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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陆修继续回忆，“将军夫人只出过一回门，驱车去了乐游原，那日回来以后，夫人好像忧怀得遣，眉目开朗了不少。”
陆象行闭了两?个时辰的眼。
将军才死了夫人，所以，这是失心疯了？
那嗓音，哑得如天街旁支的巷里，穿过夹道的一丝呜咽的风声。
可将军不惜命，这一路随行的玄甲铁骑，却不是铁打的身躯，已?经扛不住了。
陆象行的双眼红得几欲滴血，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
房间里虽然也存有桐油，用来燃烧照明，但用以照明的桐油存量很少，根本没有可能到了今天，还能嗅到蛛丝马迹。
火是她点燃。
是桐油。
陆象行单人匹马，冲破左子骞的围困，铁骑突出。
如果不是夫人自己走丢，那么烧毁的屋宅，还能存留一些证据。
就是这里。
反正他无?挂无?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回到家里也是冷锅冷灶，倒不如看?着将军。
陆象行根本不听，一掌搴开左子骞压在他肩上的手?：“我如何睡得着！”
陆修悚然：“这……这……兴许，夫人只是嫌府上闷，出去赏乐，然后乘兴而归……”
将军应是短暂被他说?服了，他不再争执，牵了赤霄，往就近戍卫所去。
如何睡得着？
将军自肃州归于长安以后，解甲卸任骠骑，但太后和陛下似乎流露出那么一丝意思——
甚至，她放了一把火，装作烧死在家里。
才让小公主有了出逃之机。
只有这个解释，最能解释这一切。
遍布红血丝的瞳眸，睁大，僵硬，一点点心冷成?灰。
陆象行道了一声“知道了”，没空再理?会这个成?事不足的下人，几天几夜没合眼赶回家中，也不曾歇个一时半晌，披氅一脱随手?掷在脚下，穿过一池冷艳的月光，径直步出陆宅。
“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夫人是自愿离去的！”
谁知左子骞只睡了这么一晚，翌日大早起来，便听屈从之急来告信说?道：“不好了，定远将军，大将军大早地不知上哪去了，也没留一个信儿。”
长安天街重?逢，将军风尘仆仆要出城门而去，左子骞急忙拦下陆象行的赤霄马：“将军！”
陆象行道：“之后呢？”
陆象行自少年?时征战在外，陆氏这一支自他而始，独立出来，自立了门户。
万一呢，万一小公主落在贼子手?里，迟一刻，便有迟一刻的危险。
小公主娇气得很，怎会离开他？
他的眼瞳里也布满红血丝：“将军，不论如何，你要先歇一晚！最早明早才能上路，否则你这样去，也寻不回夫人！”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
陆修认命地闭上眼，点点头。
陆修伏在冰冷路面，垂首瑟瑟地道：“之后过了一夜，夫人这边便起了大火，那夜长安突至大雪，这火势却愈演愈烈。小人实在不知怎会这样。”
陆修泪眼朦胧地哽噎道：“等小人冲进?火房，房子大梁已?经烧塌了，小人不敢不以夫人为先，连火势都?顾不上了，在屋子里一遍一遍地找夫人，可都?没找到。”
就连左子骞自己，也快要跌下马来了。
可是，这难有可能，长安镇国?将军府邸，不说?固若金汤，但还没有宵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看?起来笨憨，实际上，她是有一些狡猾的。陆象行知道。
他还不知将军在陆宅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但将军这样往外走，左子骞听出了一些隐藏的涵意，莫非，夫人并?非葬身火海，而是被人掳掠而去？
很好，原来他府上这些人，也是一群干嚼皇粮的睁眼瞎。
折梅思人，是故布疑阵，麻痹下人。
不计代价。
他快马要冲出：“去救夫人！”
他更相信，她是被贼人所劫掠，或者是她那个反复无?常的国?主王兄又决定撕毁盟约，依附苍梧国?了，派了尾云国?的刺客来接她，她是被迫离开。
陆象行不愿相信。
一人一马眼看?着要出城去，左子骞突然拉高嗓门。
*
桐油，是她去乐游原买的。
大将军乃镇国?骠骑，符印在手?，统帅天下兵马，盖天下的军职武夫，皆为将军俯首。
这至少证明了一切的确是早有预谋。
天下太平，将军藏剑，一家人也该同享天伦了，将军日后，便在皇城之中谋一个清闲的差事，日日上值下值，出出入入，都?能近在眼前。
将军有一股不惜命的劲头，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左子骞只在当初胡羌围城，将军五百铁甲冲进?敌军十万军阵中的寒朔之战里见过。
陆象行道：“除了你，其余人都?在外边救火？”
桐油燃烧的味道很难闻。
“小人救火不力，请家主赐罪！”
尽管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是尾云公主自己烧了房子逃跑，可无?论哪一个都?下不了定论。
当局者迷。眼下，左子骞是最清醒的人，给?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将军定是南下了，老屈，这事儿你可先别吱声，旁人问?起，你只说?将军是替圣上办事去了，我去追他。”
左子骞听得不忍：“所以，将军不差这一时一刻，您已?经五日没有合眼了，就算是铜筋铁骨，也禁不住这番煎熬，末将请将军休整一晚，明早再上路。想来夫人身旁未必没有人看?护，有女眷在，马车如何跑得过快马？”
如果是将军夫人自己离开了，那此事更不宜让京兆府大张旗鼓地来调查，以免捅到上边去，触怒天颜。
起火时，她扮作了救火的仆从混在人群中，与她的侍女逃出了陆府。
倒也还是……可以理?解。
左子骞擦了满脑门的冷汗，甩一甩袖口，也急切追着将军的脚步而去。
陆象行不敢冒那个危险。
这两?个时辰里，真正入睡的又只有一个时辰。
吓得他连忙来找左子骞商议对策，左子骞小事上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大事上可一点也不含糊，眼下他就是最冷静的一个人了。
赤霄马英勇好斗，曾追随主人南征北战，所向披靡，身体里流淌着战斗的血液，由陆象行倥偬左右，轻捷如幽灵，瞬息之间，便挣脱了束缚。
找回她，救她回来。
陆修说?一句话就要请一次罪，陆象行不耐烦，额角突突地跳：“继续。”
“继续。”
大将军静止不动，俨然一尊木胎泥塑的人偶。
今晚的将军，实在是很可怕。
他常年?奔波在外，留在家中很少，因此也不善养部曲仆从。
寒风刮在疾驰之人的脸上，如利刃割着皮肉，既干又痛。
陆象行忽然责问?：“乐游原？她去乐游原，见了谁？”
这么些年?，来来回回，一直不过这十几个人。
将军失了夫人，昨日漏夜前来时，已?经多日不眠不休不曾收拾过自己，其状可谓狼狈可怖至极，可见是心肠懊恸，这会儿要是走丢了，太后和陛下怪罪下来，屈从之可有几颗人头可以担待哟！
陆象行仿佛是一具铁打的身躯，强固悍然，根本不需要休息，连后脚赶来的左子骞都?撑不住了。
戍卫所的屈从之如蓬荜生?辉，热情?接待了大将军下榻。
将军府上下，可用之人很少，加之太后的心腹棠棣把持，陆象行也不愿再为这些琐事兴风起浪，引起上面猜忌。
那前方疾驰的身影，骤然，握住缰绳的手?松了，赤霄感觉不到主人强烈的战意了，迷茫之中，马蹄也逐步放慢。
数十玄甲骑兵重?重?包围上来。
托了将军的福，左子骞也得以在戍卫所就近歇下一晚。
那个小公主这会儿一时一刻不在他眼前，他都?受不了。
镇国?将军府邸失火一案，轰动长安，屈从之不可能不有所耳闻。
扬起的灰屑里，残留着一丝极难捕捉的桐油味道。
最后，马匹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主人，如渊渟岳峙的身影，仿佛被抽去了一股心气。
此事早已?交由京兆尹调查处理?，迄今也没个结果。
那股支撑着他的气，仿佛突然一下便散了。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因为她不想再见他。
左子骞来到了将军身旁。
屈从之一愣一愣地听着，直点头，不敢有违。
大将军神色自嘲，缓缓勾唇：“你说?得对。”
可，那还是他的小公主吗？
左子骞叹了叹，号令骑兵不得妄动，他徐徐策马，追陆象行上前。
雪停了不知有多久了，月光如浪，流泻在长安宵禁后寂静的天街之上，银练般柔软而洁净。
左子骞急了，不顾越俎代庖，发号施令：“把将军拦下！”
下人们莫名所以。
左子骞想了想，补充道：“等我一走，你就走一趟京郊，同第五公子说?，将军府损坏的屋宅暂不修葺，让京兆府的人也不要进?来，一切等大将军回来再说?。”
她是自己走的。
是陆象行不相信，那么爱他，好像离了她根本活不了的怯弱的小公主，会主动离开将军府。
小公主平日里大大落落的，乐天不愁，一想到她落在贼人手?中，不知正如何流泪惊惶，等着她的夫君去救自己，陆象行半刻也坐不住，牵了赤霄，打马出城
] “是，”陆修继续回忆，“将军夫人只出过一回门，驱车去了乐游原，那日回来以后，夫人好像忧怀得遣，眉目开朗了不少。”
陆象行闭了两?个时辰的眼。
将军才死了夫人，所以，这是失心疯了？
那嗓音，哑得如天街旁支的巷里，穿过夹道的一丝呜咽的风声。
可将军不惜命，这一路随行的玄甲铁骑，却不是铁打的身躯，已?经扛不住了。
陆象行的双眼红得几欲滴血，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
房间里虽然也存有桐油，用来燃烧照明，但用以照明的桐油存量很少，根本没有可能到了今天，还能嗅到蛛丝马迹。
火是她点燃。
是桐油。
陆象行单人匹马，冲破左子骞的围困，铁骑突出。
如果不是夫人自己走丢，那么烧毁的屋宅，还能存留一些证据。
就是这里。
反正他无?挂无?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回到家里也是冷锅冷灶，倒不如看?着将军。
陆象行根本不听，一掌搴开左子骞压在他肩上的手?：“我如何睡得着！”
陆修悚然：“这……这……兴许，夫人只是嫌府上闷，出去赏乐，然后乘兴而归……”
将军应是短暂被他说?服了，他不再争执，牵了赤霄，往就近戍卫所去。
如何睡得着？
将军自肃州归于长安以后，解甲卸任骠骑，但太后和陛下似乎流露出那么一丝意思——
甚至，她放了一把火，装作烧死在家里。
才让小公主有了出逃之机。
只有这个解释，最能解释这一切。
遍布红血丝的瞳眸，睁大，僵硬，一点点心冷成?灰。
陆象行道了一声“知道了”，没空再理?会这个成?事不足的下人，几天几夜没合眼赶回家中，也不曾歇个一时半晌，披氅一脱随手?掷在脚下，穿过一池冷艳的月光，径直步出陆宅。
“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夫人是自愿离去的！”
谁知左子骞只睡了这么一晚，翌日大早起来，便听屈从之急来告信说?道：“不好了，定远将军，大将军大早地不知上哪去了，也没留一个信儿。”
长安天街重?逢，将军风尘仆仆要出城门而去，左子骞急忙拦下陆象行的赤霄马：“将军！”
陆象行道：“之后呢？”
陆象行自少年?时征战在外，陆氏这一支自他而始，独立出来，自立了门户。
万一呢，万一小公主落在贼子手?里，迟一刻，便有迟一刻的危险。
小公主娇气得很，怎会离开他？
他的眼瞳里也布满红血丝：“将军，不论如何，你要先歇一晚！最早明早才能上路，否则你这样去，也寻不回夫人！”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
陆修认命地闭上眼，点点头。
陆修伏在冰冷路面，垂首瑟瑟地道：“之后过了一夜，夫人这边便起了大火，那夜长安突至大雪，这火势却愈演愈烈。小人实在不知怎会这样。”
陆修泪眼朦胧地哽噎道：“等小人冲进?火房，房子大梁已?经烧塌了，小人不敢不以夫人为先，连火势都?顾不上了，在屋子里一遍一遍地找夫人，可都?没找到。”
就连左子骞自己，也快要跌下马来了。
可是，这难有可能，长安镇国?将军府邸，不说?固若金汤，但还没有宵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看?起来笨憨，实际上，她是有一些狡猾的。陆象行知道。
他还不知将军在陆宅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但将军这样往外走，左子骞听出了一些隐藏的涵意，莫非，夫人并?非葬身火海，而是被人掳掠而去？
很好，原来他府上这些人，也是一群干嚼皇粮的睁眼瞎。
折梅思人，是故布疑阵，麻痹下人。
不计代价。
他快马要冲出：“去救夫人！”
他更相信，她是被贼人所劫掠，或者是她那个反复无?常的国?主王兄又决定撕毁盟约，依附苍梧国?了，派了尾云国?的刺客来接她，她是被迫离开。
陆象行不愿相信。
一人一马眼看?着要出城去，左子骞突然拉高嗓门。
*
桐油，是她去乐游原买的。
大将军乃镇国?骠骑，符印在手?，统帅天下兵马，盖天下的军职武夫，皆为将军俯首。
这至少证明了一切的确是早有预谋。
天下太平，将军藏剑，一家人也该同享天伦了，将军日后，便在皇城之中谋一个清闲的差事，日日上值下值，出出入入，都?能近在眼前。
将军有一股不惜命的劲头，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左子骞只在当初胡羌围城，将军五百铁甲冲进?敌军十万军阵中的寒朔之战里见过。
陆象行道：“除了你，其余人都?在外边救火？”
桐油燃烧的味道很难闻。
“小人救火不力，请家主赐罪！”
尽管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是尾云公主自己烧了房子逃跑，可无?论哪一个都?下不了定论。
当局者迷。眼下，左子骞是最清醒的人，给?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将军定是南下了，老屈，这事儿你可先别吱声，旁人问?起，你只说?将军是替圣上办事去了，我去追他。”
左子骞听得不忍：“所以，将军不差这一时一刻，您已?经五日没有合眼了，就算是铜筋铁骨，也禁不住这番煎熬，末将请将军休整一晚，明早再上路。想来夫人身旁未必没有人看?护，有女眷在，马车如何跑得过快马？”
如果是将军夫人自己离开了，那此事更不宜让京兆府大张旗鼓地来调查，以免捅到上边去，触怒天颜。
起火时，她扮作了救火的仆从混在人群中，与她的侍女逃出了陆府。
倒也还是……可以理?解。
左子骞擦了满脑门的冷汗，甩一甩袖口，也急切追着将军的脚步而去。
陆象行不敢冒那个危险。
这两?个时辰里，真正入睡的又只有一个时辰。
吓得他连忙来找左子骞商议对策，左子骞小事上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大事上可一点也不含糊，眼下他就是最冷静的一个人了。
赤霄马英勇好斗，曾追随主人南征北战，所向披靡，身体里流淌着战斗的血液，由陆象行倥偬左右，轻捷如幽灵，瞬息之间，便挣脱了束缚。
找回她，救她回来。
陆修说?一句话就要请一次罪，陆象行不耐烦，额角突突地跳：“继续。”
“继续。”
大将军静止不动，俨然一尊木胎泥塑的人偶。
今晚的将军，实在是很可怕。
他常年?奔波在外，留在家中很少，因此也不善养部曲仆从。
寒风刮在疾驰之人的脸上，如利刃割着皮肉，既干又痛。
陆象行忽然责问?：“乐游原？她去乐游原，见了谁？”
这么些年?，来来回回，一直不过这十几个人。
将军失了夫人，昨日漏夜前来时，已?经多日不眠不休不曾收拾过自己，其状可谓狼狈可怖至极，可见是心肠懊恸，这会儿要是走丢了，太后和陛下怪罪下来，屈从之可有几颗人头可以担待哟！
陆象行仿佛是一具铁打的身躯，强固悍然，根本不需要休息，连后脚赶来的左子骞都?撑不住了。
戍卫所的屈从之如蓬荜生?辉，热情?接待了大将军下榻。
将军府上下，可用之人很少，加之太后的心腹棠棣把持，陆象行也不愿再为这些琐事兴风起浪，引起上面猜忌。
那前方疾驰的身影，骤然，握住缰绳的手?松了，赤霄感觉不到主人强烈的战意了，迷茫之中，马蹄也逐步放慢。
数十玄甲骑兵重?重?包围上来。
托了将军的福，左子骞也得以在戍卫所就近歇下一晚。
那个小公主这会儿一时一刻不在他眼前，他都?受不了。
镇国?将军府邸失火一案，轰动长安，屈从之不可能不有所耳闻。
扬起的灰屑里，残留着一丝极难捕捉的桐油味道。
最后，马匹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主人，如渊渟岳峙的身影，仿佛被抽去了一股心气。
此事早已?交由京兆尹调查处理?，迄今也没个结果。
那股支撑着他的气，仿佛突然一下便散了。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因为她不想再见他。
左子骞来到了将军身旁。
屈从之一愣一愣地听着，直点头，不敢有违。
大将军神色自嘲，缓缓勾唇：“你说?得对。”
可，那还是他的小公主吗？
左子骞叹了叹，号令骑兵不得妄动，他徐徐策马，追陆象行上前。
雪停了不知有多久了，月光如浪，流泻在长安宵禁后寂静的天街之上，银练般柔软而洁净。
左子骞急了，不顾越俎代庖，发号施令：“把将军拦下！”
下人们莫名所以。
左子骞想了想，补充道：“等我一走，你就走一趟京郊，同第五公子说?，将军府损坏的屋宅暂不修葺，让京兆府的人也不要进?来，一切等大将军回来再说?。”
她是自己走的。
是陆象行不相信，那么爱他，好像离了她根本活不了的怯弱的小公主，会主动离开将军府。
小公主平日里大大落落的，乐天不愁，一想到她落在贼人手?中，不知正如何流泪惊惶，等着她的夫君去救自己，陆象行半刻也坐不住，牵了赤霄，打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