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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母见这阵势,如临大敌地将梁宿宁护在身后,干巴巴地扯扯嘴角,露出个稍显礼貌的微笑:“四......四妹来了?”

    刘四姨大摇大摆带人进了屋,对着刘母白眼一翻,不留情道:“少跟我扯什么姐妹,就问你一句,钱什么时候能还上?”

    被人这样欺负,梁宿宁不免担心地扶住刘母手臂。却见刘四姨视线越过刘母落在她身上,打量牲畜般估摸着她的价值。

    脑海中除却自己前世的记忆,还多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这段记忆清晰地告诉她,她重生到了八年后京郊镇上的贫女身上。www.qianchang.me

    似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情急之间,梁宿宁心中一定,故作痴儿模样咧嘴笑起,突然抱住刘四姨将她往外拖:“农活儿!我现在就要干农活儿!”

    柴房四处漏风,阴冷潮湿,刘四姨将梁宿宁带走后,就将其关在了这里,那两名打手还守在门外一左一右地看着。

    不多时,门外传来人声。梁宿宁一直绷着根弦,这会儿忙贴近门缝,偷听他们交谈。

    那孩子身在冷宫,但从未因此意志消沉,反倒是比常人都更加勤学好问,最喜欢拽着她的衣角,习读她带去的律法之书。

    人们大都知道她神志不清,懒得和她计较,皆绕她而行。直到有个大娘实在被她缠烦了,甩她的手又甩不掉,才不耐烦道:“京中的梁府早被抄家了,一家子无处可去,挤在个破落院子里被场大火烧死了!”

    铁钳般的手抓着梁宿宁,她挣脱不开,被刘四姨掐着下巴抬起脸。

    初时还不见端倪,只是当原身愈发长大后,智力便只维持在八岁孩童时期,尽管她现在正值碧玉年华。

    清水浸润男孩干裂的嘴皮,滑过舌尖喉头,咳嗽得以缓解,他被病痛折磨得虚弱无力,胜在有双明亮黝黑的双眼,迸发出生的迹象。

    可刘四姨精于算计,为财可以全然不顾亲情,将当初借给刘母的银钱一日一笔地都算了利息,刘母的负担滚雪球般越长越大,到了如今再也无法还清那笔钱。

    她一改往日愚钝,渐通人情,不由令刘母一愣,继而欣慰笑笑,哄孩子一般:“在我心里呀,宁宁永远都是好的那个,阿娘只盼着宁宁可以更好些。”

    音色沙哑,气息虚弱,才说两个字便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梁宿宁忙递了杯水给他,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里间木床上躺着一个垂髫小儿,脸颊红扑扑的,视线被刚进家门的母女吸引,略带欣喜地出声唤她:“阿姐!”

    说罢,就理了理被揪的衣袖,挎着菜篮子走了。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这里是云江镇,与她前世所在的京城相隔甚远。她只好抓着路上往来的行人,一遍遍问及梁府,期盼能有知情人相告。

    现居云江镇,靠母亲纺织为生,日子本就清贫困苦,偏偏原身八岁时突发了场高热,家中没钱医治,只能勉强保住性命。

    待梁宿宁哭够了,刘母便默默牵起她的手走回家。妇人的手中尽是厚厚的茧子,有些粗糙,而原身的手还有着女儿家的细腻软嫩,可见是没怎么做过重活儿的。

    思及此,梁宿宁叹了口气,若三皇子得以好好教导,凭他的才智必能成长为一个可用之人,只盼他从冷宫脱困,不被埋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遍身补丁布裙的妇人找上了街,手指紧攥着衣角,眉目焦灼,像是在找什么人。在看见灰头土脸跌坐在一边的梁宿宁后,她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门外站着两男一女,为首的那名女子是个与刘母五分相像的妇人,面容却要比刘母凌厉刻薄些许,她是刘母的妹妹,原身的四姨。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

    *

    “笃笃笃”门扉被人大力扣响。

    “不,不!”刘母眼中泪水打转,她摇着头,“宁宁她心智不高,做不了什么活的!”

    “阿娘!”梁宿宁惊声叫道。

    梁宿宁渐失神采的眼睛因妇人的到来而重新聚焦,她一头扎进妇人怀里,再也无所顾忌地大哭起来。

    这男孩是原身黎宁的弟弟,叫做黎宇,年仅六岁。前些日子气温骤降,他小小的身躯难抵冬日严寒,一病不起,过了好些天也不见好转。

    原身名为黎宁,幼年丧父,与家中母亲和年仅六岁的弟弟相依为命。

    梁宿宁行尸走肉一般杵在街上,久久没有动作。偶有行人过路被挡,也只当看不见她这个人,以肩将她撞到一旁后,冷漠离开。

    刘母叹了口气,去院子里捡了几根枯枝,将其点燃后扔进炭盆里,待火苗渐起,她才折回院子去打点今日的晚饭。

    “不可能,不可能。”她抓着别人的手无力垂下,不停地摇着头重复这一句话。

    这妇人是原身的娘亲刘桂华,自原身痴傻后从未嫌弃过,依旧视她如珍宝,含辛茹苦地变卖织物,养活黎家姐弟俩。www.jingting.me

    “怕什么?”刘四姨丝绢一甩,冷哼道,“自京中的梁子平被撤职后,哪还有人敢管这事?大多走个过场罢了。”

    破落院子,大火......

    八年的光阴,于她不过是弹指一瞬,但在这尘世里却是段漫长辗转的岁月。梁宿宁来不及细想,疯了一般地跑上街。

    梁宿宁头痛难忍,思绪混乱,她记得前世最后见到爹爹,还是在大雪纷飞的城墙下。

    木屋小门被“吱呀”推开,屋内陈设简单,炭盆中只余一层厚厚的炭灰,里面火星明灭,最后一丝暖源岌岌可危,寒气顺着门缝往屋里钻。

    打手有些犹豫:“听说宫中有人来探查此事,若是被发现,岂非大难临头?”

    大抵是那些人知她心智不全,也就没怎么避讳。一道女声响起,像是在和打手说话,听起来是刘四姨的声音:“明早押着屋里那傻子,随我去城西人牙子那处给卖了。”

    梁宿宁心中的凄凉被刘母手中传递的热意一点点溶解消弭,望着妇人疲惫的侧脸,她忽生愧疚,哽咽道:“是我不好,让阿娘担心了。”

    刘母人微言轻,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手扬手扇了一耳光,她的脸颊肿起,嘴角鼻子都流了血,姿态狼狈。

    刘母为吃得狼吞虎咽的黎宇擦了擦嘴角,摇头笑笑:“我不饿,你们吃。”

    撂下最后一句话,刘四姨带着梁宿宁扬长而去,独留一个如同被抽了魂般消沉的刘母在原地垂泪。

    爹爹、梁府都是什么境遇?赵欣荣能轻易放过他们吗?

    母亲艰辛至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吃下这米粥。

    *

    骤然听见此语,梁宿宁怔愣在原地,耳边嗡鸣不止,好似时间都停了,钝刀割肉般的疼痛在心口泛滥,喉头发苦,喘不上气。

    一听这话,刘母脸色苍白了几分,有些为难:“这......”

    梁宿宁搓搓冰冷的双手,从缝隙中观察门外情况,那两个打手没有一人困倦,皆睁着眼睛,没有半分松懈。

    随后她朝身侧两个男子使了个眼色,两男子当即会意,一个上前拉开刘母并制住她,一个大手一挥,揪着梁宿宁像拎个鸡仔似的,将她送到了刘四姨面前。

    梁宿宁放下碗,只是还没等她起身开门,便听门处一声巨响,惊雷一般将小屋的温馨平静搅得烟消云散。

    “可别忘了他们人牙子背后的靠山是谁!”

    见打手开始动摇,她又

    大娘一抬头就看到她红着眼睛,失魂落魄的样子,只以为她被吓到了,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傻孩子少打听这些,没得吓着自己,快回家找你阿娘去罢。”

    先将眼前困境度过去,日后不愁找不到脱身之法。

    他拖着病躯依旧眼含期盼,梁宿宁不忍拂了他的心意,无奈笑道:“都听你的,但要等你病好了再说。”

    梁宿宁捧着手里的米粥,望向忙碌半天,滴水未进的刘母:“阿娘呢?阿娘吃什么?”

    “宁宁,来吃粥。”刘母端进来两个瓷碗,给了梁宿宁一个,自己则捧着另一个去喂黎宇。

    里间黎宇也被这阵仗吓得呜咽起来,刘四姨悠闲看着,对着刘母挑挑细眉:“你若再犟,我可有的是法子叫你们答应。”

    原身家太过拮据,刘母一人拉扯两个孩子本就不易,一家能吃上口饱饭都困难。黎宇这一病,她更是别无她法,只好求助于她这唯一的妹妹。

    只是她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弱女子,也用得着这样费心思?

    两个男子则像是她雇的打手,皆生得虎背熊腰,十分健壮。

    “哎呦,刘桂华你听听,傻子都懂的事,你怎么就糊涂了呢?”刘四姨很是满意梁宿宁识趣的模样,“我们先走了,你给我早些还上钱!”

    黎宇得到想要的答案,这才满意地笑起来。他脆弱且容易满足的模样,让她适时想起冷宫里的三皇子。

    刘四姨看她看了好一阵,突然一笑,不知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斜眼睨着刘母,语气强硬:“总归你家现在也拿不出钱来,便将你这傻子女儿赊给我做些农活儿。”

    那现在呢?

    “宁宁!”刘母脸上血色褪尽呼喊道。

    说罢,她抓着梁宿宁似要走向黎宇。刘四姨不是良善之辈,打定了主意便不撒手。若她再盯上黎宇,只会将事情变得更复杂。

    妇人匆忙跑到她身前,伸手抹去她面上的泪,眼中担忧地询问道:“宁宁,怎么了?是又被人欺负了吗?”

    看着她凹陷的面颊和眼下的青黑,梁宿宁心中堵得厉害,原身记忆里刘母已经有几日都未进食了,没日没夜地织布贩卖,只为给黎宇换些买药钱。

    黎宇对自己的病情浑不在意,还拉着她悄声约定:“听镇子上的阿婶们说,马上要下雪啦!到时候阿姐和我一起去院子里堆雪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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