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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心上,比起姐姐,梁九功更喜欢宜妃这种主子。她爽朗,心思简单,不大动脑子,对底下的人虽说偶尔急躁了些,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极好揣摩,是最容易侍奉的那一类嫔妃。

    梁九功见她总算肯听劝,反而松了一口气,从袖管里掏出刚才那个荷包来。里头原来装着个小小绿头牌,上头漆色黯淡,像是长久不用的。中间好大一段裂痕,其中木头的原色都隐隐可见。

    “梁谙达快请起。咱们是老交情,用不着这些虚礼。”

    “进来。”

    “总是我这个额涅自私,苦了孩子……”

    “贵人说的在理,皇上自然不是铁石心肠。可是祖宗的规矩,四格格过了今夜,必定得挪出宫去避痘。宜主子已经三番四次来求过,皇上总是淡淡地敷衍过去不松口,可见是要按规矩办了。眼下要想让皇上特意降旨开恩,就得有个台阶不是?不在今天,不在明天,总得有这么一遭。奴才说句犯上的话,您原本青云直上,荣华位份近在眼前,何苦如此执拗,忤逆圣意?若您还是五年前的盛宠,四格格此刻在阿哥所定然是众星捧月,太医院上下一齐用心,总能保得四格格安泰。”

    太监房里炭火蜡烛分例就那么些,屋中幽暗不明。但梁九功觉得,火光烛光,都比不上此刻郭贵人一分容貌自生光,洁白无瑕,娴静若兰草。

    “谙达不会是以为,今夜济兰是来求皇上雨露,婉转承恩,好换四格格安然无恙?”

    “爷爷饶命。贵人说,爷爷必定要见她,所以在咱们守夜值班的下房里立等着呢。”

    济兰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是想笑,可却比哭还难看。

    “贵人在哪儿?”

    “给贵人主子请安。”

    梁九功听闻是宜妃宫里的关节,不敢怠慢,双手接过来,借着宫灯暖暖的亮光,瞧清了是个松香色锦缎荷包,上头绣着一支并蒂兰花,针线精巧,栩栩如生。

    郭络罗济兰今年三十岁上下,紫禁城流水样地进新人,她其实早算不得年轻,何况连着数日不睡忧心独生女儿的生死,粉黛不施,形容憔悴,在所难免。梁九功余光瞧着,脸上不敢显,心里却敲开了鼓。

    回廊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

    “宜主子怎么说?”

    旁人都说,要不是郭贵人有个宠妃妹妹,她说不定项上人头都保不住。可梁九功心里清楚,皇上哪里舍得。

    可若是不帮……皇上的心思谁也说不准。他今夜得罪的,有可能就是明日龙床上的宠冠六宫。

    她本就样貌出色,也不必怎么浓墨重彩地装饰,重新梳拢了黑亮浓密的秀发,薄薄敷了粉掩去连日的疲累,顿时娇媚不少,行动间不胜之态,我见犹怜。

    暖阁的门已近在眼前。梁九功打着暗号,里头没有回应。济兰知道这是奴才间表达‘无妨’的方式。

    是啊,一个嫔妃或许可以不在意圣上的恩宠,一个母亲却不能不管女儿的死活。

    这不免有些失了后宫嫔妃的本分。

    虽说他也早料到了一二分,事情真到了这个地步,倒叫人难过。

    “我不过是想赌一赌,皇上究竟是恼我任性妄为多些,还是疼女儿命悬一线,慈父心肠多些罢了。”

    “一切听谙达的安排便是。”

    梁九功被一语道破心思,反而不知该如何应承。

    到底怎么样,眼见为实。

    梁九功听了,略点点头。虽说宜妃善妒后宫皆知,可到底是自家姐姐郭贵人唯一的亲骨肉,四格格天花缠身朝不保夕,这对母女能不能见上最后一面,全赖皇上恻隐之心。就算贵人说不定会因此复宠,宜妃此刻估计也顾不得了。

    “启禀圣上,贵人郭络罗氏求见。”

    皇上的脾性没有变。那事情就还有一丝转机。

    郭络罗济兰,但凡肯使一点狐媚的手段,耍半分邀宠的心肠,今天在妃位上的,就不是她妹妹桃若了。

    “该想的法子都想了,尽人事,知天命。”

    “主子既然明知要面圣,何不装饰得体面些?”

    “糊涂,那是主子能待的地方吗?”

    第1章 破裂

    梁总管心中大定,急忙招呼手下打点一切,又找来贵人的宫女进来服侍梳洗。

    济兰这几日心心念念,不眠不休,也不过是后悔这个由头,一时间红了眼眶。

    可是郭贵人,梁九功自认阅人不少,却总也看不透。

    刚出正月,天气依旧寒冷,何况是夜里,路上雪融霜冻,泥泞难行。梁九功仗着平日里走得熟了,脚下加急,片刻即到。

    乾清宫济兰往日去得多了,熟门熟路,见诸多摆设都是从前景象,原本狂跳的心脏平静了不少。

    思及此处,梁总管倒颇有些踌躇。郭络罗姐妹当年宠极一时,皇上几乎住在翊坤宫,可不过二年上下,姐姐就失了圣心,绿头牌都被掷出窗外,可见当时主子是真动了大气。

    济兰默默擦了擦眼圈,又把递过来的荷包轻轻推了回去。

    他更中意西洋表的便利,就要求所有侍奉自己的太监也得学会看。比如这会儿华灯初上,该翻牌子了,大总管梁九功眼见鎏金的指针快要走到地方,便寻个换热水的空当眼错不见,退出殿来,接应敬事房的兄弟。这本是日日做熟了的差事,今天却有些叫人为难。

    (本章完)

    “给主子们通报递牌子,原是奴才的本分,自然不能推脱。但奴才也是顶着龙颜大怒的风险帮贵人,想您聪明伶俐,知道轻重。贵人若是还瞧得上奴才这颗人头,不如就收了荷包,回翊坤宫等消息吧。”

    乾清宫的时间,同紫禁城中所有的一切,正在按照康熙的喜好转动。m.kaiyiwenxue.com

    “爷爷,翊坤宫,叫人送来了这个。”

    小太监富贵虽然重重得了一根金条的赏,到底也不敢绕过总管自作主张,犯下杀头的罪过。

    帮,积福积德,就算四格格没挺过来,翊坤宫自然念着他的情。可是皇上巴巴别扭了三四年,若是郭贵人面圣时还是从前那一副逆来顺受的委屈样子,扫了今上的兴,自己不也得跟着吃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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