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母亲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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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他就来到了这个能纵情奔跑跳跃，甚至能习武、有内力的武侠世界。

    “师父您也是关心则乱。”见天峰大师渐渐理顺了心结，无花也放心了些。

    前世的无花，或者说叶瑜，心脏从小就不好，一直过着与旁人迥异的生活。

    “好好好！为师能有你这么个徒弟，也是为师之幸啊。”天峰大师抚着下巴上灰白的胡须，颔首朗声道。

    自他穿越后，几乎是本能地，他时不时就会在脑海里，过一遍和无花这个身份相关的剧情细节。

    他满腔苦涩地道：“无论如何，天枫十四郎的死终究与我有关……无花，如今你知道了真相，可会恨我？”

    无花心下一动，想到原著中那段哀艳悲壮的过往，已然猜到了天峰大师尚未出口之言。

    无花虽早已出家，但在佛教中，“孝亲”更是被视为一种基本的道德和伦理观念。石观音既然已找到他，就说明对方要掌握他的行踪并不困难。

    无花能知道那些细节，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天峰大师默然良久，长叹一声道：“有些话我本可一辈子不说的。只是如今，你已成年，而你母亲又有了消息，当年的真相，我自是应当告知于你。”

    可那也只是奢望。

    “你的母亲李琦，你可还记得？还有你的父亲天枫十四郎。www.huanying.me”天峰大师凝视着他的眼睛，语调似惆怅又似叹惋。

    石观音，也就是曾经的李琦在信里说，希望能和无花相认。

    无花静静坐在那里，表情平静地听着。

    自然，他对这段往事就非常了解。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和旁人说起的。

    “此等恩情，弟子无以为报，又怎会因为这些往事，就与师父生了嫌隙？无花不是那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之辈，师父且请安心吧。”

    无花不忍看天峰大师被心结困扰，连忙温声劝慰道：“师父不必多虑。当年的事情实在不是您的错……”

    不过，对于无花洞若观火的分析，天峰大师心里还是有些惊讶：“当年的事情，无花你怎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无花看得直在心里冷笑。

    他的情绪永远不能有太大波动，身体更不能有丝毫剧烈运动。有那样一个残破的身体，他对于自己能活多少年，本就不抱什么希望。

    幼年无花躯壳里住着的，是来自现代世界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旁观者清，他能看透才是正常。

    重活一世，他无比感谢上苍垂怜、佛祖庇佑，赐给他一副健康的身体。

    那封石观音寄来的信，他打算晚一些再看。

    这封书信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无花脑海深处那扇记忆之门。

    见此事已了，天峰大师脸上也有了倦色，无花识趣地起身，朝师父施了一礼，便告退出了房间。

    回到房中，天色渐晚。

    他双手接过信封，扫了一眼上面“吾儿无花亲启”那几个娟秀小字，却没立刻打开看。

    见字如见人。

    以石观音的武功造诣和能力手段，怕是早在他十岁之前，就已在中原武林重新站稳脚跟了吧。

    而眼下石观音的这封信，无意间倒是提醒了他。

    这女人当真是好算计。

    向来在爱徒面前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的得道高僧，此刻竟显出几分苍老萧索来。

    看着其上一行行清丽曼妙却不失风骨的字迹，无花心底不由生起些许感慨。

    “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弟，便是当时被家父带走的。此时应已被任老帮主收养十数年了。”

    天峰大师顿了顿，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又开口道：“当年他信中求我收留你……其实这根本无须他主动请求。在我知道他身亡的那一刻，就已决定要收养你了。”

    无花见天峰大师情绪松缓，赶紧趁热打铁，希望一鼓作气解决这个定时炸弹。

    天峰大师听了他这番话，似有所悟，良久复幽幽一叹道：“可笑我一个做师父的，想得竟还不如徒弟明白透彻……”

    而他的灵魂，则穿越到了当时六岁的无花身上。

    倘若他是原著中那个无花，可能还会迫不及待地与母亲修复关系，从而心甘情愿地落入石观音的彀中，被她当成棋子利用

    “后来我才知道，他之后直接带伤去找丐帮帮主任慈比武，竟是当夜就死在了任老帮主的手里……”

    “师父您老人家宅心仁厚，当年肯收留无花，已是无花之万幸。再说，您对弟子有养育之恩，更有传道授业之恩。”

    似乎是无花的话给了天峰不少安慰，他脸色稍缓，思索片刻便徐徐道来。

    浅粉色的信纸上透着一股奇异的幽香，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可他现在却不得不去和石观音相认，只因这具身体和石观音是母子关系。

    自那天来到这个世界，竟已过了十数年。

    古代人对孝道是非常重视的。

    “弟子既已身入佛门，前尘往事便不再记挂。”无花敛眉垂眸，掩去眼中情绪。

    “我自是不会答应他的。可后来，他竟不惜放火烧藏经阁逼我出手。我不得已和他对了几招，却没想他竟是心存死志，对我那三掌不闪不避。”

    他的语声里饱含自责，眼底的悲痛和愧悔像是要穿过时空。原本舒展的五官，也因为痛苦和纠结，紧紧皱在一起。

    他说着便起身，从一旁的红木书架上，取了封书信递过来。

    无花曾在心底发誓，这辈子定要潜心修武，要好好地、自由地活着。

    想到这里，无花抬眸，坚定地朝天峰大师望去：“师父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无花永远是师父的徒弟，也永远是少林的弟子。”

    无花点了根蜡烛，把那信笺置于烛火下细细读着。

    无花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天峰大师不禁有些心疼：“六七岁的小儿，有的虽不记事，但也有的已能懂得许多，而且永远不会忘记。”

    倘若他是原著中那个无花，可能还会对母爱和亲情这些不曾得到的东西，心存执念和向往。

    她以为当年自己年幼不知事，胡乱找个由头，就能把这十几二十年的忽视抛弃、不闻不问当做浮云了吗？

    要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想必师父内心，一定是痛苦且挣扎的吧……

    “你那会儿年纪尚小，我怕你不能承受真相，便只说了你父亲意外身亡的话。”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么危险的人物有什么接触。

    无非是见自己现在成年了，身在少林寺这武林第一门派，师从名门，且得师长赏识重视，便想借着这层母子关系绑住自己，日后好为她所用罢了。

    “家父是个多情之人。当年他心灰意冷，实是我母亲不辞而别所致。家父带着我与幼弟，苦苦寻找母亲一年，却始终杳无音信，绝望之下，这才一心求死。”

    还说自己这么多年来，其实非常思念两个孩子，一直苦寻无花和他弟弟云云。

    学生时代的叶瑜曾经无比渴求，自己能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在操场上尽情奔跑。

    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最大的障碍，可能就是无花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

    “就算师父您当时出手重伤了我父亲，那也是他故意激得您。您为护少林，出手是职责所在，不知道他一心求死，自然也不会留手。”

    天峰大师说到这里，喉头一哽，胸中情绪一时复杂难言。www.suxin.me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面他迟早是要见的。

    “师父您有慈悲心肠，事后回想起来，才会陷入此等道德困境中。所谓当局者迷，您如今切莫因为这些往事着相了。”

    如果她真的爱她的孩子，又怎会直到现在，才想到要寻过来？

    只是他师父并不知道这些。

    意料之中的，那副羸弱的身躯，不到而立之年，便早早地崩坏枯萎了。

    无花非常清楚石观音真实的为人。这个女人的残忍毒辣，就如同她的美貌和武功，深不可测。

    “你小小年纪就失了父亲，母亲也不知下落，我便打算将你收入少林寺中，好生抚养长大……”

    事实上，那会儿的无花早就换了个芯子。

    不管石观音这人品性如何，你不得不承认，她总是个脱俗的存在。

    天峰大师苦笑一声，凄然道：“我重伤他后，赶紧将他带入禅房安置，谁知他又趁我去拿药时不辞而别。”

    无花说到这里也有些感慨，他真诚地注视着天峰大师的眼睛，似要把自己心中所感，剖开来好让师父知道。

    “您和任老帮主在江湖中声名最为显赫，且心胸气度皆是广博宽厚，家父因此就想到要找您二位比武托孤。”

    平静安宁的日子总是像白驹过隙。时间过得太快，快到无花都要忘了自己的曾经。

    他被无花说得那叫一个老怀甚慰，直说了三个好字。

    “十余年前，你的父亲，也就是天枫十四郎自东瀛渡海而来。他武功卓绝且噬武如命，见了我后，便苦苦向我寻战。”

    在无花还是叶瑜的时候，少年时代的他，就曾经疯狂痴迷古龙他老人家的武侠小说。

    她说，自己当年是因为被仇家追杀，才不能及时回扶桑岛的。

    他不是古龙笔下的那个无花，自然不会把身世看得过重。知晓前因后果的他，更不会对天峰大师产生什么仇恨怨怼的情绪。

    “事实上，就算不是您和任老帮主，我父亲当时，只怕也会找别人比武求死的。因此，您无须自责或者后悔，您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