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代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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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安这话说得虽然隐晦，可黎母却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阮羲能够平安就好，她不应该奢望太多。

    思及此，仆妇不禁暗自咋舌。

    霍阆的气质固然阴鸷强势，可他毕竟上了年纪，也总是沉疴卧床。

    她和阮羲在黎府借宿了多日，黎府的地界不大，如阮羲这般大的小孩也最是怕闷，此前她们在嘉州时，阮安和孙也就要经常带着阮羲去街巷走动，让他接触些新鲜的事物。

    怀上阮羲的那年，她刚满十八岁，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儿，四年就过去了。

    男孩的吃相很秀气文雅，可在嚼着碧罗时，双颊还是微微地鼓了起来，他软声问道：“等黎叔叔跟我和

    黎母的眸色闪烁了一下，胸口亦渐渐泛起了闷痛。

    高氏在心中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

    等霍平枭妻子一入了门，男人再这么给她撑着腰，她这个相府主母的面子还往哪里摆？

    这般，等将来那世家出身的高门贵女入门为妻，黎母便可轻松地摆布她，将她作为制衡她儿媳的一枚棋子。

    有的人纵是差点去了鬼门关见阎王，心里的那些算计，却还是没扔。

    霍平枭从沛国公府回到相府后，时已近黄昏。

    黎母却顺势握住了她诊脉的手，温声道：“阮医姑，你是个好姑娘，还救了我这个老太太一命。虽然你的出身低了些，又带了个孩子，但我能看出来，我们家意方喜欢你。”

    她蓦然从床侧站起，也算是彻底懂了黎母的想法，她救了她，可黎母却打心眼瞧不起她的身份，甚至还直戳她的软肋，说羲儿是私生子。

    “夫人，您还病着，要多注意休息，切莫忧思过度。等我回到嘉州，您再为黎大人物色妻子时也要明白，高门家的小姐自然与我这个村里出来的铃医不同。她们全都锦衣玉食地被娇养至大，可受不得半分委屈。”

    自高氏做了霍阆的填房后，印象里，霍平枭就没唤过霍阆爹，更不会唤她这个继母一声娘。

    阮羲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到了新环境后也不哭不闹，黎意方与他相处得极为融洽。

    他今日恰好要去西市巡街，便同阮安提起，要带着孩子去那儿逛逛，黎意方还同阮安说，他们的身后会有四名金吾街使跟着，他会护好孩子的安全。

    隔着那道屏风，房小娘温声道：“阿姌，你那定北侯表哥来了，他想看看你。”

    高氏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亦是霍阆的继妻，为霍阆生下了次子霍长决。

    凭这活阎王的性情，肯定见不得他妻子受半点委屈，他能看上的女人，也定不是个好拿捏的。

    前阵子高氏去了趟定北侯府，见里面的诸景很显枯败凋敝。

    原本这汤饮子店在西市和东市不算稀奇，可自打百姓听说丞相霍阆每年都会光顾这家饮子店几次，这家店的招牌便打了出去，每逢节庆，若想喝上这店的一碗饮子，还要排大队。

    阮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禁问道：“黎夫人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甚而比起霍阆，她更害怕霍平枭。

    阮羲点了点小脑袋：“嗯～”

    皇帝在他封侯后赐了他宅院，但男人经年在外征战，住所不定，得空回长安后，也经常留宿在京郊大营。

    但她和霍平枭在这几年并无什么交集，就算男人将她认了出来，两个人随意地聊叙些有的没的，他也不可能知道阮羲的存在。

    可阮安虽想好了事情的应对之策，那颗狂跳的心仍在慌颤不已。

    高氏被他那道锐利的目光看得心跳顿了下，霍平枭这时“叮啷”一声放下手中茶盏，懒声问道：“夫人说这话，是不想让本侯住在相府吗？”

    阮安听罢这话，下意识地蜷紧了拳头，她冷静地思虑了番，虽说她是背着霍平枭生下了两个人的孩子。

    或许今世这次沛国公府的意外相遇，是她与霍平枭见的最后一面。

    在高氏看来，霍平枭这活阎王与其说是她继子，不如说更像是她的活祖宗。

    待在正厅落座，她不禁对着刚刚回府的霍平枭叮嘱：“你若有空，应当修葺修葺你那侯府，我前阵子去瞧，那儿都快成座荒宅了。”

    黎母是病患，她虽不好直接拿言语刺激她，却也不准备将这件事轻拿轻放。

    她虽然是这家的仆人，可却觉得黎母这做法不算太厚道，黎母见阮安生得温软好欺，虽然瞧不上她身份，却希望身侧能留个好拿捏的妾室。

    西市有家汤饮子店，卖的饮子虽配了几副中药，可口味却调和得不错，味道不过分苦涩，喝起来更像是凉茶的口感。

    阮安固然有些失落，却也劝慰自己要知足，不能贪心。

    前世她患了极为严重的眼疾，临死前霍平枭虽然寻到了她，可她却没能看清他的面庞，只是听见了男人焦急的声音。

    这活阎王怎么还不娶个妻子安定下来？如果霍平枭能够成亲，高氏亦希望他赶紧带着他妻室去自己的侯府住，过自己的日子去，可别当这相府大房。

    阮安面色未变，却将黎母握着她的手轻轻挣开，她话音温软，语气却透着淡淡疏离，礼貌拒绝道：“夫人想必是误会了，我和黎大人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阮安颦眉打断黎母的话：“几日后我就会回嘉州，我不清楚黎大人是否对我有意，可我对他却然是无意，甭说是做妾，就连他的妻室，我也不想做。”

    阮安说完这话，就提着药箱离了内室，仆妇这时端来药碗，却听黎母低声讽了句：“乡里来的村姑罢了，不过就是有些姿色，恁地就这么傲慢？年岁不小了还带着个拖油瓶，不做妾室难道还想做我们意方的正室吗？她也不想想，等回乡后，哪儿还能找到像我儿一样优秀的郎君？”

    阮安前世在宫里没少见过那些妃嫔斗法的招数，对于黎母这样妇人的想法，她摸得门清。

    这村姑竟然还瞧不上她的儿子？

    是以，霍平枭并未命人打理过这偌大的府园，没置办过家具摆件，没请大匠剪饬里面的山石花草，亦或是安置过亭台水榭。

    这厢阮安为黎母诊完脉后，却觉黎母一直在打量她看，黎母的瞳色已从青白转为正常的深棕，神情也恢复了清明。

    ***

    等霍平枭离开正厅后，高氏啜了口茶水，压了压惊。

    黎意方在当差间隙，给阮羲买了他爱吃的碧罗，二人在那汤饮子店歇脚时，黎意方看小团子吃得香甜，便眉眼温和地问：“等回嘉州后，你会不会想念长安的这些点心？”

    阮安越听，越觉得黎母说的这话有些不甚对味，她心底渐渐有了猜测，刚要开口对黎母说清原委，希望她不要误会。

    ***

    黎母微微一笑，和煦道：“阮姑娘今年多大？”

    高氏连连摇首，赶忙回道：“我当然没这个意思。”

    她看出了她对黎意方的掌控欲很强，将来定会婆媳不睦，同时也在变着花儿地告诫她，她虽然出身低，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而她瞧得上眼的儿媳正妻，更不会好受摆布。

    霍平枭侧脸的轮廓硬朗立体，眼神淡淡地瞥了高氏一眼，指骨分明的长手持着釉瓷茶盏，并未立即回话。

    这话一落，阮安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坠了地，她松了口气，想起几日后她就会带孩子回嘉州，心里还是存了些遗憾。

    仆妇神态略显尴尬，只对着黎母点了点头。

    听到“私生子”这三个字后，阮安温美的面容逐渐转寒。

    阮安这是在敲打她，你儿子虽然优秀，但要娶高门家的贵女，也是实属高攀，贵女嫁他，亦是下嫁。

    阮安虽然托黎府的下人给孩子买了几个话本子和玩物，可阮羲还是会托着肉嘟嘟的小脸儿，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阮安如实回道：“二十一岁。”

    正此时，男人淡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申时，阮安从沛国公府回到黎府，照例为黎母把了番脉。

    好在霍长决和贺家大姑娘的婚事早已定下，她这个做婆母的，也能好好地在儿媳面前立立威。

    事情发展的走向还是同前世一样，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却无法看见他的面庞。

    可眼前的这位活阎王可是实打实的练家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砍过多少人的头，霍平枭往她身前走两步，高氏都直犯怵。

    “表妹的身子既是不适，本侯就不进室叨扰了。”

    同为独身母亲，阮安不想成为像她这样的人，阮羲将来的婚事，她也不会过多干涉，只要对方姑娘的人品好，便是足矣，她更不会去插手儿子将来的生活。

    黎母一听这话，也不欲再与阮安客气，道：“你可别不识好歹，意方仕途正好，早晚会是朝中的大员。做高官的妾室，难道不比你带个私生子四处游医强吗？”

    黎母讲话的嗓音低了几分，幽声道：“比意方小了两岁，年龄倒是相衬。”

    可阮安瞧着，这黎夫人的眉眼看似温慈，却总似蕴了些精明的筹算。

    他总是夫人、丞相这么唤着，语气尽显客气和疏离。

    ——“本侯倦了，想先回去补觉，晚食就不和夫人和丞相一起用了。”

    房姌的眼底泛着乌青，忽有一阵难耐的咳意向她涌来，她握拳空空地咳嗽了数声，立侍的丫鬟赶忙端来了清水，伺候她饮下。

    这霍家跟其余的世家大有不同，是头一个老子还在世，儿子就有爵位的鼎盛家族。

    黎母神情微讪，又道：“姑娘，我懂你的心情。我夫君去得也早，他离世的那年，我们意方才五岁，我最是知道孤儿寡母的日子有多难熬。意方缺个体己人的照拂，我愿意让你们母子留在长安，再让意方给你们弄好过户的事，将你聘为贵妾，将来就算有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