药在手里的分量几近于零，相当于没拿。

    “把衣袖往上面卷点。”铁质托盘放在桌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陈晚露出小臂，青色的血管透过玉白的皮肤透出来，硬生生把护士的肤色衬得黑了三个度。

    针尖插入表皮，注射器内的液体通过中空的针管进入皮肤，鼓起一个豌豆大小的包，尖锐的疼痛令陈晚抓紧了桌沿，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

    “嘭！”

    “甜吗？”青年的目光紧盯着他手里橙黄色的橘瓣咽了口口水，陈晚听到咕嘟一声，苍白的脸上浮起些许笑意，将剩下的橘子递给对方：“挺甜的。”

    医生手上的钢笔停下，招呼刚才给小孩打针的那个女护士过来：“给他做个皮试。”

    “咯咯咯咯。”有人带了活鸡上车。

    陈晚寒毛直竖，好不容易捱过了皮试，怎么还没完呢？

    “嘶！”旁边的青年冻得吸气，一只胳膊伸过来把车窗关上，“晕车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陈晚没有出现过敏反应，医生写完了药方：“打一针，好得快。”

    陈晚眉头蹙得更深，晕眩和恶心的感觉在大巴车停下的那一瞬间到达了顶峰，细密的汗水沾湿了鬓发，陈晚心跳如鼓，如同行尸走肉般跟着青年下了车。

    77年的医药资源并不丰富，若非陈晚的感冒过于严重，医生也不会给他开青霉素。

    大概是在做梦吧。陌生的场景让陈晚得出结论，半睁的眼又缓缓合上，大脑内的晕眩感减轻，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

    陈晚闭了下眼，没注意路面突起的石块，身形往左边趔趄，青年反应不及抓了个空，眼看着陈晚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身后突然出现一双大手把人捞了起来。

    青年搓着手，把行李背到肩上，一手提着陈晚的军绿挎包，瞥见他越发苍白的脸色，二话不说把他拉去了镇卫生所。

    等了十分钟，陈晚取出温度计，扣上棉袄的扣子。

    交了钱，陈晚拎着药逃也似的离开了卫生所，这地方他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

    打一针？什么打一针？

    陈晚心神巨震，扭头想要看清身后的人，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冷。

    陈晚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他对疼痛的忍受程度远比自以为的要低。

    “我也不知道。”青年摇摇头。

    镇卫生所是一栋小平房，人不多，凳子上一个小孩正被扒了裤子打针，听到小孩发出的厉声哭嚎，陈晚生出掉头就走的冲动。奈何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青年一把拽到了看病的柜台。

    陈晚愣住，他对原身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确定自己已然换了副躯壳。

    青年两口吃完橘子，睁眼守着行李，思及陈晚的感冒，眉眼笼上一层忧愁。

    后面没其他病人，医生从药柜里陆续取出几个塑料瓶子，把里面的各色药片抖在方形的纸片上，大致折成三角状的小包，最后用草纸全部包起来。

    肯定是这副身体的原因！陈晚愤愤。

    陈晚神情恹恹，说不出话来，青年弯腰在地上的包里一通翻找，最后掏出个焉了吧唧的橘子出来：“吃个橘子缓一下。”

    沾了尘土的玻璃窗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陈晚抠住黑色的窗扣，把紧闭的车窗打开一条两指宽的缝。

    “能只吃药吗？”药陈晚也是不想吃的，但形势所迫，七十年代的医疗条件，陈晚不敢抱有侥幸心理。与打针相比，吃药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钱陈晚是有的，在棉袄内袋里，刚才放温度计解扣子的时候他看见了。

    陈晚渐渐意识到他应该是赶上了穿越大潮。

    才怪！

    低矮的房屋，破旧的街道，走马灯般掠过陈晚的眼帘，和纪录片中的画面如出一辙。

    犹如老式黑白电影中的画面在视野中晃荡，素到发灰的服装、饱经风霜的皮肤、充满浓重乡音的嗓门，陈晚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七八十年代的纪录片。

    青年时不时偏头查看他的状态，陈晚满肚子的问题已经被疲惫取代，按以往的脚程，半个小时他们该到村口了，而现在连一半都没走到。

    陈晚就是在这一震中醒过来的，他蹙着眉，不甚清醒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我不是怕。”陈晚红着脸否认，他想起了刚才那个凳子上被扒掉裤子露出两个屁股蛋的小孩。

    “还难受呢？”他的动作被青年解读为了身虚体弱，“能走吗？要是今儿赶大集就好了，咱们还能搭大队的拖拉机。”

    “不用，又不重。”青年不松手，生怕装着书的包把陈晚那小身板给压趴了。

    拥挤的短途大巴内，汽油燃烧后的味道与人体的汗味夹杂在一起，清冷空气裹着新上的乘客挤进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臭意。

    “谢谢。”陈晚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剥开橘皮，柑橘类水果特有的清香强势盖过车内的浊气涌入鼻腔，安抚住几欲作呕的肠胃。

    陈晚知道皮试，但他忘记自己是否做过，同样不清楚皮试的感觉。无知者无畏，陈晚静静等待着护士拿着针药过来。

    表皮发皱的橘子内里仍然水润多汁，陈晚用指尖揭去橘瓣上的筋络，白净纤长的手指尖甲盖圆润透着微微的粉色，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天三道，饭后吃。”他的话是对着打完针从门帘后出来的陈晚说的，“一共两块五毛钱。”

    注射器的尖端泛着银光，陈晚拿惯了缝衣针，也被扎过无数次，对尖锐物品接受良好……

    说话间到了街口，拐进支路，脚下瞬间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