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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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婴、饿殍、被打断了手脚的小偷……

    *

    骇人的压迫自碎裂的手腕传来。

    浸满战意的钴蓝色瞳孔掠过迟疑不前的战圈后方，中原中也快意的挑起半边眉毛：“磨磨蹭蹭，一起上！”

    喝的醉醺醺的牛头妖怪鼻孔里喷着粗气，挥舞着一根硕大的狼牙棒冲了出来。

    良太郎一嗓子还没喊完，余光瞥到左边，他老大一手撑在身侧，侧过身来，敛着眼睫微微低头。

    良太郎下巴指了指水烟缭绕的远处：“那还是金鱼姬在的时候建的疗养所，本来是为了用温泉水结合药汤做成治疗疾病的药浴，后来被海坊主的盟友接管，就成了神明的专属疗养院。”

    而远处，少年跃上一个草墩，又借着塌了一半的围墙，勾住对面的排水口，一扭一晃，轻飘飘落在破屋子的院子里。

    “喂，小鬼。”

    少年正行走在一条阴暗、逼仄的小巷。

    来不及躲避的施害者，转瞬之间变成毫无招架之力的受害者，哀嚎着在地上躺倒一片，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野草。

    “不用担心。”

    轻轻的咳嗽声打断了少年的故技重施。

    再一瞥右边，裹着披风的柔弱少女温顺而乖巧的抬起小小的下巴。

    “我这个人啊，脾气不好，也没什么耐性。”

    于是海坊主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给每家每户都下了鱼税，到了月末，就由他的护卫队按人头征收。交不出来的，要么打死了丢到这里，要么——”

    小鸟游结奈问：“汤屋？”

    小鸟游结奈立刻看向那个偷东西的少年，却见他泥鳅一样，三两下一晃，就出现在远处的街口，见她看过来，还挑衅般的冲她做了个鬼脸。

    ***

    小鸟游结奈拽了拽中原中也的衣袖：“有人……咳咳、唔？”

    “早点去投胎哦——”

    自从十年前那场骚乱，这片曾经繁华富庶的街道，就成了下三流的流浪者聚集地。

    像是热锅里突然撒下一把豆子，刚才还静悄悄的街坊突然炸开锅来。www.cuirao.me

    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退缩”这个字眼，即使在不明底细的处境里，也依旧奉行“打了再说”。

    完蛋了！

    自卫队呢？！

    中原中也沉下脸，意识到自己被这小鬼坑了。

    少年漫不经心的嗓音从远处遥遥传来：“不、感、兴、趣，还有，叫我良——太——郎。”

    这就是那个人的妖术吗？

    失去束缚的海坊主终于暴露了本性。

    中原中也冷冷瞥了一眼周遭，直让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东西吓得后退一步，才扯了扯嘴角。

    拥有湖绿色瞳孔的少女向他温和的笑：“不必害怕，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你打听。”

    那是所有亲历者至今提起都颇为胆寒的“血之六月”。

    “老大！我刚才是被迫的！我……”

    “我会……”

    只是不知道那少年说的，有几句是假，几句是真。

    立刻捂

    戴着礼帽的赭发少年出现在另一侧的楼顶。

    牛头人哀呼一声，被莫名的力量拧拽着，“砰”一下嵌入地里。

    他从小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怎么没人去通知自卫队？！

    良太郎朝河对岸瞥了瞥，将眼底的凉薄遮掩在夜色之中：“就扔到汤屋去做奴隶。”

    足足一人重的狼牙棒，被踢毽子一样扫落人群。

    而他，也已从当初的难以适应，变成能够面不改色踩着醉汉的手指走过污水坑。

    “真是不错的眼神啊，比刚才陷害我时要干净得多。”

    良太郎自出生起，就生活在海国尽头的这片土地上。

    小鸟游结奈默默垂下眼睛，替它说了句阿门。

    “真是一模一样。”

    她从海妖手里夺回了这座城市。

    毛娼妓今日没有揽到客人，倚在巷口掩唇笑：“火气这么大，失手了？”

    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向街外跑去。

    直到十年前，她觉得该功成身退。

    少年啐了一口：“切，还不是被个混蛋横插一刀。”

    中原中也看着少年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

    “我没听错吧，有人说红发？”

    羸弱的，纤细的。

    就不该贪那点钱，趟这趟浑水！

    中原中也挑了挑半边眉毛。

    小鸟游结奈咳了两声，抬起那双浸着水汽的湖绿色眼睛问，像是认真听讲又充满十足好奇心的听众。

    “红发？”

    于是将城市托付给自己最为信任的海坊主，自此失去行踪。

    【哎呀呀，宿主这是自暴自弃想要自爆了嘛？诶呀我是不是双押了我真棒~】

    从门窗缝里露出一颗颗眼睛，藏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中原中也想，最起码要让她……

    他朝西边那个，屋顶勉强算是完整的屋子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便一边说着“我去领饭”，一边向门口的破洞走去。

    中原中也冷冷看向巷口，脚边的碎石被重力操控着悬浮半空，又被打算动真格、速战速决的重力使一脚击出。

    但高额的通关费和交易税，终究让这座渔港逐渐没落。

    又一手将它打造成远近闻名的渔港，允许所有种族在这里买卖、生活，成为妖怪们赖以生存的美好场所。

    而那瘦小的、差一点就被它捉去领赏的少年，只是冷眼旁观着，一脚踩在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它的脊柱，发出“嘎达”一声脆响。

    毛娼妓抬头看了眼长街。

    “据说那里出现了一位红发的恶鬼，在街道上肆虐打砸，搞得自卫队长火冒三丈，说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家伙找出来献给那位大人呢……你在听吗，良太？”

    还真是牛鬼蛇神，什么都有。

    少年恨恨咬牙。

    没有理会007的耍宝，小鸟游结奈缓缓吸了口气。

    “以及，红发是什么？”

    ……

    毛娼妓不由摇了摇头。

    “为什么袭击我？”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刚走到街上，便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对着眼神一凛的中原中也说道：“注意安全。”

    那时候，掌管这片土地的大妖怪还是那位温柔的金鱼姬。

    “在哪里？哪儿传出来的？”

    众人后悔而畏惧地看着那赭发少年扭了扭脚踝。

    中原中也看向小小一团裹在他披风里的少女，她正安静坐在角落里的草甸上，听到他开口，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看向他。

    少年头顶的猫耳晃了晃，一下被问住了：“大概……灰飞烟灭？……害，都是神明的事儿，我们这种小妖怪怎么知道。”

    “是的老大。”

    “战斗交给我，你只需要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中原中也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抬手拒绝少年拽起袖子给他擦地的举动，盘腿坐在小鸟游结奈身侧，嗤笑一声：“神明也需要疗养？”

    然后在对方破口大骂时，掏着耳朵慢悠悠晃过街角，再送上一句忠告。

    一只纤细到近乎羸弱的手，却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袖。

    娘的，这是个杀神！

    “啊，我知道。”

    他环视了一圈，膝盖微微弯曲，打算冲上去抓住那个小鬼问清楚。

    “可是有人……”

    “拿着狼牙棒的是牛头人，力大如牛，但头脑简单；右前方的是红面鬼，据说愤怒时会口吐青色火焰……”

    完蛋了。

    良太郎立刻正襟危坐：“神明行走在人间嘛，难免沾染到污秽，这时候就要定期去清理，不然可就要堕落了。”

    足以被称为“时代惨剧”的场景，在此处已是惯例。

    “所以啊，给你三秒钟。”

    眼前突然一黑，她几乎有些手忙脚乱的拨开遮在眼前的披风，就看到一抹扬起的下巴和嘴角。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身侧的木门却“轰”一下被踢开。

    “喂，是红发……”

    药材店的老板骂骂咧咧的推开窗诅咒着手不干净的小偷，又在探头看到楼下一幕时，立马“砰”一声缩了回去。

    划破空气的暗红光芒，如同斩断最后希望的镰刀。www.sujing.me

    “老大，你的染发膏好了！”。

    贫民窟里长大的孩子，总是有超乎年纪的老成与油滑，往好了说是坚韧，往坏了说则是见风使舵。

    巨大的绝望使得牛头人咬牙诅咒：“你这红发吉娃娃！等到……啊！”

    下一秒又咧嘴笑着，说是水开了蹿出去了。

    他“嗷”一声顿悟了。

    可恶！身体浮起来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说是王城下了悬赏……不过这么远，他也听不到了吧。”

    “这么说起来，今天也是诸事不顺呢。”

    “老爹，还没起来吗？”

    他的手臂托着背后少女的膝弯，使得那纤细到近乎羸弱的女孩能够安稳的裹着他的披风、伏在他的肩头。

    “堕落了，会怎么样？”

    他横征暴敛，排除异己，将所有反对者全家屠尽。

    像是一朵沾了水汽的蒲公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