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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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日前风闻少府有意讨好皇帝，已经准备好上折子劝一劝天子，不要沉迷在各种娱乐活动当中，结果温晏然那天基本只是给少府令面子走了个过场就直接离开，完全没有耽溺其中的意思。

    按照温晏然的预期, 少府中人肯定会加大投入，继续研究各色玩器, 争取早日制作出真正让她感兴趣的物品。

    谒者：“不知上师何意？”

    董侯的府邸内。

    他最开始骗人的时候，还不敢对上位者表现得那么傲慢，但田东阳逐渐发现，他越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反倒越是能获得那些贵人们的信任，胆子就一天大过了一天。

    温晏然未置可否，缓缓道：“世人多言神怪之事……”

    但在少府令的想法里, 目前天子对国事的兴趣，远大于对各类娱乐项目的兴趣，他们若是继续之前的研究, 显然是得不偿失。

    温晏然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她拿起书，又翻过了几页，目光一转不转地停留了半晌，忽然笑了笑：“现在收起来罢。”

    董氏的当家人态度殷勤，亲自为对方倒酒：“若是上师得宠于天子，切莫忘了在下！”

    既然如此，那这本书多半是先帝留下的私物，如今被存放在少府那边。

    两人正在说话时，有人进来通传：“令君，有谒者上门了！

    袁太傅道：“此人果然有神异之处吗？”

    池仪：“此书不合陛下的心意么？”

    董氏家中有真人驾临的消息不止传到了建平官宦人家的耳中，也传到了西雍宫内。

    许多朝中大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不是劝告董氏，而是想亲眼见一见这位神仙，从玄阳子入京到现在，不过短短几日，董氏的门槛就被踏破了两块。

    这个结果也证明了之前从少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当今的天子虽然年纪还小，但可能是曾生过重病的缘故，竟然也起了求仙之念。

    除了樟脑跟芸香外，温晏然还看到了一些零陵香的碎末，那些碎末已经跟书页彻底压合在了一起，明显是放了很久。

    继认为穿越者靠一手好厨艺获得帝王欢心的剧情很合理后，温晏然又觉得，那些穿越到古代靠写小说出人头地的经历，也是有合理性的……

    太启宫占地广阔，有不少适合宴饮的场所，比如知迩阁，就是皇帝常用来跟大臣们一起饮酒的地方，周围种了许多绿竹跟松柏。

    倘若董氏打算推荐的是旁人，袁言时或许会觉得那是骗子一流，然而玄阳子此人常年出入贵人之所，许多人赞扬过他方术灵验，甚至有不少正经官吏，在见过玄阳子一面后，就抛家弃职跟随对方而去，用弟子的礼仪来侍奉此人。

    大周对皇帝的狩猎技术没有硬性要求，考虑到宫内生活的单调程度，温晏然想，历代天子之所以保持着去郊外狩猎的传统，其主要目的很可能是出门放风。

    田东阳心中同样异常喜悦，但他的城府之深，还要胜过董氏，面上不但不露喜意，反倒一脸漠然，在接过金帛后，直接当着宫中谒者的面将财物遗弃于地。

    身为辅政大臣，袁太傅对宫内的情况一直格外留心。

    很多大臣知晓此事后，当即自我审视了一番，然后不自禁地心生惭愧——别说十三四岁这等淘气贪玩的年纪，就算是现在，他们中间的许多人也未必有天子的自制力强……

    他亲自去迎接谒者进门，对方的来意不出所料，就是宣玄阳子进宫，为此还特地赐下了金帛，昭示天子求贤之渴。

    温晏然：“不必忙，就是寻常的样子才好。”

    而且以温晏然的判断标准, 这些其实还算不上小说, 可能是受当前发展的限制, 类似的志怪读物在写作风格与《山海经》很有共通之处, 偏向于说明文, 大多都是对异物与环境的描述, 真正的剧情很少，概括起来就是某某人到了某某地，然后看到了某种异象或者吃到了某种神物，有些直接结束，有些白日飞升，总体来说都没什么让她感兴趣的剧情发展。

    那位大臣点头：“若非亲眼目睹，在下也不能相信这世上有能与神语，并点铁成金的人物。”

    自从先帝选择长期待在瑶宫跟桂宫那边后，知迩阁就保持着闲置的状态，负责维护此地的內监跟宫人在看到天子仪仗时，几乎骇得魂飞魄散，他们想要铺展些配得上对方身份的陈设，却被皇帝止住。

    两名宫人走过来，打算将天子已经不打算再看的书收拾起来，只她们才刚刚将书拿起，就被温晏然按住。

    温晏然起身，笑：“难得今天天气不错，你们随朕出去走走。”

    “……”

    她站在阁前，看了一会庭中那棵最大的古木，向身侧近侍道：“松柏乃长青之树，这棵树在这里，也不知经历了几代帝王。”忽然笑了起来，慢悠悠地感慨，“说有长青之树的，多半自己曾经见过，说有长生之人的，多半只是听旁人说过。”

    田东阳的回答也是一派神棍风范：“足下诚心修持，自会有所得。”

    然而具体应该怎么行动，就是一个值得商榷的事情。

    一位内官试探道：“既然陛下是喜静不喜动的性格, 少府或许可以奉些安静的玩意上去。”

    他本来是觉得温谨明有可能登基，所以凑过去想混个国师当当，等温晏然继位后，却不得不调整了之前的计划，开始两头下注。

    田东阳负着手，厉声：“因为天子心意不诚，既然陛下赐物如赐泥尘，某待之亦如泥尘！”

    池仪看出天子有些失望，劝解道：“等回暖之后，陛下就能出宫春狩。”

    然而随着天子手腕的日渐强硬，西雍宫已经被管得犹如铁桶一般，袁太傅只能从其他地方打听消息。

    化名赵矩的田东阳今年其实才三十岁，但作为一个能搞定假身份的骗子，糊弄完姓名后再糊弄一下年龄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对外一向宣传自己已经年满七十岁，只是因为修炼虔诚的缘故，所以看起来才显得年轻。

    池仪闭口不言——能在天子身边服侍的人没有鲁莽之辈，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接话，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

    这位被无数人视作神仙的道士，目前就住在董氏的府上。

    温晏然笑：“眼前年关尚且未过，阿仪已经在想着春猎了吗？”微微摇了摇头，将书本放下。

    她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又忽然打住。

    作为朝中重臣，下班时间被人因为工作的事情找上门来，对袁言时而言属于正常情况，这也是他能保持消息灵通的原因之一。

    田东阳生得身材高大，容貌俊美，说的一口好官话，而且擅于辞令，一步步成为了许多达官贵人们的座上宾，加上十分善于把控人心，连许多一开始不信他的人，最后也能被忽悠地心服口服。

    “太傅，出了事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本书应当是宫内的藏书，但书籍上却没有代表藏书的明确标志。

    众所周知，大周唯一受到朝廷认证的正经国师只有温惊梅一个，但若是不看头衔，只问百姓更相信谁的方术的话，玄阳子才是最受尊崇的那一位。

    董氏也是建州大族，董氏子曾为悼帝，也就是厉帝的母亲，温晏然的祖母的第二任中宫，虽然那位董氏子没多久便夭亡了，不过也因此成为了有爵位的正经外戚。

    大臣：“我亲眼见过，玄阳上师今年已到花甲之龄，望之却如二十许人，果然是一位有道行的高人。”

    三个时辰前。

    今天这位大臣带来的消息让袁言时忍不住皱眉——董氏打算向宫里推荐一位道士。

    大臣：“若是旁的道士，也容易拦下来，然而这次董氏找到的是玄阳上师。”

    她方才只关注其中的内容，没太留意书籍本身的样子。

    简单浏览过大致内容的温晏然默默把书页重新合上——竖排无标点尚且属于能够靠意志力克服的缺陷, 然而比大周各色玩器娱乐性更差的，是大周的小说。

    自己的决定没错，董氏兴复有望！

    大周的皇帝靠血脉传承, 彼此间的性格爱好也有挺多共同之处，少府令回想着先帝当年的喜好, 很快就有了头绪, 隔了几日, 专门送了一批志怪类的闲书到西雍宫中。

    袁太傅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蓄意邀名的本质，只好将原来的劝谏折子改成了赞美天子的折子，让看过折子内容的温晏然愈发坚定了迟早让这个大周最忠心的辅政大臣退休的决心。

    袁言时听到“玄阳上师”四个字时，也不自禁地有些肃然。

    在天子身边侍奉的不止有池仪那些新人，更多的是资历深厚的旧人，虽然温晏然平日约束得当，近侍们不敢泄露宫中情状，但也愿意帮着少府那边带几句话。

    讨天子开心是绝对不可以放弃的主要路线, 毕竟对于少府官吏而言，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内容。

    这些志怪读物显然不是才出的新书，但保存的很好，内页中有樟脑跟芸香的气息——这些都是宫中用来防虫的香料。

    少府令闻言，先是皱了皱眉, 然后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往事,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温晏然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呈上来的书, 拿起来翻开——

    因为担任了市监左右丞的缘故，池张两人能在天子身边侍奉的时间必定会因此减少，一位女官趁着温晏然与左右之人闲谈时，小心地将田东阳的事情当做奇闻异事说与了天子。

    董氏当家人闻言，一脸按耐不住的狂喜之色。

    宫人们意识到领悟错了皇帝的意思后，连忙拜倒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