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临时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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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寒舟脑海中乱糟糟的，许是生病的缘故，他的梦向来很烦乱。

    他挨着旁边的圆凳上坐了，告诉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分析当下的处境。

    不过是半年而已，等送走了孟寒舟，天高海阔，任鸟飞翔。

    这才发现孟寒舟一直压在枕下的那半张脸上，红肿了一大片，大半是说不清的红疹水疱，小半是人为搔抓而挠破留下的痕迹——乍一看，还颇为唬人。www.cuiyun.me

    想到此处，林笙来了精神，再看向自己的“小夫君”，仿佛是看着一张驶向“自由”站的高铁票，还是复兴号一等座。

    林笙看他昏睡，给他把了把脉。

    孟寒舟眼睫微颤，没有回答，只是手指动了一动。

    孟寒舟目光戒备地紧盯着他。

    等他满脑子已经开始演练该如何为孟寒舟送终了，突然，床帐内窸窣一下，里面的人低低喘了几声，哑声道：“水……”

    他自觉不是什么天命之人，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更不想与原书男主争高低。如果真的回不去了，他只想离主角一伙人远远的，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生活。

    林笙左右看了一圈，还好屋里铜盆里有大半盆凉水，还有一壶没动过的合卺酒。

    他端着一杯不温不凉的水回到床边，重新挂起床幔，站了半天，他试探问道：“你……能起来么？”

    他梦见自己头痛难受、咳得喘不上来气，对方就像小时候-乳-娘哄自己睡觉一样，慢慢地拍着，还会喂自己水喝，一遍一遍地擦拭自己的额头。

    满足完好奇心，林笙又有点丧气——好端端的穿进书里，成了炮灰，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

    病成这样再烧一夜的话，明天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林笙皱了皱眉，起身到门口叫人，想让那些仆从给他拿些退热的药来：“来人啊，有人吗？你们小世子在发烧！”

    脉象沉而软，按之空虚，确实是病久的脉象。

    他就着林笙的手喝了几口水。

    “嗯……你醒了？天还没亮呢。”林笙抿了抿嘴-巴，还没怎么醒透，扫了四周一眼，“你烧了一夜，还是再休息会吧。”

    挥挥手驱散了这股味道，微微跳动的烛光下，林笙视线落在孟寒舟的脸上。

    林笙：“……”

    这酒还算清澈，但闻起来度数应当不高。

    孟寒舟想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来，但才挪了一下，就惊醒了正在熟睡的人。

    他睁开眼睛，右手抓住巾帕拿到面前看，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床前还趴着个人，对方一只手搭在自己腕上，脑门正抵在自己的小臂上睡觉，头发也睡散了，墨似的铺了满肩。

    嘴上才说着要给人送终，可出于医生的本能，真要看着人病入膏肓仍无动于衷，林笙自问良心上还是不太过得去。

    喜服咳散了，露出里面嶙峋支离的病骨。

    孟寒舟一怔，这声音和梦里那道声音很像……

    等林笙放下杯子回过头来，再一看，这人就又栽倒在枕上昏睡过去了。

    但他手上也没有任何药物，在床前观察了一会孟寒舟后，见这人呼吸还算平和，应该一时半会烧不死。又一想，孟寒舟毕竟是个纸片人，剧情让纸片人夏天死，他总不能今晚就断气。

    林笙不想再凑上去被骂滚，而且方才可是孟寒舟自己说“不要你管”的。

    按摩穴位很需要力道，林笙太累了，后来忍不住开始偷懒，一只手撑着下巴打盹，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最后强撑着困意又试了下病人的温度……

    许是这一下耗空了孟寒舟所有的气力，又或者，他只是条件反射地惊醒而已，紧紧攥了没多会儿，孟寒舟就偏头剧烈咳嗽起来。

    “滚。”孟寒舟恍惚见是个女子，一身红艳，顿时皱起眉头。

    林笙趁机挣脱，松了松手腕，重新把水递上去。

    书上说他丑，也不知道丑在哪里了，明明是一副极俊秀的骨相。

    林笙搞不懂这一家人，外边锣鼓喧天，里边却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不在医院，也没有护士小梅。

    房间里没有准备别的衣服，林笙也不好直接去穿孟寒舟的。他把枕头重新扔回床上，拢了拢喜服，当真没再管他，而是跑到了外边的茶榻上歇着，想睡一小会。

    就这身子骨，别说洞房了，动动手恐怕都悬。

    窗外还黑鸦鸦的，看天色估计也就三四点钟。

    “闭嘴，不用你管……习惯了……这个时间……不会来的……”

    “就你这破身体，酒是喝不成了，拿来给你降温也算是你享用了。”林笙嘀咕着，用酒擦了他几遍手脚，之后又解开他胸前的衣襟，选了天突、膻中几个穴位按摩，能勉强起个顺气止咳的作用。

    不过也就只有几分罢了，因为他病的实在是太沉了，再狠也不过是头快病死的兽。

    又是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等林笙捡起枕头拍了拍，走回床前，发现他又沉沉闭上了眼睛，好像刚才那些都只是他半梦半醒之间的呢喃。

    一些零碎记

    这是这段时日以来，他难得睡得安稳的一个好觉。

    林笙松了口气，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里里外外折腾了小半宿，直把壶里那点酒都用完了，额上的冷帕子也换了很多次。

    林笙睡眠浅，这是他常年值夜班养成的习惯，周围稍一有动静，他就得立刻醒来去查看病人、开医嘱、写病历。

    林笙学的是中医全科，能看病开药、能上山下乡，有一技之长，穿到古代也算专业对口，走到哪里也不至于饿死吧。

    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了，林笙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水过来。

    这回甚至还梦见了有人在照顾自己。

    如果他不像原主那样作死，别到处树敌，而是老老实实在侯府后院做个吉祥物。之后是不是就能寻个好机会离开此处？

    但林笙从医多年，见过奇形怪状的病人比这多了去了，这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比起这些，孟寒舟似乎在发烧，握住自己的那一下，烫得吓人，像是烙在手腕上一般。

    “……”

    林笙看了他一会，只好弯腰将他扶起来，当手接触到他的脸侧时，林笙隐约发觉他另外半侧脸似乎有些不对，但床内有些昏暗，还没细看——

    林笙想着先前发现的疑惑，去挑了只蜡烛，回来重新观察了一下孟寒舟。

    书里说的还是不错，孟寒舟脾气是不太好。

    腕上微凉的手指动了一动，对方偏了偏头，露出一张压出了红印的脸来，只见那长睫微抖，眼皮底下微微一滚，而后缓缓睁开了。

    于是他才闭上眼睛没一会，就被断断续续的咳嗽和时有时无的呻-吟声给吵醒了，他条件反射地问了句：“小梅，是几号床啊？”

    谁知拍了许久的门，也无人回应，反倒是又把昏睡的孟寒舟给拍醒了。

    孟寒舟换了个姿势，很想继续这个美梦，这么一动，才感觉到本就不怎么好使的手臂彻底没了知觉，沉得动也动不了。随即一块巾帕从自己额头上掉了下来。

    “吵死了！”孟寒舟烦躁道，随手扔了个东西下来。

    孟寒舟猛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豁然睁开眼，露出一双墨黑的如刀瞳仁，眼神意外的锐利明亮，吓了林笙一跳。

    瞧着形容清瘦憔悴，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是个少年郎。

    他捂上耳朵，辗传反侧地忍了一会。但最后实在没忍住，因为孟寒舟越咳越起劲。林笙忍无可忍，腾一声坐了起来，认命地套上鞋去了床边，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额头。

    怪不得整条手臂都被压麻了。

    鼻梁秀挺，眉形也锋锐得很，有几分书中说的“阴鸷狠毒小侯爷”的意思。

    林笙本身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现实中倒也没什么特别牵挂的人。

    “我，我只是给你倒杯水。”林笙回过神来。

    还是很烫，或者说更烫了，连口鼻间吐出的呼吸也是滚热的，颊边也全是虚汗。要是真不管他，明天怕是烧干一层皮。

    “……不吵怎么会有人来？你这样经不起烧的。”林笙下意识回道，他看了一眼，见孟寒舟把自己的枕头给扔下来了。

    孟寒舟其实咳得并不急，是病体虚弱太久的低低的咳嗽声，但架不住他三两不时的一直咳，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好像有人跟他抢氧气似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穿来这里，但他不觉得自己能轻易地回去。

    还好，降下来一些了，而且烧退下来后，人不那么咳了，呼吸也平稳许多。

    反正后边剧情里就没有他了。

    一掀开床帐，更加浓重的药味就扑了出来，药味十分驳杂，林笙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是什么，闻起来又苦又冷。www.cuiliu.me

    他被人换上了一身金红喜服，头戴镶玉的金制喜冠，正蜷缩着侧躺在绣着鸳鸯的红枕上，露出的半张脸色白如纸，唇锋薄削而紧抿着，泛着不正常的青。

    只不过，剧情里，孟寒舟今年盛夏就要死了，即便林笙回不去了，却也不想按照书中剧情，步原主的后尘，惨死在破庙里。

    他把枕头摆好，拆了孟寒舟头上的发冠，这样人躺得能舒服点。然后取下搭在架子上的两条巾帕，一块浸了水拧得半干，叠成方块贴在孟寒舟头上；另一块则沾了酒水，给孟寒舟擦拭身体。

    今天实在是太荒唐了，又是穿书又是替嫁，林笙自己心里还很乱，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息一场，管他三七二十一。

    怪不得书上说孟寒舟得了怪病后，变得奇丑无比，原是丑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