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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掉的橘子在日光下闪着橙色的光影。

    经此一遭,纳兰初大小姐的矜持已经消失殆尽,毕竟还是命比较重要。

    纳兰初放下背篓,把橘子捡起来看了看。橘子已经摔烂了,黄色的汁水溢出来,溢出来的清新香味萦绕鼻尖。

    其实她原本不必起这么早,但为了不同张氏碰面,她不得不早些起来去割草。

    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刚刚滚下来,她又发现了一个悲惨的事实——她的脚被压在石头下面,连动都动不得。

    内心做了不超过眨三次眼的思想斗争,她趴上了祁叙的背脊。

    没事吧

    纳兰初咬咬唇,心里被难言的苦涩充斥着。虽然,他并非一定要救她不可,但是转身就走未免也太过无情了点。

    纳兰初一噎一噎抬起头,对上一双寡冷的眼。

    瞥见他扭捏的模样,祁叙心中嘲了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

    “谢谢。”纳兰初还沉浸在被抛弃的悲伤和委屈当中,没料到他是去找石头救她。

    她先是倒了声谢,祁叙没理。

    你是随时就能被人抛弃的人。

    她闭上眼,紧蹙的睫羽带着几分目不忍视的况味。

    她本不重口腹之欲,不管是粗茶淡饭还是珍馐美味,在她眼中其实没什么不同。只是想起前几日宋砚哥哥收到橘子似乎很高兴,心底有些难以言表的怜惜。

    橘子树上挂满了黄灿灿的橘子,一根枝条被硕果压得垂下来。食指粗细的茎杆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重量,风吹动着苍翠的叶,细细的茎随之东摇西摆,看上去很有几分摇摇欲坠的危险感。

    “你先走吧,我,我自己能行的。”

    娘说这种方法叫避其锋芒。

    说完纳兰初就忍不住捂住脸,这实在不是一个贤淑闺秀该说出来的话。若是让她娘听到,非得让她抄几十遍家规不可。

    纳兰初撑着身体艰难起身,刚刚一动,脚上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意。

    纳兰初侧过身,看到原本已经走远的人去而又返。

    纳兰初踩在枯草上,小心翼翼往前面走。

    这株橘子树生长在山坡上,底下就是不见底的深沟。而那枝垂落的树枝,正是悬空在深沟之上。

    她正想着,祁叙走到她跟前,把石头一层一层往她脚边的缝隙垒上去。

    树枝一断,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顺着山坡往下滚去,纳兰初眼前草屑乱飞,滚得脑袋冒了金星。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橘子。

    这下怕是只能等死了。

    他俯身抱起纳兰初,把她的脚抽出来。

    坡顶上橘子树仍摇着叶子,金灿灿地诱人采撷。

    纳兰初呼吸一滞,破衣之下,丑陋的伤痕交错纵横。有的已经愈合,只剩浅浅的痕迹,有的虽然结了痂,却仍旧张牙舞爪盘踞在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手拿着镰刀,战战兢兢往前走。

    她撑着身体动了下,只感觉浑身上下都痛,痛得就像被马车碾压过一样。

    纳兰初慌张问:“你还回来吗?”

    她早晚有看清他本质的一天,如今说的这些无用的东西,只会成为他以后被攻击的靶子。

    看他有所回应,纳兰初又快哭了,是劫后余生感动哭的。今天要不是他经过,她定要冻死在这里。

    过了一刻钟,纳兰初还是先憋不住了。

    好歹是停了下来。

    天还没全亮,纳兰初一个人背着背篓出了门。

    过了半刻,纳兰初已经疼得额头冷汗直冒,脚还是被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安安静静趴在他背上,不敢有丝毫动作,甚至恨不得自己少几斤才好。

    哪知她话音刚落,枝条突然喀嚓一声崩断。

    整根树枝断落下来,橘子乒乒乓乓不断砸落。

    真是。

    他身上那么多伤,肯定之前收到了的虐打,说不得嗓子也是被毒哑的。

    纳兰初下意识抱住树干,却还是晚了一步。

    纳兰初结结巴巴的,掺杂着催人的急迫感。

    石头越垒越高,脚踝离石头底部已经有了一指的距离。

    这么重的石头,他是怎么搬来的?

    纳兰初咬了咬牙,用镰刀小心削掉橘子树上的尖刺。一只手紧攥着树枝,一只手握着镰刀,把那树枝往她这面勾。

    纳兰初低下头望着红色的火光,思绪开始神游万里。

    劫后余生的喜悦夹杂着浓浓的内疚,烧得她脸上微微泛红。她悄悄瞅了祁叙一眼,见他没有看她,不仅松了一口气。

    “可千万别断了。”

    纳兰初下意识躲避了下,脚被牵动,疼得她眼角又冒出了泪花。

    她吸吸鼻子,把脚轻轻往后抽。

    少年没有回答,身影融入青翠的竹林中,冷漠得彻底。

    那圆滚滚的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她脚边。

    看到她脚踝的青紫以及不自然的弧度,祁叙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她是脚扭了。

    纳兰初越想越难受,最后忍不住哭起来。

    小姑娘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圈,像只脏兮兮小猫。

    纳兰初欢喜不过半刻。

    很快祁叙又站了起来,重新拿起探路的竹竿往前走去。

    少年背脊消瘦,却有着青竹宁折不弯的坚韧。他每一步都走得及其稳当,像是精心计算过一样。微风拂过树林,掀起他破碎的衣角。

    纳兰初在山坡上转了几圈,很快就割了满满一大篓。正准备回去,脑袋上就被一个橙黄的东西砸中,砸得她两眼一黑,差点摔倒。

    格外让人爱怜。

    橘子树枝条细,覆载如此多的果子已是极限,在加上人的拉扯,枝干很快就传来咔嚓的断裂声。

    “那个,你能帮我把脚抽出来吗?”

    她照例拿了根竹竿探路。昨天晴了一天,路上的雪已经融化了许多,枯草从雪中探出头,在洁白的雪上留下块块暗色斑驳。

    接着又旁敲侧击问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她的好意,祁叙还是没理。

    祁叙一手搬起石头,另一只手往下加石头。纤瘦的手臂青筋紧绷,在衣衫遮掩的地方,几道伤痕迸裂,刹那间就染红了布料。

    他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

    就在这时,一只手推开她放在脚边的手。

    祁叙捏紧拳,掐断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该是多么狠心,才把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这样?

    她攥紧枝条,空出一只手摘橘子。

    到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祁叙把她放在稻草堆上,开始生火。

    睁眼望上看,对上头顶的一线青天。

    难怪一直不张嘴,原来小小年纪就哑了。

    祁叙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站在她面前,手里拿了根竹棍。

    可怜。

    这是她能摘到的最高的地方,再高一些她就摘不到了。

    张氏房里还是黑的,能依稀能听见沉沉的鼾声。

    算了,娘说万事得靠自己。

    墨黑的羽睫下漾过些许微澜,祁叙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

    融雪天正是最冷的时候,她晨起时穿的衣服不厚,薄薄的一层。等日头落下来,气温骤降,跟本撑不了多久。

    她护住脑袋,双眼紧紧闭起,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钝痛,似乎是被什么挡住了她。

    哭得正伤心的时候,一道黑影笼住她。

    纳兰初望向那橘子树。

    从坡底到坡顶并不远,但祁叙还是走了近一个时辰。

    应该

    他脚边放着大小不一的石头,大的有石磨大小。

    她脚上有伤,走不出去。

    仿佛就像没有看到过一样。

    同哥哥比起来,宋砚哥哥真是可怜极了。要什么什么没有,连橘子都吃不到,每天还得天不亮就起床上学。

    纳兰初瞅着他,眼中溢出的同情目光藏都藏不住,让祁叙想忽视都不可能。

    雪一化,地上的草便显露出来,割草比下雪的时候简单了许多。

    他正想同她解释,心却像被什么敲打一样突然一震,一股浓郁的无力感弥漫开来。

    祁叙,你怎么还没明白。

    说到底,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心里也有些发虚,毕竟摘果子平时都是纳兰铮在做,她很少插手,再者娘也不会让她做这种事。但要是就此放弃,橘子就在眼前,又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走到纳兰初面前,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又指了下肩膀。

    纳兰初仰头望树兴叹,失望中掺杂着庆幸。

    他垂眸藏好眼底的嘲讽,往火堆里

    她抹抹泪,哽咽问:“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最后纳兰初自暴自弃,问他为何总是板着一张脸,祁叙转过身,寒冷的眸子中藏着浓郁的不耐,冻得立刻让她噤了声。

    祁叙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停在她脚踝半寸,顿了顿,又收回手。

    反正都是必死无疑。

    祁叙目光移下来,停在她脚上,意思不言而喻。

    天一黑,她只有两个结果,要不就是冻死,要不就是被狼拖走饱餐一顿。

    纳兰初动了动,发现还是疼得厉害。

    他一直不说话,难不成是个哑巴?

    少年没说话,淡淡的眉眼扫过她脏兮兮的脸,最终停在她脚上。

    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太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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