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永夜荒如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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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亭小熊看得分明，这主要是因为她受绥国气运供奉，与皇室牵连太深的缘故。

    老皇帝见他并没有拿出蛊，一想已知情由，阴阴笑道：“朕才是皇帝，听朕的，将他们全杀个干净！”

    三皇子面沉如水，料不到杀一个陈阶青，竟会出现如此多的波折。

    到最后，甚至他周身的黑雾都笼罩成了深不见底的血光。

    这护身符效用再如何强大，毕竟陈阶青也没有三垣帝脉的血脉，无法补充灵力，终于，随着咔嚓一声，缓慢裂开了一道缝。

    “不能让他成功！”三皇子看出端倪，立刻大喝，“给孤大量用灵器自爆，轰开那个光幕！”

    “写”，三皇子一刀划破老皇帝的手，帝王真血簌簌流出，滴落在那张圣旨上，化为光芒陆离，“今日陈阶青伏诛，任何人不得阻拦。”

    那些剑影，瞬间都有了实体，如流星般抖落向各方。

    放箭者，死。

    一场又一场的烟花在天际璀璨怦然。

    有第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余下的人发声，便也顺理成章了。

    三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阴晴不定一阵，居然挥手让攻击暂停：“好。”

    三皇子皱眉，意识到这些都是苍陵子民，更确切地说，是他未来的子民，绝不能杀。

    老皇帝今夜并未宿在绥宫中，而是在外面寻花访艳，搂着美人睡得正香，浑然不觉今夜皇城之上血云翻涌，外面金戈铁马，交兵阵阵。

    不尽的绥宫奇珍灵物，被接连投掷过来，顷刻爆开，隆隆作响。

    老皇帝终于坐不住了，面色大变，色厉内荏地痛骂着什么，那些字落在耳中，却都是模糊不清的血色回音。

    他一时并无办法，回身厉喝道：“先住手！孤看谁敢！”

    这剑是残兵。

    他将气息尚存的百姓们救起，迎着箭雨冲霄而上，向高楼上冷冷怒斥：“你睁眼看好了，这些都是苍陵的百姓！”

    一道锐利无匹的刀芒，斩断了护身符的带子。

    弓箭手听见先后两道命令，神情踌躇。

    老皇帝本想拿乔，再怒斥几句，一听见“陈阶青伏诛”，顿时如同打了鸡血般跳起：“朕写，朕要他死！”

    就在老皇帝第一笔落下的刹那，女国师夺门而入，伸手欲去夺卷轴。

    灰衣老者押送着陈阶青，弓箭手戒严紧随其后。

    三皇子斟酌片刻，最后一咬牙，心想为了杀陈阶青，已经付出了如此之多，更不惜与姜国交易，与虎谋皮，不可再功亏一篑了。

    因此，他始终没有对老皇帝正面动手，只是让松风在他体内，种下了另一枚傀儡蛊。

    士兵却再也没有余力阻挡他们，陈阶青每一次出剑，身边千万剑都组成了剑阵，锋芒凌厉地交织出剑光，抵达之处死伤成片，腥风血雨吹彻苍陵上空。

    若换做别的至尊，比如未来的她，或林希虞、卫玉温，纵然无法完全克制一国气运，也不可能败得如此之快。

    弓箭手各自就位，铮然开弦。

    然而，松风此前因为在爆炸中为他挡了一劫，已然昏迷，傀儡蛊都在对方身上。

    兰亭小熊赶忙跟上。

    只听“铮”地一声，城中无数人的佩剑同时轻轻一颤，出鞘飞出，化为千万道流光环绕在他身边，犹如万剑朝宗，化为领域的一部分。

    “快接着！”

    一众百姓为了给陈阶青争取时间，没有躲闪，在惨叫声中轰然倒下，鲜血一霎染红了地面。

    灰衣老者，死。

    却没有一人移动退开。

    又转回来，和满城的皇道气运勾连：“写吧。”

    当即欲驱动傀儡蛊，让老皇帝停止动作。

    但剑锋指向了千兵万马，永不回头。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神情却是一模一样要保护他的坚定，也是一模一样对老皇帝的抗议与不满。

    “殿下是好人！”小孩的脸上写满了执拗，用尽全力地大声道，“他一来，大理寺便换了头头，不敢再断冤案，我爹我娘都被放了出来。他是好人，你们不能杀他！”

    陈阶青眼前，依然是灰暗不见天日的景象，只有血，灼烫而炽热的血，天上地下剑气缭绕，谁挡在他面前，他就杀谁。

    “请陛下收回成命！”

    “杀！”

    身体里用来压制凰血诡化的那些正念，一下子释放出来，化为浓烈的黑雾席卷长空。

    小熊大叫，迈着小短腿，在人堆里快速穿行。

    小孩的话，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三皇子大喜，疾声命令灵器轰炸停下，而让灰衣老者等人加强进攻。

    夜雪飘落更急，似高城暮砧声声来下，转瞬将一切都冰封，他衣上一点血痕蔓延，朔风吹彻，如裹挟怒涛惊澜。

    兰亭小熊眼睛都红了，一低头，忽然看见脖子上桓听给她挂上的护身符，便一挥爪子，将它摘下，想要送给陈阶青。

    三皇子冷笑，立即将这道圣旨投入天穹，飞了一圈

    将军，死。

    陈阶青闭着眼，感应到有这熟悉气息的一物飞来，下意识伸手去接，刀光从指尖险之又险地掠过，要再斩下，却被护身符升起的光幕抵消。

    却在还未触碰到卷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了些微的颤抖和破碎。

    此处本就是老皇帝夜宿之所，是不折不扣的闹市区，夜间仍灯火不辍。

    声音如洪波，响彻九霄。

    “一个孩子尚且有如此勇气，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畏畏缩缩”，旁边，一名书生道，“殿下是好人，满朝金紫中唯一的一位好人。他肯为我们守边疆，今日，也该轮到我们守一守他了。”

    陈阶青闭目，将全副心神沉浸在剑之场域中，试图恢复战力，并未注意到外界动静。

    ……

    最后一笔穿透了纸背。

    这等当场血洗平民的骇人之事若传出去，于声名必然有损，将成为他执政生涯的重大污点。

    剑域在空中铺陈展开，如山如海，悬浮在万顷人间。

    “不许你杀殿下！”

    “反了，该死的贱民”，老皇帝暴跳如雷，“放箭！射死他们！”

    和三皇子的发号施令声重叠在一起：“杀了他！”

    穿行街道，足音叩击路面，许多百姓被惊醒，纷纷打开窗户窥探，见陈阶青满身是血地被带走，皆相顾失色。

    陈阶青穿窗而出，落在巷外，身形摇摇欲坠，最后在掌心幻化出了一道高举的剑锋。

    “圣上有令，就地诛杀反贼陈阶青于此，这些同伙也格杀勿论！”弓箭手高声道。

    箭飞暗夜，嗡嗡有声，百姓们望着箭镞越飞越近，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害怕的神情，身体也微微颤抖。

    他别开了视线，没有再阻拦：“动手吧。”

    诚如他之前所言，她依靠绥国国运证道，所以无法违背当朝帝王之命，便只能迂回行事：“当带他去面见天子。”

    失去了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后，凰血的威能彻底爆发出来，神威如狱。

    喀啦，有什么无形的枷锁在顷刻间崩裂，一寸寸灰飞烟灭，唯有火焰通天彻地，烧去了所有的理智。

    他们停在了一处闹市区的花楼。

    刹那飞矢如雨，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锋芒遮蔽了城市上空。

    数目之多，足有成千上万计。

    尸山血海在脚下蔓延，大江都流淌成了赤色，他的剑锋只向前，身后残余的百姓得到喘息之机，四散而逃。

    老皇帝发布的一切命令，皆如同己出。

    下一秒，却忽然响起了孩童哭嚎的声音：

    人也没有太多气力。

    三皇子这个人，坏事没少做，却极其顾惜自己的名声，并不想背负一个弑父上位的恶名。

    众人均皱眉看去，见那小孩明显是平民，身形瘦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一道幼小的身影，在这个攻击暂停的空档，踉踉跄跄奔入场中，居然挡在了陈阶青身前。

    那字奇丑无比，一个个如同螃蟹爬行，但终究是拼命写完了。

    “畜生”，陈阶青轻轻地说，“我杀了你们。”

    终于在某一瞬，彻底无法承受，整个人都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弹簧，倒飞了出去，遭受反噬，不得不停下调息。

    她一点一点艰难地伸出手，仿佛身负重压，扛起一座山峦，动作极为缓慢。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抓住这无人打扰的一刻，缓慢重新凝聚剑之场域。

    陈阶青睁开眼，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不错，我们只想让殿下带领我们过上好日子，这样也有错吗？”

    陈阶青回身，看着身前一地的尸骨，这些都是因他而死的人。

    许多百姓，就这样你一语我一言，纷纷走上前来，手拉着手围成人墙，将少年围在中间。

    她掉了好多好多棉花，气力流失很快，已经快跑不动了，终于找到一个空隙，远远地将护身符扔了过去。

    老皇帝对陈阶青和先皇这两人的风采，从来又嫉又羡，恨之入骨，这时，唯恐被她阻拦，一时间下笔飞快，使出吃奶的劲疾书。

    如果苍陵皇城不是王朝帝都，防卫法阵严密，只怕此刻就要樯倾楫摧，山崩海啸。

    那些血色燃烧在天地间，也蔓延进他的眼底。

    那股至尊伟力何其浩荡，令寻常人高山仰止，望而生畏。

    三皇子并不耐烦等人传唤，长驱而入，吓得老皇帝险些光溜溜地钻进窗下，待见到是他，方才沉着脸痛骂：“你这孽子又想干什么，还翻了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