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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说的是。”风宿恒顺应点头:“父皇可曾亲眼见过神明?”

    晚上宿在行宫,安寝前山遥伺候风宿恒洗漱,一面说着自家司财府的事,乐得很。

    嘉和帝道:“你殿前跪了三天的沈部像是怎么回事?”

    “神明尊容岂容你我肖想?神明就是神明。”嘉和帝斥道:“这次你母后神识炼化完成,就会被炼魂鼎送去神明大宫。神明常年栖息外海,只有我们皇族神识才能入宫受神明度化,成为新神。将来你我都会去到那里,届时你便知神明尊容。”

    风宿恒原本想悄悄动个手,没想众目睽睽下一缕头发入水即沉,连三炷香都没跪满,便得了大神官替神明和祖上传递的恕词。

    嘉和帝脸色更加糟糕,对洛尘道:“听听,你皇弟说的什么混话,军队?我们要什么军队?只有低等未开化处才需将护卫之责诉诸武力,才要养一群粗鄙军人以供差遣。如大容这般得神明眷顾的荣耀之地何须军队!只要有神明一日,便有皇崖山结界一日,足可保我大容千秋万世国泰民安。”

    “当年我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你不肯,现下更连一点改变都不敢肖想。”风宿恒调侃他:“皇兄不过比我大一岁,怎活得如此古板。”

    太子尚未出声,车里有人脱口。

    风宿恒自然要给出解答:“她求的不是偶尔去一次,是搬去为母后守灵。我觉得不妥便拒绝了,谁知她执拗,长跪不起。”

    嘉和帝怒其不争:“将来要承帝位之人,出去鬼混几年竟丢失信仰,大容有尔等不忠不诚之君,该当奈何,该当奈何呀!”

    嘉和帝一锤定音:“一个司军之女都比你这为人子的来得贴心,让她去!寡人允了,看谁敢在背后嚼舌根。”

    风宿恒终于能完完整整说说他在外面的见闻。

    岂料洛尘正色,加重语气:“百年前先祖择此海滨胜地开国立足,就已做出选择。我等后辈或许看国人活得木知木觉,可谁又能断言木知木觉与人生饱经风霜大起大落比就不

    “不用在我面前这么说,重来一次,你仍会选择出去。”洛尘瞥他一眼:“但不管外面较之大容如何,又与大容何干?大容得神明庇佑百年,至后百年也不会有所改变。对父皇对别人,少提外界为妙。”

    洛尘说还有话同他讲,遣了随从与他同行宫道上。

    混!他那晚到底喝得多醉,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嘉和帝听到“香在无心处”几个字,心下怀念,惆怅半晌,点头道:“是个有心的。”

    嘉和帝没好气:“神明岂是我等凡人所能亲见?”

    风宿恒道:“大容开国百年,皇室已历四代,看来大宫里新神数量不少。可若大容被神明厌弃,结界不存又当如何?”

    这姑娘居然真地跪了三天?

    没想到第二日,家中仆从人手一本《异域风情录》,都在偷摸翻看。他就问这小册子哪来的,仆从说问夫人房里的大丫鬟买的,一两银子一本。

    风宿恒又问坐在对面的洛尘:“皇兄贵为神宫中人,可曾亲眼见过神明?”

    风宿恒道:“没有军队的国家,独独我们大容一个。”

    洛尘薄唇微抿,半晌才道:“所有的改变都要付出代价,自己承担也就罢了,就怕落在别人头上。”

    “我只知人人驻足不前,世间不会变得更好,人生在世原本就有无限可能。”风宿恒刨出几句真心话,毕竟看着洛尘他不是没有惋惜:“你看在大容只有皇室中人才能修行,但在外面管他贩夫走卒江湖侠客,只要想都可修炼。即使最终得道者甚微,毕竟是各自的选择。大容,真得太闭塞了。”

    这话让太子真心实意苦笑起来:“我何时朝三暮四、拈花惹草?”

    可问题是今日沈兰珍想去的地方是香在无心处,那是当年新婚之时,他亲命所建,送给皇后英晚瑢的书楼。

    风宿恒心念电转。

    洛尘如实道:“只有历代大神官才能和神明对话。”

    发沉水,代表太子受到神明饶恕。随水飘走,则要跪足三日才能起身。

    嘉和帝左右看,像在找鞭子:“什么父皇说的是,除这句还会什么?竖子无能!给寡人先管好你太子殿前那摊事,再敢妄议神明,看寡人不削你太子之位。”

    人马回了宫,风宿恒自然要赶回太子殿。

    跟嘉和帝去渝水边祭祖告罪的日子,为着不用喝酒,风宿恒终于松口气。

    嘉和帝指着车门发怒:“滚下去!”

    “父皇误会,沈部像长跪殿外,可不是和儿臣有什么瓜葛。”他缓缓道:“她受母后照拂多年,也是知恩感恩之人。虽受母后梦中所托没去成皇陵,但她仍想为母后尽份心力,这才来求儿臣,说想去驻守香在无心处,拂拭洒扫,早晚祝祷,也算尽一片忠心。”

    太子走后四年,晚瑢盘踞香在无心处的时间比在寝宫还长。书楼搜集着晚瑢生前一颦一笑,若她有一缕神识回归,知道还有人守在那里,也不留遗憾了。

    嘉和帝问:“有何不妥?”

    山遥放下床帐说:“几年不见他们仍是老样子,真怀念啊,还是回来舒服,咱们以后不走了吧?”

    嘉和帝道:“没有万一!哪来的万一?即使今日乾坤互换,日月颠倒,只要神明大宫在,神明就在。只要神明在,结界就在。只要结界在,大容就是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宫里何事寡人不知?你是早定了太子妃的人,既然回来就该找司文重议婚事。成完亲,谨承祖制做好天下楷模,别把外面乱七八糟那套搬来,要让寡人知道你朝三暮四,拈花惹草……”

    风宿恒有恃无恐地反问:“不知我殿前哪摊事,惹父皇如此生气?”

    那晚沈兰珍是来找过他的吧?当时他怎么说来着,为表诚意,让她以跪自证?

    静默片刻,再抬眼时风宿恒把棋路看透,一子落而推十步。

    沈兰珍想为皇后守灵,他无可无不可,但于太子名声有碍,他必不同意。

    洛尘上车后只是作陪,漆黑的眉眼不太有精神,咳了咳,声音略显暗哑:“若结界不存则鬼魅丛生,吞天噬地,大容倾灭不过朝夕之间。”

    第三日一早,大部队才缓缓返宫。

    风宿恒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嘴上却道:“父皇说的是。上次您还说大容之外都是鬼蜮魍魉,现下升成刁愚小民,思路开阔不少啊。”

    嘉和帝面皮一抽。

    嘉和帝把两个儿子找来,装饰奢华的马车稳当又宽敞,可容三人同坐。

    嘲讽之意太明显,嘉和帝心里怒,表面还忍着他:“你如何判断那些地方是强是弱?”

    “父皇别气。”风宿恒有些嬉皮笑脸:“有何不可言说?凡事只怕万一。”

    风宿恒一愣,微眯眼,试探道:“父皇怎么知道?”

    洛尘冷冷问一句:“香在无心处她想去便去,为何跪你?”

    “兵强马壮?”嘉和帝问:“他们都有军队?”

    山遥抵达大容当晚就回了家,他爹在家蛰伏几日,就等逆子归来,把他噼里啪啦一顿打。他娘却悄悄揪着他问这几年死哪里去,山遥便把在外面的事说了说。

    风宿恒严肃沉郁,大有忏悔之貌。当夜渝水行宫晚宴上主动对嘉和帝敬了一杯。老皇帝面冷,到底心疼儿子的。

    一路风和日丽,过眼美景,嘉和帝生出几分游兴,且有洛尘作陪,真聊起禁忌话题又不是他独自在听,法不责众自然少些顾忌。

    翻了翻,山遥眼珠子快掉下来,全本都是昨晚他跟他娘说的那点东西。于是拿着册子去找他爹告状,谁知到他晚上回宫时,他爹娘还在关门商量怎么分账。

    他虽私出结界犯了大戒,但身为储君,不见得真被拉去游街遭骂。

    “看地域广度,百姓数量。朝堂政通人和,民间丰衣足食,边疆兵强马壮则为强,反之则弱。”

    脑里倏忽炸开,闪过几个片段。

    风宿恒追问:“那大神官一定亲眼见过神明了?”

    风宿恒也不驳,慢条斯理整理袖子:“愿大容承父皇吉言。”

    风宿恒打个哈欠闭上眼,像没听见这个问题。

    风宿恒装都不装了,敷衍道:“父皇说的是。”

    沈部像沈兰珍?

    大容唯崇诗文,其他书籍难以寻觅。只为晚瑢爱书,他便搜罗举国书籍放在楼中。

    风宿恒瞅一眼洛尘,后者不再是混不关己的淡漠,但激动在洛尘脸上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压下,仿佛刚才没忍住的不是他。

    洛尘道:“你不在宫里这几年,父皇母后总因你争吵,每次不欢而散。他们都挂心你,又各自埋怨。你没见到母后最后一面已是人生憾事,便不要再整日忤逆父皇了吧。这几年他嘴上不说,其实想你得很,一直盼你回来。”

    “香在无心处离太子殿那么近,她住进去不瓜田李下吗?”风宿恒唇角戏谑:“届时传出风言风语,说大容太子朝三暮四、拈花惹草可怎生好?”

    “还哪摊事?跪三天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你究竟何意,让人跪那么久?”

    不过不罚是不行的,神宫在嘉和帝示意下安排渝水祭祖的告罪仪式,让太子在渝水边长跪,对天对地对祖宗诚心忏悔,又剪下他一缕头发放入水中。

    洛尘一顿:“师父想必是见过的。”

    “知道。”风宿恒倒并非全数言不由衷:“当年是我冲动了。”

    “什么?”

    当他说到大容之外也有很多国家,有弱小,有强盛,嘉和帝板起脸:“天下怎么可能有比我们大容更强盛富足之国,你说的那些地方算什么国家?一群刁愚小民,何足为惧。”

    《天宫开物》

    风宿恒眉梢一挑:“神明长什么样?”

    她为何要在太子殿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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