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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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寒舟躺在榻上，浑浑噩噩间，又梦见了不好的东西。

    和一路大开金手指、处处遇贵人、顶着男主光环顺顺利利冠拜紫宸，一边同皇帝太子称兄道弟，一边广收美人，猛到连逻辑都不讲了的“真世子”相比……孟寒舟的才华或许是显得稍微有那么一些平庸。

    孟寒舟森然地盯着他。

    只见一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正是昨日那个闯进前厅的侯府二公子。

    孟文琢一个激灵，赶紧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听说大哥病重，身子很不好。爹和娘听了忧心了一整晚呢，最近京里屡起风沙，实在是不利于调养身体。这不，所以就给大哥在南边选了一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让大哥过去好好养病。”

    一夜过去。

    “那曲成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因为他病了？他妈……我是说他娘亲，也不管的么？”

    林笙又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虽然现在也不大，一时生出些恻隐之心。

    林笙：……

    林笙揉了揉眉心。www.nianhua.me

    梦外。

    孟寒舟半躺着，又去窥看林笙的侧脸：“你真的会治病啊……”

    “少爷以后还能在府里吗？”雨珠犯愁地望着林笙，“少爷只是生病了脾气才不好的。夫人您不知道，以前我在别的院子里被人欺负，还是少爷把我要过来的……唉，虽然少爷可能也不记得这些小事了。”

    这不是废话，你们把院门都封了，我不在这里能去哪里，化成蝴蝶飞走吗？

    她一时激动，都忘了害怕孟寒舟了，高兴地说道：“少爷您总算醒了！您昨天好吓人啊。您都不晓得，二夫人怎么也不肯给我们药，这可是少夫人拿嫁妆钱给您买的药，又是人参又是麝香的，贵着呢！这药煎起来好麻烦，我都搞不懂，全是少夫人亲自盯着、亲自喂的，还怕您夜里出事，熬了一宿没睡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可林笙没忍住，替他换了药方。如果这回孟寒舟能熬过去，那就暂时死不了，之后的事……谁知道呢。

    “瞧这天气，过几天指不定要下连日雨。东西都给大哥收拾好了，这里的东西也用不上，就不给大哥带了。到了那边什么都有。”孟文琢说着挥挥手，一个家仆上前，丢了个灰扑扑的包袱在桌上，“车在外头等着了，还是早点出发吧！免得路不好走，在道儿上耽误了病情。”

    旁边雨珠还忍不住手舞足蹈地描述昨日的事情。

    他听得一愣，诧异地瞧了眼林笙，果真发现他长睫下的一抹乌青：“你真……”

    当然，这也就是林笙自己的想法而已，毕竟林笙本身是个比较随性的人，没什么太大的追求，自然无法了解这些达官贵人们的脑回路。

    孟寒舟见是他，眼神一沉，想挣扎着起来，却被林笙按住脑门轻拍了回去：“才捡回来的命，不要了么？”

    端着铜盆出去换水的雨珠正好进来，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赶紧放下水盆。

    而且这个是重点吗，林笙示意他松手：“还有心思说这个，看来一时半会死不了。既然醒了，就快把药喝了吧。”

    -

    林笙有点费解。

    她在心里夸赞了一通，回过神，赶紧摆上一条干净的帕子，才走过去，就忽然听到院子外头一声巨响。

    但平庸并不该是种罪过。

    孟寒舟人虽然醒转，但胸口憋闷得厉害，只是评点了一句他的衣服，喉咙里就又翻涌起腥气来。

    直到夸张得林笙都有点听不下去了，将她打断，支开她帮忙去取条湿帕子，给孟寒舟擦擦脸。

    林笙：“……”

    他一时间有点遭不住：“就，就剩这么点了？”

    林笙还在云游天外，接着又听雨珠说：“后来有一天，少爷受着寒病去给侯爷请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少爷回来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回来一整天不吃不喝的，转天就高烧起来，烧了小半个月才退……可能是病根没去净，打那起少爷的身子就不好了，性情也慢慢地变得越发孤僻吓人了。”

    孟文琢探头瞧了眼床上的人，听下人说，孟寒舟都吐了血，没想到一夜过去竟然还活着，他眼睛里的失望都快流出来了。

    院门的木头门栓，被人从外头一刀劈断了，紧接着一群家仆推门而入。动静之大，仿佛抄家一般，雨珠不知这是做什么，吓得躲了进来。

    好吧，姑且相信“孟寒舟以前真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个前提。

    雨珠试探地问：“少夫人，世子的事……是真的吗？”

    更何况倘若雨珠说的是真话，那孟寒舟虽不够顶尖，但比下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少夫人、少夫人，孟寒舟被她叫得满脑子都是“少夫人”。

    雨珠见他俩在床边说话，欣慰极了，难得有人能镇得住现在性情的少爷，真是个好事。

    林笙看了看她，心道比真珠还真，又怕这样说了小丫头肯定会慌张，只好含混其词地说：“我……不知道。”

    包袱皮摔摔打打散开来，里头就裹着几身不值钱的旧衣裳。

    “大哥！”

    照这么说，孟寒舟落病的时候，似乎才十四五岁吧，那么小……

    啧，林笙一窒，好恶心。



    雨珠忙去将红木盒拿过来，边跑边能听见里头叮叮当当的一阵声响。

    “嗯。”林笙将碗放在一旁，“还行。”

    一瞬间，相比起对孟寒舟的恻隐之心，对他“遗产”的觊觎之情又隐隐地压了上风。www.jingshen.me

    好像有挑着锁链脚铐、身穿黑白的阴差在后面追，他无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

    一只小雀儿啾啾地落在了窗台上，打断了林笙的思绪，他看见鸟儿又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买药还剩了多少钱？”

    跑了不知多久，他喘不上气来，眼见就要被带钩的铁索缠住。

    指尖才碰到他的皮肤，就被陡然抓住了。这人的手还是很凉，紧紧地握着自己不放，像溺了很久水的人骤然寻住了浮木一般。

    毕竟按照原书，真假世子案发后，孟寒舟没撑几天就该暴毙了。

    话音刚落，孟文琢花孔雀似的晃了进来。

    他一手捂着鼻子，似生怕房间里的病气过到自己身上。见着林笙也在床边，他立即放下了手，施施然放缓了脚步，换上一副温言软语，“嫂嫂~你也在啊！这么巧？”

    也许这就是命。

    林笙硬着头皮应付他道：“这一大早的二少爷就来了，探病也来得太早了点吧？”

    在这种家庭，本就什么都不缺，没有成为一个吃喝嫖赌的纨绔，还能够认真读书，考取上甲，将来遵纪守法做个好官，不给家族父母老师脸上摸黑，还能略微实现一些人生价值，林笙就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林笙是真的不知道。

    林笙心里咯噔一跳，赶紧探头一瞧，里面果然只剩下了将将能铺满一层底的碎钱。

    “这么早，大哥还没死……”孟文琢说秃噜嘴，忙改口，“大哥还没起呢？”

    小丫头挠了挠鼻尖，脸色有点惭愧：“众生堂的药好是好，就是有点贵。尤其那个麝香，就这么小小一块，这么一点的小小一块，价比黄金……”她食指和拇指捏了个小小的手势。

    林笙：……我都听见了。

    盒子里那么多大块的雪花银，还有银票，白白亮亮沉甸甸的，就剩这么点了？

    林笙抚了抚额，心里有点痛，这点钱怎么够自己离开侯府以后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林笙回忆了一下，似乎是叫孟文琢，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个。

    正要放弃，突然虚空探出来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准确无误地从一片漆黑中扣住了他的手腕，生拉硬拽着把他从铁索里头拽了出去。

    自然也包括林笙是如何“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地给他开药的事，讲得特别精彩，还添油加醋。

    片刻后，孟寒舟奄奄一息的声音才响起来，却是道：“每次醒过来，都能看到你换一身新衣服……这身月青的，比那个鹅黄的，好看……”

    轰隆一声，惊得她帕子都掉在地上。

    “……”换衣服怪谁，还不是被某人吐血给弄脏了。

    林笙二人也听见了，往门口望去。

    少爷和夫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林笙挣了挣，怕伤着他，没敢大动。

    雨珠摇摇头：“不知道，侯爷好像对大少爷一直不满意，考了上甲嫌他拿不到头名，终于拿上一回头名，又嫌他体弱叫他去练枪法，反正总也没个笑脸，动辄责罚，后来可能是看少爷病了真的不中用了吧，就越发没个耐心了。夫人……夫人就更不热络了，我自打进了府，都没正经见过夫人几回。少爷每次去佛堂请安，都是白着脸回来的。”

    见林笙端了碗要走，孟寒舟老实闭上嘴，低头一勺一勺把碗里药喝了干干净净，苦得龇牙咧嘴也一滴没剩。

    林笙举着瓷白的勺子半天，手都酸了，他垂眸看向孟寒舟苍白的唇色，打断了他的话：“喝不喝药？”

    这里的物价这么离谱的吗，这叫有点贵吗，这是抢吧！

    他只得松开林笙的手，张嘴就着端来的药喝了才一半，很快就品出味道不一样。不禁阴恻恻地道：“怎么换药了，好苦。是他们按捺不住，终于决定要一碗药毒死我了吗……”

    但无论怎么说，也不至于把人逼成个日常咳血三斤的病秧子的地步。

    孟寒舟似见曙光，下意识死死反握着这只手腕。

    林笙是听到他呼吸乱了，想着是不是快醒了，便拂起袖口要给孟寒舟把脉。

    曲成侯是不是对他过于严苛了，又或者，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