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等雪落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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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呱——呱——”

    说起嫡庶长幼，谢弈蓉就更是窝火。原本自己才应该是谢家长女，明明是姨娘怀孕在先，哪成想临盆在即，谢夫人秦氏逛个园子，居然还能把自己给滑了一跤，提前半月早产，于是，弈宁比奕蓉早了两日出生。

    “马上要进京了，要不要直接做掉？”一个新的声音问。

    先前头夫人海氏，生下嫡长子谢寰后，不到一年就得了重病，撒手人寰。

    弈宁喜欢做吃食，但母亲总说闺阁女儿需养的精细娇贵，庖厨手艺有一两道能拿得出手，将来嫁到夫家，偶尔添点闺房之乐即可，不必认真受罪。

    秦氏现在虽然掌家，但不得祖母欢心，平时人情往来，老夫人宁肯带孙女，也不带儿媳。

    弈宁还待再看，一行人已经疾风般驰过。直到铁蹄声渐远，城门才开始重新列队放行。

    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却又发现都过去一炷香的功夫了，马车竟半步未挪，心里更是烦躁得厉害。当即就想一把掀开车帘，把那些城门守卫骂个狗血淋头，这都当得什么差。

    “承王回京，行人避让。。。。。。来，各府车马都往边儿上靠靠嘞，把道儿让出来。。。。。。”

    “不必，明日天不亮就进京。也不必遮着掩着，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要跟到何处。”低沉的声音顿时又凌厉几分，接着“锃”的一声，是利刃入鞘的声音。

    一旁的谢奕蓉等得不耐烦，时不时就把耳朵贴到厢帘上，想听听外面的动静。若非怕人议论大家闺秀，闹市探头探脑，早就忍不住要伸手撩开车帘看个究竟了。

    只见他胯/下良驹，奔跑间四肢肌腱虬劲，鼻息呼哧作响，喷出的热气似还夹杂着水雾。他整个人端坐于马背之上，浑身透着一股隐隐杀伐之气。

    “又跟上来了？”低沉的男声响起，连日的奔波使得他的嗓子十分干燥粗砺。

    领头的男子，身形高大，银甲黑袍，身后玄色大氅被风吹起，猎猎作响。他头带燕翅盔，看不清脸，一双漆黑眸子露在外面，目色深渊。

    谢弈蓉实在忍不住了，马车厢帘被她轻轻撩开了一角。弈宁入眼便见一行十来人的队伍，驰马迎面而来。个个身穿战甲，腰侧挎着弯刀。

    花娘忙躬身到一侧送弈宁出门，嘴里笑道：“是，这天儿冷得厉害，可偏偏就是不落雪。既是给老太爷用的，奴婢就

    余下残军为主将报仇心切，又兼无人领战，一时间溃不成军，只得四散游击。瓦剌人一路南下东进，直逼洛城。

    弈宁一早去母亲的沁园探妹妹，听她说想吃梅花糕了，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匆匆回了自己的简竹轩，让丫头取来襻膊缚了袖子，就去了小厨房。

    “是，都卧在驿站后面的松林里。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死！”另一人回道，语气十分恭敬。

    花娘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边撩起围裙擦手，一边躬身答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大姑娘是预备炖猪肺汤？可要奴婢帮姑娘炖上？是午膳用还是晚膳用？”

    谢弈蓉觉得她这个长姐实是招人恨，她自认容貌也是一等一地出挑。可每每看到谢奕宁这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都不得不感叹命运不公。

    年方十三岁的萧川临危受命，随大将军卫功前往西北。名为督战，实为收拢褚家游军。其后卫功收复城池，将瓦剌赶出河西。短短两年时间，不过束发之龄的萧川，已完全收拢褚家余部，成为褚家军新任大将军。

    谢奕宁是嫡女，单论出身已是尊贵无比，偏还生的花容月貌。真真儿是，好处都让她一人占尽了。

    是以全府上下，还能时常尝到弈宁手艺的，除了身为当朝太傅的祖父谢渊，便只有年幼的妹妹了。

    听得今日送了新鲜的猪肺来，想了想，便停了脚，叫来灶台的花娘，吩咐道：“那猪肺帮我收拾干净，再准备些泡发的百合，还有川贝。”

    高高低低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那日去广元寺吹了风，小弈宣回来当夜就病了，问医吃药好几日，才堪堪好些。这几日天气骤冷，弈宣卧床养病，成日里恹恹地，饭也不肯好好吃。

    秦氏后来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结果生下来又是个丫头，便是谢奕宣。

    “呵，”低沉的男声冷笑：“追得倒是快，竟小瞧了他们。”

    指着睡得小脸通红的谢弈宣说：“大姐姐平日里不是一向半点规矩不错么？怎的也不教教阿宣。成日里不是吃就是睡，哪有半点世家嫡女的样子！”

    甚至平日里连请安都懒得见她，当家主母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丢人的。

    这日适逢初八，乃是佛祖成道日。饶是天气不好，仍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乘了马车，要去西郊广元寺烧香祈福。

    看谢弈宣睡得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寰先天有疾，双腿不良不行，不能入仕。是以，因一直没能给谢琨生下嫡子，祖母甚是嫌弃现今这位继室夫人秦氏。

    谢弈宁微微蹙眉：承王回京了？怎的是这个时辰。她记得每回表哥回京述职都是至午方入。

    车内，谢弈宁搂着妹妹谢弈宣，不时替她拉拉盖在身上的细锻锦被。

    谢弈蓉心里不忿，脸上就带出了些样子。心里想着：“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占了个好出身罢了。要论得宠，远不如姨娘呢。偏是祖父偏心，处处袒护她们。”

    自承王远赴西北，此乃第二次回京。上次还是三年前，为受封亲王而回。

    弈宁略一笑，道：“是，这几日天寒又干燥，祖父似是咳疾又犯了。你自去忙吧，东西准备好就行，待午息过后，我自己来炖。”

    “姐姐，外面出了何事，怎么闹哄哄的？咱们这是已经到了广元寺了？”许是被外面的喊声惊醒了，小弈宣终于抬起晕晕的脑袋，睡得迷迷糊糊的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印子，应是在弈宁湘裙上压出的褶儿。

    反观秦氏，当初早产加难产伤了身子，生下谢弈宁后迟迟未能再有身孕。

    ——

    ——

    太和二十八年的冬，比往年来得晚些。已入腊月了，上京才不过下了一场薄雪，地还没有白，雪就已经化了。接连又下了几场雨，天老爷阴沉的可怕，已经好些天不见日头了。

    用姨娘的话说，好歹她们娘儿俩是有了靠山了。

    谢弈宣今年不过九岁，因体量比一般孩子小些，还显得一团稚气。一大早被姐姐从被窝儿里挖出来，这会儿困得不行，一上马车便又睡着了。

    弈宁在小厨房里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做好了梅花糕。装好了食盒正要回去，见灶房的几个下人正在拣菜，分配午膳和晚膳要用的食材。

    “让让，都让让，往边儿上靠靠。。。。。。”

    正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听马蹄声伴着呼喊声，谢弈宁他们的马车也开始动了起来，却似乎不是在前行。

    北风呼啸，黑沉沉的夜里没有半丝星光。只有驿站外的老槐树上，几只老鸹不时传来粗劣嘶哑的叫声。

    这些百姓大多是走村道来的，都是京郊的农户，有挑着担的、赶着驴车的，还有背着背篓的，里面不外乎是些山货野味。不过是想乘着过年，好卖两个钱儿，给家里添点儿年货，若是有富裕，能给婆娘孩子扯两尺布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一年，皇帝老爷身子不好，听说临近年关，特意召了在外领军和办差的几位殿下回京。左不过这两日，陆续就要到了。

    谢弈蓉暗叹一口气：好在姨娘手段了得，把父亲伺候的心花怒放，很快又给自己生下了弟弟谢实。

    “诶，那边拉板车的，把你家的驴牵走，别挡着道儿，万一惊了马，你还要命不要?”

    毕竟腊月事多，下次再拜就是来年正月了。是以不过辰正时刻，出城的马车竟然就已排起了长龙。

    不待弈宁开口与她解释，外面骤然想起奔腾的马蹄声，不同于上京街市间富有节奏韵律的“哒哒”声。这蹄声浑厚快促，仿佛携裹万钧之力，弈宁甚至感觉车轮都随之震了一震。

    而今西北军重扩整编，已逾二十万之众。兼之改良战马、重新布防，铁蹄劲旅，西北防线较之当初靖北侯在世时，更胜一筹。

    待卫功班师回朝，萧川自请留守，朔卫西北至此已有八年。

    谢奕蓉生母罗姨娘，是弈宁父亲谢琨在梁溪任知州时纳的，乃知州府一小吏的女儿。据说在家时，颇受宠爱，也是读过几年书的。生的娇俏妩媚，又甚是温柔小意，一向得谢父宠爱。

    承王萧川，当今圣上十二子，大启朝百年不遇的少年将军。当年西北大乱，守将靖北侯褚怀安携二子三侄战死沙场，十五万褚家军战至不足三万，主将尽亡，银州府丢失。

    进城的百姓一大早赶到城门口，鞋面绑腿上都是泥，好些人连鞋帮子都湿了，在这寒冬腊月里，不停地跺着脚。

    往来京畿的驰道上，早有差役在泥泞地段撒了沙石填补。

    显得这毫无光亮的夜，更加阴森可怖。

    都是些天潢贵胄，一路风尘仆仆，万不能让这些爷们在临近家门口的路上，叫泥巴坑别了马腿。

    一辆清油围盖的马车排在队伍中。

    其实是弈宁不知，但凡官员入京，沿路均有驿舍，每日只需根据各驿舍之间的距离，算好路程投宿即可。

    罗姨娘原本以为，自己腹中孩儿虽非嫡，但好歹能占个长。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最后生下来，不过谢家一个庶出的二小姐。

    上京外最近的驿站距离此地不过三十余里，行伍之人，素不贪觉，战马又皆是膘肥体壮，脚力之快自不是文官的车马可比。是以一早启程，这会儿入城也不足为奇。

    谢弈宁听了，只微微一笑，说：“二妹妹莫恼，今日出城人多，左右咱们今日无事，稍等等也无妨。阿宣年幼体弱，妹妹担待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