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四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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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川赶忙拉开了弓箭，萧洵安朝伍老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拔出剑来。

    是从神像后面传来的，似乎是犬叫，却又像是人的呜咽，闷闷的。跟先前萧洵安听到的很像很像，却又有些区别。

    伍老五被她忽然的抬头吓得后退了一步，待他看清却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蒋耀祖家的？”

    可那场景并不香艳，裸露在夜风中的肌肤满是新伤旧痕。她还想继续脱掉裤子，黎川大步上前捡起外衣将她裹了起来。

    “我既然夜里独自上了黛山，就没想活着回去。二娘子，盼睇这就来找你，我若也能化作厉鬼，定然助你让所有蒋家人不得好死！”说着就要自裁。

    “做你家儿媳真是不易，个个都被赶进深山啊！”黎川说道，她原本不忍心叫那女子下跪，可对方的的确确是对伍老五和大黄用了药的，怎么说也是有罪。

    忽然，她头上的发髻松了。盼睇拔下黎川别在头上的金簪，一步退了开来。金簪死死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盼睇没什么表情，只是方才痛哭留在脸上的红痕还没退去。

    山风还在拼命地刮，就好像是什么厉鬼真要降临。

    她克制的泪忽然就崩了，忽然就抱着黎川放声大哭起来。

    萧洵安怕伍老五再次妄动，于是抢先绕到神像后。神像后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不停的攒动，仔细一看，果然是大黄。它四只脚被绑在一起，长长的嘴头被一块什么布巾罩着捆着，才让它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来。

    可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那可是王军，没有战俘能在王军未允许的情况下自杀。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乡野村妇。

    “咬兔儿！你咋啦？”伍老五对着还在吠叫翻滚的麻袋，不可置信地喊着。

    “当年闹饥荒，她弟弟把最后一口吃的让给了她，才饿死的。她总是梦见弟弟做了鬼也吃不饱，来找她要吃的，就拿些剩饭剩菜供着，求个心安罢

    蒋善却矢口否认，“不不不，没，不知道，小的没看清。”

    “咬兔儿！”伍老五赶紧跑过来给大黄松绑，这时候才看清绑大黄腿的，是一根两边坠着廉价珠子的红色发带，罩嘴的方巾看起来也是一块头巾。

    “魔息？”萧洵安已经看到从大黄身上渐渐升腾起的黑烟，与那只夜间袭营的狐狸的气息如出一辙。

    却被一只手拉住了，“是人！”黎川心知她这一劈下去，弓弦就会如刀刃一般割伤对方。她赶忙往侧边卸力，险些栽过去。借着萧洵安拉的那一股力，整个人转了一圈，撞进萧洵安怀里。

    “刚才的钟是你撞的？”萧洵安问。

    蒋善低下头，眼睛左右闪躲没个落点，“披头散发，没看清……”

    盼睇再一次被押着跪在了萧洵安眼前，萧洵安开口，“你若有冤屈，活着不讨回公道，死后怕是更难了。你叫我一声官爷，不如将冤屈说与我听听？”

    “然后什么？”

    盼睇跪着，眼神里没了色彩，“活着不如意，却求死也不得。二娘子啊！你若听见盼睇的声音，就来给盼睇一个痛快的了断吧！”说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痕。

    萧洵安想上前制止，却被黎川示意拦了回去。

    黎川持弓追出去，她没拿火把，冲进黑暗的夜色的瞬间还有些不适应，只是靠着直觉向前冲。

    显然，她刚刚想往外跑，却被听到萧洵安号令往上冲来的王军逼了回来，才险些撞到黎川。

    “哦？还有此事？”萧洵安问道。

    可这女子却显然并不承这个情，开口就将他的话驳了：“你们每次把我捆在柴房里关一夜，天亮就把我打得半死。今日我再不跑出来，怕明日就要死在你们手里了。”

    那个披发人就在这一瞬间绕过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跑去，黎川抬脚就要去追，萧洵安却拉住她，“不必追了。”

    蒋善手脚不敢随意动弹，嘴却还是利索，“绝对没有，乡里乡亲都看得到的，这盼睇儿什么时候身上有过伤啊？”

    作为响铃沟的进山代表，蒋善自然也被抬到前面来叫他看着。他哎哟连天地坐到地上，可一看见面前下跪的人，却突然噤了声。

    大黄见不能咬到盼睇，转头就要扑向它自己的主人，伍老五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脚踢翻了它。

    萧洵安大喊一声：“王军戒备，抓住贼人！”

    “不是！”盼睇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蒋善，“老头！这样的谎你怎么编得出啊？你明明知道二娘子是供奉她早年饿死的弟弟！”

    萧洵安看出了其间的不简单，问道，“老丈又认识？”

    此言一出，大风四起，吹得她散乱的头发直往天上飞；吹得火把乱窜；吹得树林拍叶之声像极了鬼魂看热闹拍响的巴掌。

    “这……”伍老五迟疑开口，“这像是杨二娘的东西……”他用力将东西扔得远远的，之前宣称自己胆大的脸上有了惊恐之色，大黄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他箍着大黄，“哦哦哦！咬兔儿乖！没事没事！”

    “为了躲着狗，才爬上去，不慎撞了钟，惊扰官爷，官爷息怒。”女子低着头，微微颤抖的声音从蓬乱的头发底下传出来。

    不知为何，伍老五手里的大黄忽然发了狂似的往盼睇冲去，龇牙咧嘴，尖锐犬齿带着的涎水，在每一声吠叫时喷溅出来。

    眼看着大黄就要扑到盼睇，她看见那尖牙，那利爪，那通红的犬目，还是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些。

    蒋善慌忙开脱，“不不不，我只赶了杨二娘，她是自跑出来的。”

    伍老五经这一叩，嘴巴不利索了起来，“没没……不打紧……”

    盼睇跪在地上，四起的山风吹得她心里发虚，刚刚的大黄也让她感到了恐惧。她还是怕死的，或者说，她更怕真如萧洵安所说，死了也不能报仇雪恨。

    盼睇愣了一下，眼睛朝黎川看去。那样一张貌美的脸，那样一副柔软的心肠，就像她的主子，杨二娘。

    萧洵安眉毛一抬，看了蒋善一眼，“老丈怎会不认得自己的儿媳呢？”

    伍老五根本拽不住，脚下已经被拖出了痕迹。大黄从来没有这样过。

    “然后你们就把我泼醒了。”

    萧洵安交代了一支队伍下山去请张玄机进山，转头又问盼睇，“你真愿去死？你变成厉鬼无法轮回，而你的仇家却仍是德高望重的村中族长，你可甘心？”

    “咬兔儿，你咋啦咬兔儿？”伍老五也没见过这样的大黄，有两个将士帮他拉，才勉强将大黄拉住。这样一条狗，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女子又朝萧洵安磕了一个头，坦然道，“既然官爷都来了，妾身再怎么也没用了。但官爷要把妾抓回蒋家去，只要妾身还有腿，就还会跑。官爷不如直接将妾下了大狱，妾身感激不尽。”

    “要看伤是吗？”盼睇的眼泪挂了两行，表情却平静冷淡，眼神里却像是带着某种坚毅。她站起身来，双手拽着衣襟，使劲拽下了外袍。

    就在她眼睛好不容易适应的时候，一个长发披散，面目狰狞的人影也正向她冲来。她心中咯噔一下，头皮发麻，几乎是下意识地提弓劈斩而去。

    抓到了人，众人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只要是人，不是什么牛鬼蛇神，就好对付了。

    大黄唧唧汪汪地倒地滚了一圈，还没等爬起来，王军一个麻袋便将它装了。黑气从麻袋缝隙里往外钻，但一只犬再怎么厉害也钻不透这能装野猪的麻袋。

    黎川一下一下拍着盼睇的后背，她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什么也没琢磨出来。

    女子听他瑟瑟缩缩地如此说话，立刻抬起头来。长却干枯蓬乱的发丝里，一张蜡黄长斑的脸显现出来。

    夜风里，数百把火炬下，千八双眼睛前。这个叫盼睇的妇人，就这样毅然决然地扯下了自己的外衣。

    他们还没来得及盘清楚刚才的一切，大黄忽然大叫起来，伍老五不敢再让大黄跑出去，死命拉着它的颈圈不松手。

    在大黄叫起来的前一瞬间，黎川也听到了异动：是人脚踩枯叶的声音，就在院子里！

    “说吧！”黎川真挚地看着她，“我们不是这里的地方官，这位是镇北王，留在此处处理山鬼一案，王爷知道杨二娘之事定有冤屈，或许杨二娘也希望你能替她说出来。王爷定能给你们一个公道。”

    “咬兔儿！”伍老五清醒过来，喊道。那声音更加激烈了。

    女子忽然开了口，“是！我是自跑出来的。”说着，朝伍老五磕了个头，“对不住了，伍老哥，我怕你们把我抓回去，才对你和咬兔儿用了药，这药就是睡一会儿，没毒。”

    见她还是不说话，萧洵安拿出蒋善故事当中的疑点，问道，“蒋善说杨二娘曾供奉了不知名的妖兽鬼怪，因此害得村里死了那么多的壮丁。此事，你可知情？”

    不过片刻，残破古旧的庙宇已然灯火通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押到了人前。人一跪下，就开始呜呜的哭，哭声拖得疲软尖长，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听到的声音，就是她的哭声。

    “我就说这瓦肆女子养不家，我老蒋家好吃好喝供着你，从没亏待于你。不就是耀祖说了你几句，夫妻哪有隔夜仇，你跟我回去，我好好教训他。你也不是小娘子了，除了我老蒋家，去哪里能容身呢？”这话说的，倒真像是个通情达理，帮理不帮亲的好公公。

    伍老五抚慰着怀里的大黄，两条眉毛拧成了倒八，“我刚刚进来找咬兔儿，一进门就……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的人影，然后……”

    “难道杨二娘还活着？”黎川疑惑道，转头问伍老五，“你刚刚看到谁了吗？”

    随着伍老五的惊呼，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个声音。www.rumowenxue.com“呜呜呜~”

    萧洵安用剑将伍老五扔掉的那两样东西挑了过来，仔细打量，“确实是打赏用的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