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各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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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习惯和人保持社交距离的无花，竟会对楚留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触碰毫无反应。

    纵然无花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是那么的温和亲善，但楚留香还是能感觉到他骨子里的清冷与疏离。

    他这可不是去西天拜见佛祖观音，而是去西北大沙漠见石观音。

    不过，不管无花如何不愿，楚留香今天都打定主意要跟他结识一番了。毕竟，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退避”和“不可能”这两个词。

    楚留香时常会感到孤独和寂寞。

    楚留香不知道无花前面那样对他说话，也有故意想激怒他，让他疏远自己的意思。

    而这世间，也再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他……

    “啊，正是。请问叶少侠又是自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楚留香对无花原本的记忆，还停留在初逢时，那种仿若谪仙的印象。

    只是，倘若这性格用在别人身上，他就更喜欢了。

    曾有人说过，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

    现在无花很想告诉那个人，骑着白马的，也很有可能是一个和尚加一个神偷。

    他摸了摸白马柔顺的鬃毛和光滑的马背，情不自禁地赞叹道：“通体雪白，无半点杂色，真是漂亮。”

    他时常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就好像灵魂缺失了一部分。现在的自己，并不是真实完整的自己。

    “方才我听客栈里其他人说，香帅是要到兰州去？”无花故意无视楚留香那眼巴巴的眼神，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也许是这烈日的缘故吧，无花暗暗想到。

    无花给楚留香的感觉，就像是一缕青烟。明明抓不住，摸不着，却还是叫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

    可他今天在客栈的所作所为，分明显示着，他也是个普通人。

    楚留香本以为对方不记得自己了。而眼下无花这般不客气的态度，恰恰证明了，他也是认识自己的。

    即便隔了几层布料，无花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背后那具身体散发出来的，那种充满蓬勃生机的温热触感。

    有时楚留香瞧见好马，甚至会比瞧见美人还要愉悦兴奋。这二者任有其一，他都能愉快很久，更别说好马上还骑着个妙僧无花了。

    事实上，在各朝各代的历史话本、文艺创作中，骑过白马的人很多。

    楚留香敏锐地嗅到了。那是同类的气息。

    对于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楚留香却是当即喜上眉梢。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你且放心，食宿之事包在我身上。”

    对于无花的冷脸，他丝毫未见愠色，依旧是言笑晏晏地道：“在下还未请教少侠姓名？总不能你知道我是谁，却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这样的态度，比起陌生人之间的客套含蓄，显然多了几分熟人才有的，对他风流花心的了解和嘲讽。

    楚留香虽然不经常骑马，但他对马也和对人一样，有种特殊的观赏力。因此，他只轻轻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匹马实乃万里挑一的龙种。

    不仅外在靡颜腻理，内中也是风流蕴藉。其风骨更是如天人一般，高洁孤傲。

    他与周围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极细的纱。就好像无花并非凡尘中人，而是随时会登云踏月远去一般。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盗帅，一个是不近女色的佛门高士。一个是从不失手的主角，一个是第一个被主角推倒的反派boss。

    当然，其中可能还带有那么一丢丢的个人情感色彩。

    他的身子很轻，轻得几乎让马感觉不到。也轻得几乎让无花感觉不到，自己身后还有个人。

    看着眼前赖着不走的人，他突然想起了胡铁花给楚留香起的绰号——老臭虫。

    每当他解决完一次次事件，夜深人静，躺在自己那艘小船上的时候，楚留香总是会被那种空虚感逼得发疯。

    武当那一次初见，实在是让楚留香难以忘怀。

    就比如，前些年突然在他脑海中出现的，那道陌生又古怪的声音……

    “我坐下这小家伙是匹母马，我唤它雪衣。”无花见他如此喜欢，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实：“此马乃是西域乌孙国的大宛马，也叫赛龙雀。你别看它长得俊就以为它是个花瓶。日行千里对它而言易如反掌，落入陷坑而又能飞跃，正可谓是马中极品。”

    是的，孤傲。

    能驾驭这匹马的人，注定绝非等闲。

    三个女孩子各有特点，都很可爱而且都很优秀。

    听见这标志性的问题，无花脑子一热，差点就要说出来那句经典台词。

    这种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但那确实是他看见无花的第一眼，脑海中联想到的画面。

    他不是在说她们不好。只是有些话，即便同他人诉说，也是没有人会相信他的。www.yueru.me

    无花倒是有些喜欢楚香帅这种自来熟又厚脸皮的性格。

    大殿上觥筹交错，人影绰绰。隔得虽远，他还是看见了无花眼里一闪而逝的落寞。

    其实他刚刚那番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若是旁人如此，无花当然是会心生喜悦

    楚留香却是不管无花心中有多少难言之隐。www.cuiliu.me

    “贫、咳，在下亦是要往兰州去，既然你我同路，那就上来吧。”无花淡淡道，“我不喝酒，茶倒是喝的。”

    楚留香见无花表情似有松动，忙快步跟上。

    倘若换了个人，马背上突然多出来个人。就算自家爱马不会受到惊吓，自己估计也会浑身不适吧……

    他说这话时，两手已扯住马上缰绳，足尖轻点，轻松上了马。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虚虚环住无花劲瘦的腰身。

    按《三国演义》的说法，赵云当年长坂坡七进七出、单骑救主皆离不开这匹宝驹。

    在马背因为飞驰而颠簸的瞬间，楚留香的身子往前动了动，轻轻地抱住了无花。

    无花想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去马棚牵了自己的白马。

    可以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的轻功能比得过楚留香。

    只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那就不是楚留香了。

    楚留香虽然善良多情，却并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

    就比如，无花对于自己这辈子肯定讨不到老婆，而楚留香却可以广撒网、多捞鱼的怨念什么的……

    倘若楚留香不曾见过无花，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古板沉闷的少林寺，竟也能出得了这样一个妙僧。

    不管怎么看，这立场都差得太远了吧！苛刻一些难道不应该吗？

    可她们终究不是能懂他的人。

    好酒、美女、刀光剑影、恣意洒脱的江湖生活。这些早已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左有飞雁，右有彩蝶，笑傲江湖，好不快活。

    他若是想交朋友，这天下间，倒当真是没有几个人，能狠得下心来开口拒绝。

    就比如，三国名将赵子龙的照夜玉狮子、锦马超的里飞沙以及刘皇叔那的卢马就都是白马，且均为千里良驹。

    他只觉得，一向待人温文有礼的无花若是不认得他，断不会如此言行。

    反正以楚留香的轻功，若是想跟着一个人，那个人是绝对逃不掉的。他还是别白费力气和口舌了。

    良驹非明主不能御。

    他不禁也有了几分热意，掌心隐隐开始冒汗。

    他很喜欢她们，很爱重她们。她们就像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马随其主，皆非池中之物。叶公子文武兼资，通才练识，在下佩服。”

    前两年，楚留香的船上已经有了三个身世凄苦的红颜知己：温柔细致、精通易容的苏蓉蓉，学识渊博、思维敏捷的李红袖，善于烹饪、活泼俏皮的宋甜儿。

    对此发现，楚留香是惊喜的。

    楚留香说这几句完全是发自内心。哪知无花听了，却是立时闭上嘴，扭过脸去，不再说话。

    “在下叶瑜。”无花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干脆直接报了自己前世的名字。

    楚留香知道，这听上去可能有些矫情，甚至可以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这些想法，的的确确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都说烈女怕缠郎。无花现在觉得，烈男怕缠郎这句话，只怕也是说得的。

    毋庸置疑，楚留香的轻功是很好的。

    这让他对无花有了真实感，也有了共鸣。他想，也许他有机会更了解这个人。所以他果断地叫住了无花。

    见无花不想搭理他，还打算隐藏身份，楚留香便也笑嘻嘻地顺着他的话道：“方才叶少侠在客栈内所为，楚某皆看在眼里。叶少侠武功高强，且宅心仁厚，堪称少年英雄！如此风采，定非凡俗！在下并非有所图谋，实是仰慕才华、真心相交。”

    而无花此行所骑，正是与赵云坐骑同种的玉兰白龙驹。

    没有人规定，交友广泛、红颜知己遍天下的楚留香不可以寂寞。哪怕寂寞这个词，看上去和楚香帅好像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

    楚留香心里不由得苦笑，无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对他非常苛刻。但他对无花的这份熟稔，又有些莫名窃喜。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楚留香只得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笑。他实在不知，为何自己的真心夸赞，竟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直觉，也许对方就是那个，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他也会生气恼怒，也会行侠仗义，也会因为旁人的疾苦而共情难过。

    如果无花知道楚留香心中所想，估计会冷哼一声。

    无花在此刻突然无比庆幸，庆幸楚留香轻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