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冲突与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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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危白的刀将破壳而出的成熟体污染种钉死在地，它挥舞着藤条般的数十条肢体，一部分边往地底扎根，一部分缠住刀刃，试图从中逃脱。

    席行越断断续续地夸他，一路夸到他被民众自发立在97区最繁华市中心的，造型宏伟的救世主雕像。

    “你以为这样就能一笔勾销吗？”楼危白用空着的手抽出枪套里的配枪——超便携式MTK-79，造型小巧可人，内含三发中等规模压缩炮，只要瞄准个大概，一枪能轰掉目标的半边身体。

    席行越想起了某个兼职送披萨的游戏，他花了118个小时拿了全成就。

    “再给我五年……不，三年……”

    男人的眼神很温柔，注视着已经成为领袖的、充满迫人威严的楼危白，长睫微颤，依旧像在看很多年前，他亲手领回家的孩子。

    楼危白握刀的手忽然变得很稳，冷静地将污染种剿灭成灰烬。

    不能更明显的人为痕迹。

    按理来说，对于难得一遇的好苗子，组织应该会先派个老手专门给他一带一，主要接取一些危险性较低的任务，让老手做表率演示几次，再慢慢让新人接手才对。

    主角的成长线必然饱含腥风血雨，席行越奇怪的不是他身上会有血腥味，而是这个时间段的他身上会有血腥味。www.banweishuwu.me

    决裂后的楼危白不再叫他哥。

    ——未来的楼危白亲手杀死了席行越。

    最后留在楼危白手心的是一块垂着眼的半透明碎片。

    他捧住男人逐渐低落的头颅，异化痕迹已经蔓延至整张脸孔，靛蓝色的血液在皮下四窜涌动，铸成一副极尽美艳又诡异的绝景。

    席行越眼花于这么多个0，他数了两遍，才心惊胆战确认了数字单位

    他往自己身上植入人造和非人造的污染种，拿自己做试验体，尝尽万千剔骨剥皮之痛。

    大致估算下来，这个时间节点的楼危白还只是刚入行的新人，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让一直处在和平环境的新人直接上手见血的工作吧？

    赞许他堪称辉煌的成就，人人称道的贡献，大公无私的品德，推翻压迫的反叛精神。

    在没有完全磨合之前，除去印象深刻的记忆外，全都需要费心调度才能回想起来。

    楼危白控制着握刀的手不要发抖，他不敢松手，怕他哥反手就把刀抽出来，造成更严重的血崩。

    二周目起始的楼危白并没有完全融合穿梭时空降临的“馈赠”，与其当作切实的重生，更像是被动获取了大量已压缩讯息，因为数量过于庞大，短期内只能草草解压几个小压缩包，粗略翻阅一遍提取大致信息而已。

    这是未来的楼危白的结局。

    席行越慢慢抿着瓶中的热牛奶，与楼危白并肩站在巴士站台内，等待着滚动播报屏中预计六分钟后抵达的公共巴士。

    “我必须要死。”男人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快要没电的录音机，以濒死之躯宣判着结果，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在陈述真理，“你只能活。”

    多么贴心——

    他没解释那强迫性的、不容拒绝的告白，没解释突如其来的失踪，没解释数次直取命门的刺杀……

    普通人类被污染种寄生，直到目前为止，都只有等待死亡这一种结局。

    “席行越。”

    晚风微凉，轻轻拨动倒映着灯光的路面积水。

    “我会找到解决办法……”楼危白的声音不受控地发抖。

    可即便身处弱势，他却仍旧微仰起下颌，做出从容不迫的姿态，用早已替换成机械义肢的右手牢牢卡住刀刃。

    没成长至完全体的楼危白还相当稚嫩与青涩，超出大脑承受量的狂暴记忆流差点把他刷新成一片空白的傻子，索性主角拥有超规格的意志强度，他终究硬扛下这份换谁谁傻的记忆暴乱，得到了来自未来的“馈赠”。

    ——

    但还是太迟了。

    完全异化，标志着蛰伏寄生在宿主体内的污染种彻底成熟，宿主意识泯灭，失去主人的身体将作为养分被彻底吸收殆尽。

    楼危白动作一顿，他似乎真没想到有人能这么狠心，连一点余地都不肯给。

    席行越抬手把他拽了回来，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疑惑：“我就看看，没想吃。”

    楼危白转头就介入了进度迟缓的分离污染种项目。

    正常的污染种会把宿主吞得渣也不剩，只有人为融合催化的污染种才会拟作卵生生物，留下宿主的外壳。

    他的表情向来很少，现在却居然在笑，蜜糖色的眼瞳染上半片本不该存在的、絮状纤维般的靛蓝色，漂亮的眼型执拗地弯出一板一眼的标准月牙状，仿佛感受不到一点痛似的。

    当席行越被该死的主系统遣返回这个世界，被迫开启二周目时，身为主角的楼危白则在他抵达这个世界的一刹那，遭受了未来的“自己”堪称粗暴的记忆灌输。

    虽然说话变得费劲，但他还是一字一顿，力求将语言化作的利刃，毫不留情捅进楼危白心脏里：“你现在死，只会让我觉得遇见你是个错误。”

    受到未来记忆的冲击，楼危白有时也会被未来的他自己影响。

    然而他的表述落在楼危白耳里顿时又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哥是因为舍不得花钱，才不想吃。

    人的思考方式也总会因记忆——也可以说是经验，而产生或多或少的调整变化。

    异色的鲜血从男人身下迅速流失，这把刀材质特殊，能给非人异化生物造成难以愈合的伤口。

    这本该是个非常强大的污染种，却因为席行越事先体贴的“削弱”，免了楼危白一番苦战。

    然后蹲下来，从灰烬里寻找，一点点把散落满地的斑驳碎片收拢至手心。

    新人一点点担过任务重担，老手随行从旁指点，几次历练下来，新人便能迅速成长，经验而然自然积少成多，逐渐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熟手。

    被未来记忆影响时，楼危白行事作风会更加放肆，具体表现为有肉必扑。

    楼危白本就有坦白的心思，详细的不好说，但打工得到的薪水可以毫无负担交给他哥自由支配。

    所谓的重生，拆开来细看，也只是同一个时间点的同一个人，忽然得到了未来的自己的记忆，因受到多出的记忆影响，从而使性格产生了微妙转变罢了。

    楼危白享受这样安静的独处，悄悄用余光瞧向身边人，俯视角度能看到他被水汽拂得轻颤的眼睫，琥珀色的眼瞳盯着街对岸尺寸夸张的披萨造型霓虹灯牌，眼波微动，忽然漫上一丝很浅的笑意。

    楼危白单手解除保险装置，毫不迟疑将枪口抵住自己下颚，“没关系，这枪能把我整个头轰掉，我和你一起走。”

    嘲讽漫上晚霞与深海杂糅的眼瞳，拥有两枚花瓣尖的柔软嘴唇勾起刺刀般的冷笑，虚弱让男人的嗓音变得轻飘飘的，像上扬的雾气：“你以为这样能威胁我？”

    他不给楼危白解惑，自顾自地，只愿意说自己想说的。

    年轻的楼危白更沉稳天真，执着于成为可以被他哥放心依靠的肩膀。

    但楼危白不去反驳他，低头跪下来，安静倾听对方好似临终遗言般的絮叨。

    明明嗓子都哑了，男人却仍低笑着赞许楼危白。

    至少要到这一步，组织才能放心把危险性较高的、会见血的任务给新人做。

    甚至有闲心开玩笑，说楼危白是他们老席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当然了，影响也并不全是负面的，至少在这一次，楼危白的成长速度快得令人咋舌，迅速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角色。

    他只带走了一个盒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世界最南端行进，走向坍缩成永恒虚无的覆灭之地。

    楼危白用血泪记住了一个教训，他哥真的很能瞒。

    闪着金属光泽的义肢紧紧抓着刀刃，席行越不闪不避，径直对上楼危白隐隐崩碎的眼瞳和表情龟裂的脸庞，依旧在用那该死的、毫无转圜之地的陈述句。

    这玩笑很没水平，因为席行越是孤儿、楼危白没改过姓、他们俩人间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比如说：

    “哥，你想吃披萨吗？”楼危白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行动力很强，半个身子出了巴士站台，准备往街对岸赶，“要什么口味，我去买。”

    如今时过境迁，连那层法律层面的“养父子”关系都不存在了。

    预计要六年才能研发成功的、能够在不伤害被寄生宿主的前提下剔除污染种的技术提前了整整四年出现。

    在意外发生的那一刻，楼危白迅速呼叫了专职医疗队，他身上虽然带着不下三瓶强效愈合剂，但偏偏对现在的席行越不起作用。

    短短几息，楼危白掌中原本柔软的皮肤变得硬脆，没给任何人留反应的余地，身躯瞬间便化成一座晶体空壳。

    从中孵化的成熟体污染种毫不留情地舒展肢体，将“蛋壳”扎得粉碎。

    而未来的楼危白历经磋磨，尝遍苦果，亲手杀死唯一的家人和爱人，又亲眼目睹污染种将他化作空壳打碎，苟                                                存两年使得精神状态彻底扭曲。

    他拿自己的手持式终端碰了碰他哥腕上的半植入式终端，转了笔令人瞠目结舌的巨款。

    当蒙着层昏黄滤镜的记忆开始流动，第一幕便是席行越被穿透胸腹的长刀钉死在地的模样，面具碎裂落下，这人难得在楼危白面前显得狼狈。

    行尸走肉般苟存了两年，在旁人眼里愈发怨念深重、心思难测的传奇光荣领袖在指定接任者后便孤身离开了97区。

    但席行越的想法只适用于通常情况，二周目的楼危白不存在于通常情况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