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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舒?”意识到什么,宋晞抬起头,仔仔细细端量她眉目,试探道,“你也是靡音族人?”

    少顷,又一阵凛风吹来刹那,她陡然站起身,飞跑进光秃秃、黑漆漆的野林,拾掇起一捧枯叶干枝,又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陈三举目遥望天边月,依旧翩若谪仙模样,步子不紧不慢,神态依稀落拓。

    几人抬起头看,却是疾风追影领着车马并十数侍卫,正快马加鞭而来。

    “咳咳!”凛风愈急,姬珣的咳嗽声越是剧烈。

    “不必再提!”

    “嘚儿——嘚儿——”

    来人收回视线,拱手道:“是!”

    “驾!”

    屏风里侧氤氤氲氲,朝雨正忙前忙后准备沐浴之用,翠微陪坐在书案里侧,应宋晞所请,“红袖添香”。

    意识起什么,姬珣下意识错开视线,退身半步,轻咳了几声,又抬起头,笑着摇头道:“无妨,小小风寒而已。”

    宋晞的身影融于暗夜,南宁令箭划破长空的刹那,看似杳无人迹的野林里忽而传来窸窣声响。

    没等她理清思绪,又一只昏鸦自林间振翅而起,宋晞后知后觉,除却落叶簌簌,四下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房门刚被掩上,宋晞轻出一口气,拉着翠微落座四仙桌,一边替她斟茶,一边郑重道:“那日照面匆忙,没来得及与姑娘说上话,没能与姑娘当面道谢。”

    ……

    几名侍婢面面相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连忙倒了杯热茶送来,又被他摇头按下。

    冷月掠过参差嶙峋的野林,将他的脸色照得愈发苍白。

    “陈公子?陈三?”

    “闭眼!”

    话音方落,灯火寥落的长街尽头忽而传来马蹄声。

    “闭气!”

    探脉、探颈下,探心跳……宋晞虽不通医术,但见对方的心跳蓬勃有力,应当暂无性命之忧,只不知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不时之后,宋晞落笔成书——

    炉里汩汩冒着热气,茶水凉了又续,月上中天时,花梨木椅上依旧空无一人。

    《她死后第三年》

    “嗯?”

    *

    枫林之下却是另一片杂草丛生、杳无人迹的野林,一条小河逶迤其间——恰是他两人而今所在。

    不多时,一道暗影出现在陈三身侧,片刻前还“面无人色”、“昏迷不醒”的陈三公子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望着河滩上的篝火,许久没有开口。

    宋晞顾不得犹豫,拉住他手环在自己肩上,手脚并用往岸边游去。

    “哗啦!”

    宋晞搁下笔墨,移开镇纸,拿起刚写完的信,小心吹了吹,又前后通读了一遍,一边折起信笺,一边朝案前的朝雨道:“朝雨,沐浴更衣不必太多人在此,你若得空,能否帮我寻一可靠之人,将这封信给借住在叶府的苏小世子送去?”

    宋晞下意识抬起头。

    “好!”

    来人的目光自那篝火移至陈三脸上,眼里似有不解一闪而过。直至令箭升空,来人面色骤凛:“爷,就这样放她走了?”

    朝雨走向宋晞两人,福身道:“云姑娘,翠微姑娘,外头风大,不如先进屋?”

    走出没几步,步子倏地一顿——

    除却四名门侍,两名婢女,廊下另有一桌两椅,一套茶具。

    看清廊下盈盈行礼之人,宋晞两眼放光,一时忘却了风里若有似无的药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廊下,一把拉住了翠微的手,兴奋道:“太好了,你没事!”

    好在南宁侯府素有佳名,又深得百姓爱戴,一段时日后,虽还有人记得此事,却也鲜少有人提及。

    只不成想,流传多年的闲言竟会在今日被打破。

    “风寒?为何……”

    为那惊呼声所骇,车里的宋晞倏地站起身,一把掀开车帘。

    宋晞搁下手里的茶杯,眸间噙着黯然,摇头道:“不瞒姑娘,暗室三载无日月,我……”

    并非宾客未至,而是此间的主人——对襟大氅的珣世子顶着满脸病气,正在廊下三丈远之地,频频翘首,坐立难安。

    “翠微?!”

    “爷?”

    嗅出什么,怀中人鼻尖轻动,微蹙着眉头仰起头,面露不解道:“药?着凉了,还是?”

    烛影摇曳灯花落。

    东厢暖阁,圆月西倾灯花瘦。

    这般想着,只听“呲啦”一声,河边燃起火星,很快篝火熊熊。

    “翠微朝雨,先带云姑娘回房,有什么事,晚些说不迟。”

    没等宋晞看清周遭,萧萧长风之后,身下水花飞溅,林中昏鸟四起。

    “好!”朝雨上前接过信笺,朝两人轻一颔首,又躬身退出房门外。

    等不及他几个靠近,姬珣敛起衣袂,疾步迎上前。

    分明三载别离早该习惯,四目交汇,姬珣忽而顿悟,前人笔下“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原来并不曾夸大其词。

    “是!”

    “爷!”

    垂在身侧的手倏而紧握,万语千言正不知如何说,帘后之人柳目皎皎,眼尾倏而下弯,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旧事,眼里漾起明晃晃的笑意,倏地探出车帘,往姬珣所在纵身一跃。                                                “嘿!”

    身体腾空刹那,耳际长风倏忽遁远,宋晞错觉自己瞬息回到了四面空荡的索桥之上,双手紧攥,心跳霎时如擂鼓。

    “吁!”

    历月十五,南宁侯府闭门谢客,非惊天动地之事,世子爷不会露脸于人前。

    若不然,十五最是团圆时,为何连上元佳节都从来不见姬小侯爷的身影?

    “圣女何出此言?”

    看清府门前疾步而来的身影,疾风两人急急拉住缰绳,示意众人止步。

    一炷香后,宋晞带着陈三回到崎岖不平的河岸边,寻了片些微平整些的地方,让他平躺在地。

    “此处风大,回廊下候着。”

    重逢之喜固然难得,当下更紧要之事却也没被宋晞抛诸脑后。

    夜色已深,早睡的人家早已呼噜伴美梦,素来幽静的南宁侯府门前却不知为何,依旧灯火如昼。

    “子阶亲启……”

    陈三拂了拂衣摆,一边起身,一边仿似漫不经心看了眼遥处,唇边噙着一如既往的淡然笑意,淡淡道:“都准备好了?”

    自此之后,南州城流言四起,说那府里养了怪物,每月十五都要食人精魄。说那怪物与小侯爷共生,怪物生则世子生,怪物亡则世子殁。

    姬珣轻舒一口气,刚迈出半步,整个人倏地一晃。

    **

    怕她多忆伤怀,翠微沉声打断

    疾风正要上前,姬珣朝他摆摆手,提步同时,两眼早越过他,望向他身后不远处被晚风掀起的半面车帘。

    “地上那几个酸枣,收起来。”

    来人一顿,很快道:“是!”

    宋晞轻舒一口气,再次确认近旁杳无人迹,亦无野兽出没,最后看了陈三一眼,转头往反方向箭步而去。

    好在那打火石用油布包着,没有被水浸湿。

    “快些与我说说,那日助我逃离之后……”

    惊惧没能完全凝成形,一双强有力的手出现在她身侧,一手撑住后腰,一手捂住眼前,残影过处,血腥气伴着长风掠过鼻下,宋晞听见陡然靠近的陈三近在咫尺的声音。

    垂目瞧见他脸色,疾风面色微沉,一时却也顾不上多问,一边飞身下马,一边朝他道:“安然无恙,爷莫要担心。”

    “陈公子?”

    宋晞挣扎着抬起头看,长河之上,一轮圆月仿佛遥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万千星河映照,两岸是长风万里,野林茫茫。

    一声闷哼伴着流水哗哗轻落入耳中,瞧见不远处飘在水面上的云白色身影,宋晞双瞳一缩:“陈三?!”

    “爷!”

    曾有胆大包天的贼人于十五月圆日夜探侯府,虽没能得逞,却在离去时听到了非常人能发出的痛吟,嗅到了非寻常药物会发出的异香。

    她转过身:“陈三!”

    宋晞拉上翠微,率先迈过门廊而去。

    如是拖着不是办法。

    “劳姑娘挂碍,”翠微眼里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一面福身,一边摇头,“翠微无事。”

    她坐起身,一手探向怀里的令箭,两眼望着陈三,黛眉紧凝。

    片刻功夫,朝雨顶着被热气蒸红的两靥绕出屏风。“姑娘,不如先沐浴?”

    她飞快游向陈三,却也看不清对方伤在何处,只见他双目紧闭,面无人色,紧闭的眼睫正微微发颤。

    鬓边青丝落,如洗月华勾勒出她皎皎眉目,横波盈盈仿佛从前模样。

    好在林间的小河并不太深,亦不算开阔。

    翠微倏地站起身,满目惶恐道:“我等潜入各府各院,本就是为寻圣女。是云舒失职,圣女被困谢府三年有余,竟一无所觉。”

    “圣女你?”翠微眨眨眼,紧拧着眉头,面露不解,“不记得我了?”

    不等宋晞再问,姬珣倏地转过身,看着灯火如照的堂下,伸手示意她道:“看,谁来了?”

    秋月无声,流水如照,河堤边篝火噼啪作响。

    莫非一早看清了陡坡下的河,陈三才会放心大胆让她跳下来?

    若不然,自小身强体健的珣小世子如何会一夕间没了精气神,一日比一日虚弱?

    空荡的怀抱瞬间充实,姬珣不由自主收紧双臂,放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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