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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青听声音熟悉,扭头一看,就是先时茶点铺子里面遇见的那个女孩儿。

    那文权因为不让他去江宁,这几天怏怏不乐。廷玺说:“你别不乐意了,这阵子你大哥不在家,你往店里多跑几趟,勤学着点儿,我由你跟那经纪上的来往,有甚不明白的,就问何九和牛四,一应的花费,许你从柜上支钱。我都同你大哥说了,这次去,就让他跟柜上打招呼。”

    "庆奴"却不听他话,站了一站,又往远处飞。店主急得乱叫:“诸位客官,快帮个忙,把它抓回来!”

    兄弟三个赶到时,天已然黑了,街上灯火荧煌,四下都看得清楚,却比那太阳底下更添了几分氤氲意味。沿街一应的纸画花果什物铺子、香药铺、炭行、绒线铺都开着门,连那卖头面珠翠、帽子衣服、珍玩古物的店铺也都照常迎客,茶坊、点心果子铺更不消说了。路边摆满卖吃食的小摊,小贩提着篮儿,挑着担子,四处兜售。www.qinxiang.me三五成群的客人,这边逛的,那边吃的,端的十分热闹。

    店主嘘嘘呼呼上前,看那八哥儿一动也不动,竟是没有活气儿了。慌的站起来,对陆青道:“我让你捉它,你怎地把它给打死了?”喊着叫他赔,叫道:“我这雀儿,调弄了多少日子,费了多少心思,最少也要卖三五百钱的”。

    正寻思着,两个弟弟过来说,要去逛夜市。

    女孩儿才要去吃那糖霜玉蜂儿,一双大眼睛,跟陆青的视线对个正着,两个人对看了看,忽然都发窘,各自把目光移开了。

    【玩闹市陆玄买雀儿】

    陆玄早听说承恩寺旁边开了夜市,一直没去过。起初还说:“等从江宁回来再去吧”,架不住兄弟俩极力撺掇,便道:“也行,反正明儿也没甚要紧事,去转转吧。”一同去了。

    文权尚可,陆青对这些买卖上的事全无兴趣,跟在哥哥身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他头一天晚上兴奋的没睡好,这会儿百无聊赖,一劲儿张大嘴巴打哈欠。

    女孩儿起初吓了一跳,听他说完,笑道:“哥又说瞎话儿骗人!”少年道:“我没骗你,不然怎地叫‘玉蜂儿’?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缘故。”

    说着把鸟笼打开,将八哥儿捉了出来,放在手掌上。只见那雀儿在他掌上一劲儿扑闪翅膀,要飞飞不动,上下折腾,却不能离开他手掌半分,众人皆为惊叹。陆青曾见过廷玺请来的一个武师显示过这手功夫,但见这少年比自己年纪还小,不由心中生羡。

    小贩见她生的好看,嘴里话就多了些,笑着说:“姑娘好眼力,好口福。这糖霜玉蜂儿,甜甜糯糯,可是少有的好滋味儿,糖霜里裹着的一样东西,圆圆的,脆脆的,好似白玉一般,哥儿吃了清心又败火,姐儿吃了越来越美貌,姑娘猜猜看,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都松了口气。陆青伸手去拿它,没拿到,雀儿飞落下来,在文权脚边儿,围着他转了一圈儿,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店主猫着腰,乍手乍脚地去捉,没捉着,被它飞了起来,正飞过陆青面前,陆青随手一扑,不成想用力大了,一巴掌把那雀儿打翻在地,不动了。

    那八哥儿似乎听懂了,对着女孩儿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忽然仰起小脑袋,吹了一声口哨,这声口哨儿吹的又响亮又滑利,众人哄然大笑。

    女孩儿一窘,对哥哥道:“哥,咱们走吧。”说毕转身便走,少年见她脚步甚急,叫道:“灵儿——”,追了上去。

    众人听了都一怔,顷刻间又哄然大笑。那女孩惊讶地半张着嘴,一下子笑了。少年略有些尴尬,但见妹妹笑了,也无可奈何笑了。女孩儿一边笑,侧过脸刚好对着陆青,不经意间,两人视线又撞在一起,急忙各自闪开。

    少年道:“荔枝膏里虽没有荔枝,吃起来,味道却有几分像荔枝,你且说说看,这玉蜂儿,既没有蜂儿,为啥偏叫这个名儿,你若说得出缘故,我就把这一篮都买了,白请店里的客人吃。”

    文权暗地里杵了他一把,悄声道:“这天还没黑,你怎么就来瞌睡了?我还说,想带你去夜市逛逛呢!”陆青一听,立马来了精神。

    陆玄正看着一个汝窑瓷刻花缠枝莲纹鹅颈瓶出神,有两回他看盼盼把玩那天青色胆瓶,料想她喜欢这些东西,想着这瓶子釉色好,拿回去让她开开心。又一想:这瓷器只能自己回来再带,若是假手别人,一是怕路上摔坏了;二是难免让母亲知道了不快。

    文权道:“哈!你这人好没道理,自家的雀儿没关好,放出来,又

    女孩儿脸一下红了,跺了跺脚,生气要走,却被她哥拉住了。店主一边笑,一边说道:“这雀儿伶俐的紧,分得出人年纪,姑娘要是再长几岁,它就喊‘小娘子万福’了。”

    正吃着,门口跑进来一个半大小子,臂上挎着篮儿,嘴里叫着:“香橼果子,糖霜玉蜂儿——”,在桌间穿来穿去。

    逛了一会儿,陆玄喊住两个,进了茶点铺子。文权叫了茶水,要了一份豆团,从小贩那里买了煎夹儿、炸算条子,三人坐下吃喝。

    三个人走走停停,一路说笑。文权早就来过的,陆青出门少,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新鲜玩意儿,顿觉浑身轻快,早把那点儿倦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陆青才要问文权什么话,忽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那小哥儿,拿过来瞧瞧”,小贩应道:“来嘞——”,一阵风儿到了近前。

    文权一听有财权了,也是意外之喜,心里就平了。

    少年道:“既不是蚕蛹,为什么叫个‘玉蜂儿’?”小贩道:“叫个‘玉蜂儿’,却与蜂儿无干。”看了看桌上,指着一碟东西说:“就像这荔枝膏,原也是没有荔枝的,只是取这么个名儿。”

    少年拍手笑道:“正是了!这个说的好,普天下,就数我灵儿妹子最灵了!”付了钱,小贩去了。

    忽见前面店铺门口,围了一群人。有个女人声音,清亮亮脆生生地说道:“官人万福!”随即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文权和陆青忙走过去看,原来众人围着的,是一家鸟兽虫鱼店,门前挂着一个雀儿笼,里面有一只黑色八哥儿,跳来跳去,正在唱喏,就是它引得众人直笑。

    一行人到了铺子里,安顿下。兄弟三个与何九一起吃饭,聊些经营的事。这何九是从早年就跟着廷玺做事的老人儿了,陆家都尊称为何叔,做事极妥当的,几天前就去经纪行把船订好了。陆玄跟他交代了文权的事,又带着两个兄弟到什物店看看。

    陆青对面见了,觉得眼前一亮,心中赞了一声:这小丫头,怎生的恁好看!

    这才注意到,邻桌坐着两个少年客人,一男一女,男的与陆青侧面相对,十七八岁模样,生得面如冠玉,眉目俊秀。他旁边一个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头上梳两个丫髻,也无钗环,只用一根串珠红绳扎着。白嫩的圆脸上一双大眼睛,活泼灵动,里面两个黑珠子亮似乌晶。一颦一笑,煞是可爱。

    少年伸手去开雀笼的小门,店主慌道:“小哥儿莫要开”,少年道:“你养熟了的,难道它不认得?”店主道:“认得是认得,就是这会儿人多,怕飞远了,叫人捉了去。”少年道:“不怕,要是走失了,我赔给你。”

    到了出发这天,少不得一阵忙乱。www.nianhua.me陆母一夜没睡好,早早起来,跟叶妈一起准备饭食,嘱咐兄弟二人这样那样,翻来覆去,无非那些娘说的话。

    兄弟仨吃了一会儿,说些闲话,不知何时,邻桌兄妹走了。三人吃罢也出来。继续往前逛,估摸着已到亥时,街上游人仍多。

    却说那八哥儿,忽然脱了控制,一展翅膀飞了开去。店主慌道:“庆奴回来——”

    对小贩道:“我教你,这莲子原是在莲蓬里的,莲蓬的样儿,恰似那蜂巢一个样儿,新剥下来的莲子又是白的,所以叫它做‘玉蜂儿’,应该是这个缘故了。”

    女孩儿向哥哥笑道:“你不要为难这位小哥儿了,耽搁他买卖。这“玉蜂儿”,我倒是想出来了。”

    店主道:“这雀儿嘴巧的很,会说的话多着哩!”两只手忙不迭比划,引逗那八哥儿:“快,快说一个,说‘小娘子万福’。”

    众人刚要去追赶,那雀儿却又呼啦一下旋了回来,落在陆青的肩上,脆生生叫道:“官人万福!”

    人群中一个小姑娘道:“老板,它还会不会说点儿别的话?”

    小贩陪笑道:“小官人说笑了,那蚕蛹要吃,也不是这个吃法儿,怎能生吃的,这‘玉蜂儿’,其实是新剥出来的莲子。”

    更在暮春时,城中心附近开了一片夜市,就连那寻常不大出门的妇人,也以买家用物事为名,出来闲逛。每到黄昏,集市上熙熙攘攘,直到三更方歇。

    话说宋州城,因有汴河流经此地,北连开封,南入淮河,有沟通江淮之利,一直是人口聚集之地,往来商贾,络绎不绝。澶渊盟约签订后,宋辽休战,天下太平,宋州又升了应天府,愈发热闹起来:四处商街店铺挨挨挤挤,路上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叫买叫卖。

    一边说着,一边往桌上摆,女孩儿微微蹙眉思忖,旁边少年笑道:“你别听他瞎说,这东西你吃不得!”女孩儿问:“什么东西,为甚我吃不得?”

    那小贩梗着头,寻思半晌,苦笑道:“这个小人却不知道,实在说不出来。”

    吃毕早饭,一家人送出大门。陆玄和陆青拜别母亲、叔婶,景茂也到了,文权带着个家中小厮,跟他们一起去应天。

    方才说话的,正是这小姑娘。扭身回头,看向那小贩篮儿里,问:“这糖霜玉蜂儿,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那女孩儿见八哥儿受制,在哥哥掌上形状狼狈,也拍着手,咯咯笑了起来。岂料雀儿飞不动,它也生了气,忽地停止动作,对少年厉声叫道:“小奴才!”

    少年道:“这玉蜂儿,就是那蚕蛹,白白胖胖的,还没结茧,直接裹了糖霜做出来的。你若吃进肚里,用不了两天,它就生出翅膀,从喉咙飞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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