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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枕戈眼疾手快抢过唐厌手里的筷子,把米饭拌好,拿勺子喂他。

    唐厌的身体砸紧冰冷的水坑里,疼得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流干了,眼前一阵阵模糊,失去意识前,他像是看见了勾魂了黑白无常。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谢枕戈胸前的衬衣湿了一片,是唐厌的泪,他无数次抬起手,又颓然放下。只能把手掌停在半空,虚虚抚摸着唐厌的发丝,无声的安抚。

    唐厌艰难地握住筷子,右手上没有一点力气,他悄悄拿左拳撑在右手肘下,哆哆嗦嗦往嘴里扒饭。

    温柔到恍惚能被风吹散的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唐厌有些害羞的眨了眨眼睛,还是乖乖的张嘴等着谢枕戈吃饭。

    唐厌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他不想自己脆弱的一面,被血淋淋撕开暴露在谢枕戈面前。www.modaoge.com

    “那我先用卫生纸包起来吧,等回家后我找个塑料袋密封好。”

    那是唐厌,最暗无天日的一段时间。

    要是,能死在手术台上就好了。无牵无挂,走了就省心了。现在成了残废,往后怕是更难过了。

    垂在身侧的胳膊轻颤,连抬起来都费力极了,似乎是伤到了。

    唐厌连颓唐的时间都没有,他被裹挟着不停往前跑,稍晚一步,万劫不复。

    可事情偏偏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确定眼睛失明之后,唐厌那颗悬着的心反倒放下来,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的那晚他隐隐就察觉到了。眼前一直是黑乎乎的,唐厌安慰自己是后遗症,肯定能恢复,就那样提心吊胆的掰着指头过日子。

    “别害怕啊,我给你接回去就好了,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我知道一个老中医,他在家里给人看病,我带你去看看。唐厌,你听话,脱臼不是养养就能好的,你别让我担心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

    “没事。”

    唐厌掌心捏着的是唐耀阳的发丝,带毛囊的那种。他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发疯而发疯,平常想接触到唐耀阳可谓比登天还难,趁这个机会,拿到他的头发,就能印证他心底那个猜想。

    谢枕戈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故意凑到他肚子前,疑惑道“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个人的肚子唱歌了,小先生,你知道是哪个人吗”

    “唐厌,我知道,你是受委屈了。这里不是老宅,是自己的家,我们的家,有我在呢,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又不想被别人知道,告诉我就行。唐厌,你能不能试着,依赖我一下,一下就好。”

    “小先生,现在饭吃完了,是不是能说说胳膊是怎么回事了。”

    “不去医院。”唐厌似乎是能提前感应到谢枕戈要说什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车里的暖风很足,把唐厌周身的冷气带走,大夏天的还开暖风,谢枕戈怕是第一个。不过,他喜欢。

    “小伙子,你这个胳膊是不是连续托举重物了,还是很激烈的那种。”

    谢枕戈啊谢枕戈,你到底是讨好我,想要什么呢。

    他昏睡的时间太久太久,久到病危通知书连着下了三四封,他还是靠着强大的毅力从地狱爬了回来。

    “没事啊。”

    “嗯。”唐厌的拳头又紧了紧,几秒后,他妥协又试探一般,把手掌在谢枕戈面前摊开。

    呵,没事,没事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谢枕戈半强迫性的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唐厌的手腕里,手臂搭在他的后腰上,

    “嗯。”

    唐厌只是喊了谢枕戈的名字,几番挣扎下,把那句我胳膊疼,又囫囵咽了回去。

    唐厌的唇更紧的抿起来,他又不是废了,哪里用得着这样啊。

    唔。

    “书房还有一堆文件等着我审批签字,我忙去了。”

    除了用手,还能用哪里喂,嘴巴么。

    一进别墅,扑鼻的香气传来,唐厌条件反射捂住咕咕叫的肚子,祈祷谢枕戈没有听到。

    “你快坐,我中午饭菜做多了,你正好替我解决一下,要不然就浪费了。对了,小先生,你不介意是我吃剩的吧。”

    半睡半醒之间,他听见唐宁远骂他不懂事,为什么非要在下雨天和唐耀阳吵架,为什么还要赌气不让司机去接。

    谢枕戈帮他系好安全带,又调整了一下他胸前翻折的安全带。

    来往的车辆疾驰而过,除了给他溅得满身的泥泞,连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在老宅筷子都没有动就吃了一肚子火气,巨大的情绪波动,剧烈刺激的活动,早就把能量耗尽了,他现在饿的能吃一头牛。

    “唐厌,好好坐着。你怎么就,不能担心一点点自己的身体呢,一点点就够了。”

    啊

    “唐厌,你手怎么了”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冒出来,又被一点点带走,唐厌只能凭借谢枕戈细小的动静感知他的动作。

    怒骂的声音渐远,那是唐厌在住院的那段时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唐宁远的声音。

    “小先生,你手里是有什么东西么,一直握着拳头。”

    唐厌眼睛出问题那年是十六岁,在一个电闪雷鸣,暴雨狂风的夜晚。

    谢枕戈拉着长长的语调哦了一声,他目光注视着唐厌耳尖上的薄红,实在是没忍住揉了一把他的发丝,轻声道“对,不是小先生,是我。”

    天色越来越暗,骤雨疾风。唐厌抱着书包,都做好了要回教室对付一晚的准备。可他刚离开公交站牌,一辆逆行的车辆就直直的撞过来,唐厌躲闪不及,直接被撞飞出去。

    “嗯。”

    等唐厌哭够了,他抹了一把眼泪,才缓缓抬起头来。鼻尖,眼眶都红彤彤的,湿漉漉的眼睛里盛着星河,闪亮亮的。

    宣判结果了,他反倒平静了。

    再醒来,他已经在冷冰冰的手术台上,意识不清,手术是怎么做完的,他又是怎么样回的重症监护室,一概不知。

    “小先生,我车子停在路那边,我拉你过去吧。”

    唐厌左手缓缓抬起来,试探着揽上谢枕戈的腰。在谢枕戈要回抱他的前一秒,猛地开口“你不许动。”

    因为唐耀阳拒绝和他坐一辆车回家,他只能让司机先把唐耀阳送回去,自己则等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亭里,等着司机来接。

    “不介意。”

    谢枕戈提前跟姜爷爷打了招呼,从进门到看诊,只字未提他们之间的关系。

    “谢枕戈,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谢枕戈注意到唐厌的手指动了动,他心领神会,直接把唐厌的手牵起来。

    唐厌想反驳,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纱布,浑身包裹的像木乃伊,仅靠着几根手指移动。

    医院,那是噩梦开始的地方,是单纯听到这两个字,都会生理性反胃的存在。

    谢枕戈想,他的唐厌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认识的那个人,其实是不对外看病的,是中医研究院已经退休的教授,正好和他爷爷关系好,两家往来密切。现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去麻烦人家了。

    “没什么事情,咱们就回家吧,我早上起来就炖了参汤,你少喝两口。”

    他只是抱一下,就抱一下。害怕谢枕戈要是抱上来,他就舍不得推开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唐厌轻轻嗯了一声。

    “嗯。”

    “唐厌,难不成你想我换个法子喂你啊。”

    “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我担心你,就跑来看看,没有耽误你吧,是不是很忙。”

    “怎么了”

    咔哒一声。

    为了谢枕戈,谢枕戈想让他看病。

    “好,我不动。”

    “张嘴。”

    唐家给他请了护工,安排他住在病房,每天吃着糊掉的饭菜,输液,抽血,化验,检查,时不时被刺激一下。

    就跟脚踝一样,休息休息,疼几天适应了也就忘记疼了。

    羞耻感已经把唐厌钉死在了地板上,不愿面对。第一次,唐厌庆幸自己看不见,无论谢枕戈是什么表情,他都能假装谢枕戈在喂他的那一刻,是充满了爱意的。

    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袭来,唐厌下意识往后仰头,谢枕戈的发丝擦着他的下巴划过,痒的惊人。

    谢枕戈不安慰他就算了,还凶他,坏蛋,大坏蛋。

    说走就走,谢枕戈扶着唐厌,避开他的伤,小心地把人抱到车上。

    他讨厌暗无天日的病房,讨厌刺鼻的消毒水味,讨厌每次都会糊锅的小米粥,更讨厌那些打着看他的旗号,暗戳戳讥讽他的亲朋好友。

    “我好得很,不用你管。”唐厌咬着唇瓣,鼻子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

    “你帮我找个盒子,或者包装袋放起来吧。”

    暴风雨呼啸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司机的影子。唐厌摸着身上仅有的十块钱,想拦一辆出租车都成了奢望。

    唐厌坚硬到谁也进不来的外壳突然就松动了一下,在谢枕戈无限靠近他的那一刻,他紧绷到极致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谢枕戈。”

    “谢枕戈,我手臂好像脱臼了。”

    忙着挨骂,忙着吓唬唐耀阳。

    鲜香浓郁的参汤还冒着热气,端上来的砂锅米饭滋滋作响,怎么看都不像是剩饭的样子。

    他如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雾蒙蒙的眼睛红到滴血,在下巴上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划痕。

    咕咕,咕咕咕。

    一滴豆大泪顺着眼角滴在手背上,把细嫩的皮肤都砸出一个无形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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