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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天明,郑老三来信说王彦章部已经不远。

    杨延直是吓傻了。就好似小鹿撞见老虎会被吓得腿抖,忘了逃跑。

    辽贼欲引梁军出战,陷阱如此拙劣,却非要往火坑里跳,岂不让人憋闷难当。

    “辽贼现在何处?”

    大梁,不是缺粮没饭吃的赵国,不需要速战速决。只要朝廷大军不失,国内的宵小又能泛起什么浪?哪怕是杨师厚也并无造反之心。何况人都死了,放眼天下,只要大梁自己稳稳当当,怕什么魑魅魍魉。

    打了半辈子仗,老屠子向来讲究一个吃了就走、来去如风。这种能走不走,能战不战,就这么戳个孤营的,郑某人着实是头回见识。

    郑守义跟了一天有点疲累,安排了哨骑,就先草草休息。

    但是调头撤退?他也不敢。

    可是到了这旷野上,还是独领一军,杨将军突然就心里乱作一团。

    所以,杨延直就真没觉着辽贼有多难搞。

    郑守义的几千骑在眼前,李贼主力在哪里?

    现在来看,让杨延直这厮出来怕不是要犯个大错。

    而且越往后只怕在这方面就越麻烦。

    王彦章知道,杨延直与他的联系,断了。

    就在郑守义抵达后不久,便见几个梁将模样的爬上了箭塔,也在向外观瞧。但并无出营交战之意。

    庄子周边的树木都被梁军采伐一空,郑守义寻个土包,立马其上,站在马蹬上远眺。但见一座简陋的寨子立在那里,人与牲口在寨墙后映影重重,几个箭塔都有兵值守。

    毕竟是年轻人,也在汴州、洛阳杀了人,小伙子着实有点壮志。

    你问怎么回事?

    郑大帅四下里望望。

    是否走太远了?

    他的任务很清晰,就是负责诱敌。

    沙场老将郑守义百思不得其解。

    让他做前军,刘鄩老匹夫心怀叵测吧。

    ……

    这仗,王彦章打得憋屈。

    据说辽贼官马就三五十万匹,而大梁这边银、夏相继失陷,西北良驹已经断绝。中原养马耗费本来就大,哪怕朝廷大办马政,与辽贼的差距也很难弥补。

    立刻派出信使往莘县方向联络,同时与几个部将略作商议,杨延直决定,等不到后方来信先就不走了。

    在柏乡,在夏州,在魏博,每次交手,其实都颇费心思。除非态势有利,或者逼得没法,他是绝不愿跟梁军硬拼。

    此次行前,天子反复告诫,要他审时度势,既要保全自己,又要立下军功,回朝后,才好委以重任。

    继续前进是肯定不行。

    在游骑、斥候方面,梁军确实比较吃亏。广布侦骑遮断战场是辽贼故技,奈何大梁在这方面天然劣势。尽管这些年已经进步不小,可惜大梁道高一尺,辽贼就魔高一丈。

    不论怎样疑惑,既然这支梁军自废武功画地为牢,郑某人也就不客气了。

    郑守义不敢托大,让李绍威领着舅子军去盯住王彦章,亲自来前面看看,这支莫名其妙的梁军究竟是何方神圣。

    胸中的那点雄心,不知怎么就熄灭地彻彻底底。

    观其辎重,携粮可支应十日左右,若是杀驮畜就难说了。”

    斥候回报,一万对一万。杨延直对手下这支劲旅信心十足。

    军议时说什么区区百多里路,抬腿就能打个来回,真走起来可全不是那回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杨将军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所以,明明他与杨延直兵力占优,却只能驻足观望,同时抓紧与刘鄩联系,丝毫不敢妄动。

    刘鄩连拒不奉诏觐见用了几回,实在扛不住了,只好与他王彦章想出这个办法。原本以为,杨延直这种生瓜蛋子走走若是怕了,估计就直接跑回来了。若如此,他们也就有话应付汴京。

    吃完早饭,军士们按建制抓紧休息,杨将军心血来潮攀上一座屋顶,登高四望。时值隆冬,但见得四野辽阔平旷,银装素裹,无遮无拦。远处天际线上,虽有游骑警戒,杨延直却没来由地感觉一种恐惧与危机感袭上心头。

    所有的问题,都可以一一处理。

    怕这数万军长久在外,怕刘鄩做了杨师厚第二?却不想想,若这数万大军出了岔子,难道汴梁就能睡得着觉了?

    王彦章老匹夫不会丢下爷爷不管吧?

    武皇帝几次北伐,有哪次大胜了?何况当今天子有先帝的本事么?

    作为从龙旧将,朱有贞还是天兴军指挥使时,杨延直就跟着他混。后来有贞驻守东京,杀朱友文,杀朱友珪,杨将军均参与其中,落力不小。

    让杨延直打前军,还真不是要坑他。他所部一万二千人,二千突骑,一万骡子军,都是禁军精锐,行动迅捷又能打,或战或走都很便宜。

    简单挖了堑壕,只因土冷,土墙不高,沟亦不深。

    这一路行来,后面就跟了不少小尾巴,杨延直有些紧张,更有些兴奋。

    与梁军侦骑之间,辽贼也就是斗个旗鼓相当。

    随军未见攻城器械。

    孤营和自家人马之外,四野便罕见活物。

    就地趴窝,立了个狗屁不当的寨子,这算什么?

    对梁兵,郑二爷可没有以一当十的豪情。

    这才出来几步路?如果感到不安,随军那么多畜牲做脚力,你直接撤了谁还能拦着你?梁军不是骡子兵配突骑么?挖沟立营算什么操作?

    在莘县,杨延直跟着老兵痞们出门,远远见过几次辽贼,甚至小规模还往来冲突过数阵。面对梁军精锐甲兵,辽贼根本不敢来战。

    不就是诱敌么?

    刘鄩那老头居然让他杨延直来做这个前军。

    这几个月,郑守义与王彦章部多次交手,互有胜负。

    向东瞅瞅,郑大帅非常谨慎地问:“王彦章那厮现在何处?”

    至少王铁枪将军认为如此。

    茫茫雪原之上,数千大军十分突兀,不论人与畜牲,都是口喷白气。对面的营地明显在进行调动,闹闹哄哄。

    眼前这个局面,说来王彦章其实比郑守义还要晕头。

    没有这么干的呀。

    大梁,怎么就沦落如此了?

    怎么就如此自信,凭这几万兵能将辽贼杀得屁滚尿流?

    军议时,他是话赶话接了这个差事。现在回想,刘鄩这老小子,怕不是给自己下了套呢吧?自打他来到军前累番催战,刘鄩从来都是推来推去,弄到最后倒把爷爷做了前军,这帮老兵痞,安得什么心?

    李承嗣多狠得一个人,都嫌在义武带着憋屈,躲到西陲去了。也就是张德这夯货愿来义定瞎晃,早晚吃个大亏。

    数月努力终于催得刘鄩出兵,糟心的是……

    昨日王彦章就已派人传信,催促杨延直赶紧拔营向后靠拢,但是始终没有回信儿。他又连发数次信使也都是泥牛入海。最后干脆派出一队百骑,则直接被打散大半逃了回来。

    对这位梁军老将,郑大帅是有些尊敬。老婆孩子一大家子被抓,这厮愣是能够忠心耿耿与爷爷作对,就这个忠心就让人佩服,何况王铁枪当真硬扎。

    真想扭勾子走人,让这蠢猪自生自灭算了。

    郑守义那几千人不要紧,要命的是李贼的主力。

    按计划,他该向贵乡方向运动,搅动战局。

    几乎同时,王彦章也在发出了类似的疑问。

    辽贼,又在哪里?

    可是从房顶上跳下来,杨将军就不想走了。

    听说梁军立营,虎视眈眈的老屠子,非常意外。

    趁着天亮,抓紧安排军士们挖沟立营。土木作业可是梁军的传统手艺,拆门板卸房梁,挖土沟夯堆土墙,伐木立寨。尽管天寒地冻的,到日暮前,一座粗具规模的营垒也已矗立在这旷野之上。

    自家的斥候只能维持数十里内的侦察,而辽贼,惯会长途奔袭。鬼知道李老三猫在哪里,等着要给自己凌厉一击。例如,一旦自己跟郑守义陷入胶着,却被人从后突击……

    这是打算以身做饵吸引爷爷去打,然后再伏兵尽出,狠插爷爷两刀么?

    天子,这是对刘鄩,对他王彦章不放心呐。

    你怕你倒是跑啊,骡子军养那么多畜牲是干嘛使的?

    杨延直好像才明白过来,这万余兵都是禁军精锐不假,但是这种大仗,他杨某人可是头一遭啊。

    杨延直从莘县营中开出,行动非常果决。趁夜色行军一宿,也闹不清走了多远。待天明,一万大军横竖不能无影无踪,干脆占个庄子下营,埋锅造饭。

    乌鸦如黑云般忽来忽去,穹顶是几只兀鹫在悠悠旋转。

    ……

    昨天派出信使联络王彦章,结果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杨延直当然知道是信使出了问题。

    派出信使给李老三通报的同时,就在当日夜里,郑守义行军至距离梁军二十里处。一直跟在梁军身侧的张全来报:“梁军万余,战兵万人左右,辅兵、夫子约有三千余,驮畜不少。

    目标,当然就是莘县城西营中的那支辽军。

    这些后患还在其次,眼前问题是王彦章不清楚敌军主力现在何方。

    王彦章气啊,杨延直你倒是跑啊,一头趴下算怎么回事?

    多少年前,飞虎子就是在汴兵阵前栽了那个跟头,险些都被人捉了活口。这事儿可是时刻都在提醒着郑守义呢。

    本是个晴空,因入冬以来黄河两岸落了两遍雪,数千精骑驰骋,便卷起雪雾漫天,如风如雷。

    跟着朱友贞杀兄弟、打洛阳是一码事,领万多大军野地里浪战,是另一码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杨将军,这才出门,胆子就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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