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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凶狠的拍击,对上坚硬的石块也是无法可想,但可以顺势倒退回来,沿着过道流淌成临时的浅河,阻拦人们想要迈进的脚。

    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相邻的两块墓碑,在雨水疯狂的洗刷中,还是和去年今日同一个模样,看不出时间留下的任何痕迹。

    乌云中挂下无数水线,由远而近,重重叠叠,又在地上迸溅起连绵的碎雾,即使视力再好的人,也只能艰难地看清身边几尺。

    她只是在雨中安静地站着,看着雨水从虚无的空中降生,又被无情地抛下,在石碑上撞得粉碎,又汇集起来,流向未知的去处。

    陈夏还是不发一言,仿佛自然的风雨已经替她把所有的心声转达,也或许面对生死的界线,她终于明白了一切词句的徒劳。

    遇上这么恶劣的天气,也几乎没有人愿意迈进这里,即使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祭祀日。若是有心追思之人,何时何处不能祭祀?

    留在南都的陈夏、莉莉,从送行的机场回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只是监督游戏开发的工作,变成了观察游戏发售的趋势。

    《镜中人》的质量在那里,莉莉的信心和陈夏的一样足。既然只是热度高低、回本快慢之差,不涉及盈亏,她也就由着陈夏任性。

    她的瞳仁凝住不动,痴痴地对着墓碑上爸爸妈妈带有笑意的合照,目光中的神采也逐渐暗淡,冰封了内里的诸多情感。

    门卫大爷还是沉浸在电视节目里,直到陈夏的汽车消失在远方的拐角,节目也暂停成广告,他才往外看了一眼,毫无发现。

    雨声、流水声,风声、树叶声,混合在一起,既像是自然赐予短暂生命的粗劣哀乐,又像是灵魂们对死亡不甘的大声呼喊。

    陈夏拢了拢前襟,遮住里面白色的衬衫,然后抹掉了附近空气中狂躁的能量,在身旁流水的一路陪伴中,到达了此行的终点。

    今年的祭祀日和春日节距离很近,虽然此前刚给两位保镖放过假,陈夏再次大方地催他们回家,不能误了这个传统习俗。

    良久良久,不知是想驱除寒意、还是为了甩掉孤寂,陈夏用力抖了抖风衣,然后上前几步,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两座墓碑。

    天空密布着乌云,前后左右,四处望去,乌云之间,找不到一丝透光的间隙,仿佛一个陶瓷巨碗,紧紧地扣在整片土地之上。www.shishuxuan.com

    远方城市、乡村的房子里,人们或是在加班,或是在做菜,或是在辅导孩子的作业,或是在照顾生病的老人,又会度过惯常的一天。

    最后抚摸了一遍四位亲人的照片,陈夏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她留下的那一点热量,只在转瞬间,也随风消逝了。

    雨水隔断了视线和声音,公墓门房里的大爷,坐在玻璃后面看着电视,浑然不知自动抬起的拦路杆下,一辆汽车驶了过去。

    然后在4月8日的清晨,她早早起床,独自开车出发,剪开能见度极低的层层雨幕,赶到了这个萦绕着悲伤的城市角落。

    过了一会,她拿起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打开“百灵”应用,点击自己专辑里那首侧重人声的《长情》,音响立刻轻轻地播放出来。

    莉莉让陈夏发微享的建议,也被她直接拒绝了,说是要把《镜中人》的发售做成一次示例,好的作品应该让玩家们自发宣传。

    陈夏把车开到地面停车场,完美地停进车位,然后踩脚刹、换挡位、拉手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踩进能够淹没脚面的积水里。

    也许,这种对视,可以穿透现在和过去的时间阻隔,可以把生死两岸的灵魂连接起来,给生者带来继续生活的勇气和祝福。

    云州西北的公墓,倾泻而下的巨量雨水把树木枝叶压得耷拉,把前些天祭拜的贡品冲得一地狼藉,只对矗立的碑林无可奈何。

    别后多年,生活、事业、感情、荣誉,能够倾诉的实在太多太多,但纵有千句万句,到了嘴边,也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就像陈夏将要前往的南都一样,一个普通人的生命、感情和去留,大多数时候根本无人在意,也几乎不会剩下什么痕迹。

    回到只有一辆车的停车场,陈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靠在椅背上,看着前窗外面没有丝毫减弱的雨势,又发起了呆。

    只是这种天气挡不住陈夏的脚步,那些理由也不能说服她在家偷懒。

    游戏发售当日,和陈夏、莉莉一起吃过午餐,卡洛琳就坐上了去往长云西北的飞机,从陆离的故乡开始,那是她调研的第一站。

    虽然前期做了一些宣传,但宣传费用不高,影视人群和游戏人群重叠也不高,游戏销量的惨淡,只能用“稳中有增”来形容。

    陈夏按了一下车门把手,将车锁好,没有携带任何雨具,就这样直直地走出了停车场,走向了低矮建筑后面的广阔陵园。

    很多策略,事后可以各种解读和分析,但在局中时,掌握不了所有变量的信息,并不是那么容易判断对错,或者说,适合与否。

    但在此时此地,这片空旷的天地之间,即使风雨不侵、寒热无论,失去了所有亲人的陈夏,终究不像她平时表现的那么豁然。

    略显浑浊的积水瞬间流向四周,在她脚边只剩一片几乎不带潮意的地面。天空垂下的水线,也像被人轻柔地拨开,空出了一个人形。

    把这首歌听了一遍,陈夏设置了单曲循环,然后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踩住脚刹、松开手刹、切换档位,驶出了停车场。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奇怪的天气破坏了心情,和去年不同,陈夏没有拿来祭奠的鲜花,也没有开口讲述自己一年的经历。

    也许,这种情感上的连接和寄托,只是生者欺骗自己的幻象,只是用来平息回忆、平复哀痛,支撑着不肯倒下的脆弱拐杖。

    绿色的枝叶在汹涌的雨浪里,失去了应有的遮蔽作用,任由难得早到的大风,撕碎春天温柔的面纱,拽扯陈夏敞开的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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