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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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连陆离在身后说了些什么，她也未曾听清。

    这个陆离，和平时那个语笑温雅的陆离，好像是两个人了。

    姜云闻言，也不看他，闷闷道了句：“今日校场比武，多谢了。”

    夜梁的军兵，品阶高低在服色衣冠上都有显现。

    里面陆离和那女兵听到了动静，也停了下来。

    姜云捧紧了手中的紫砂罐，见陆离轻轻探首，指着兵书笑了笑：“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此处说的是避实击虚的好处……”

    她快步进了营帐，将一罐汤重重搁放在他案前，落了座，一言不发。

    姜云听了这话，心里突然咯噔了下。

    李婶儿回过神来，慌忙端出紫砂罐，让她将切好的黄芪塞入乳鸽腹中，一起放入罐里，下清水大火烹熬，约莫一刻钟，换至文火，轻煮慢炖起来。

    姜云在帐外瞧着，那女兵倒也不见得真听进了多少，她一双眼只紧盯着陆离，脸颊晕红的厉害。

    “哦，我……”姜云被他打断，摩挲着手里的紫砂罐，却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话中带了些懊恼，又似咬了咬牙道：“那宋少爷模样生的这般好看，你——你们平日里都瞧着他，我心里不快活。”

    旁屋的宋宁听得这声响，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慌忙下床来敲门：“长姐，你怎么了？”

    姜云被叫的有些不好意思，她今天也算一战成名了，可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她还是清楚的。

    秦川便是陆离身边的那个随从，一开始与姜云他们交过手的。

    向里瞟了眼，是个穿甲服的普通女兵，正拿着本厚厚的兵书，向陆离请教着些什么。

    姜云微怔了怔，忽又听那女子语音更加急切：“谁瞧着他了？我去奉茶，难道要哭丧着脸吗？”

    心烦意乱间，她又想起了那两个小厮，那些自己未听完的墙角，不知当是何等绮靡？

    她走到梳洗架前，用冷水浇了浇脸孔！

    姜云抱着一罐汤，看着陆离那副温和耐心的模样，突然有些失了兴致。

    怔怔的默念着这句话，姜云脑海中，突然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了陆离的面孔！回过神来，额上不觉渗出了层薄汗。

    姜云回过神来时，被自己荒谬的想法惊得说不出话，脸颊滚烫，忍不住呵斥出声！

    约莫守了一个时辰，黄芪乳鸽的醇厚香气慢慢四溢，关火之前，姜云又在李婶儿的教导下放了些枸杞与红枣，甫一看，色泽鲜亮，十分诱人。

    姜云微微一愣。

    说罢，便一脸心满意足的跑出了营帐，路过姜云时，又点了点头：“姜校尉。”

    姜云还是有些发懵，只听陆离轻声笑道：“姜校尉既来了，何不到帐内相坐？”

    姜云回到房中，兀自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去，却还是心绪难平。她走到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发呆，想起了那个小厮的话。

    陆离恍然的点点头，也不再说话，将桌上紫砂罐拖到手边，打开盖子一看，只见汤色细白鲜亮，浓香扑鼻，忍不住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陆离他们这一众谋士都住在军营的东帐，姜云一路问了人，在里间，找到了一个壁上镶着暗金花纹的帐篷。

    不一会儿，一罐黄芪乳鸽汤就要见底了。

    “看来这烧火棍，还真不是这么好拿的！”姜云微微直起些身，捶了捶腰，忍不住叹了口气。

    姜云本无心偷听，但隐隐察得两人对话中似传来些“宋少爷”和“倾慕”之语，不由侧身在块假石后，细细听了起来。

    姜云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峰微蹙，丹唇轻启，哪还有平日洒脱任意的模样？倒像个扭扭捏捏、满腹心事的小女儿了。

    那书童约莫是要去追，将女子拉了回来，两人挣扯一番之后，姜云忽听那女子轻轻道了句：“你讨厌！”声音里，竟是说不出的娇媚。

    醇厚的肉香与黄芪的药香一起滚入喉头，陆离自顾自点了点头，也不去计较姜云神色，一口接一口的喝了起来。

    “我不喜欢你看着旁人那般笑，也不喜欢你对他们，与对我是一样的。”

    端着一罐热气滚滚芳香四溢的汤，姜云心中有些满足，快步走出了后厨，到门槛处又回头笑：“李婶儿，谢谢你了。”冒冒失失的，像个孩子。

    姜云瞧他吃着香甜，突然觉着心情又稍稍开阔了些，开口打趣：“怎么，陆先生是几日不曾用膳了？”

    姜云微微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忽又听那书童语调似带了些急切：“好妹妹，你便疼疼我吧！”两人拉扯之间配饰作响，连呼吸也渐急了……

    “姜校尉一片心意，怎么好浪费呢？”陆离还是笑着，用薄绢擦了擦嘴角，靠在软榻上，舒服的眯了眯眼。

    陆离听了她这话，也不禁微微笑了笑：“姜校尉说笑了。”

    姜云微微有些出神，可不知何时，脑海里那些纠缠的画面竟突然变换成了她与陆离，白袍微展，一室缱绻……

    姜云将炒好的乳鸽捞起，放在盘中，向有些发呆的李婶儿轻笑道：“然后呢？”

    姜云正抖了抖精神，忽又听他浅浅道：“虽也有些饭食相送，但像这样的佳肴，确是少见。”话语间，仿佛极是诚恳。

    姜云并不会烧火，一会儿呛了烟，一会儿又眼见火势要灭，折腾了大半个钟，才调弄好文火细细熬煮起来，脸上也不禁滚了些汗珠。

    同样，夜梁谋士之间也是以颜色来分辨职位的，一般在帐篷上都有体现，按红、金、黄、绿、青高低排序，表示尊卑。

    姜云闻言，怔了怔没有说话，脸却红了。

    思及他后来种种嘲讽羞辱，又回想起他刚刚教那女兵的温柔模样，不知怎得，姜云竟突然有些气闷。

    那女兵面上绯红，看了眼陆离，又看了眼帐外的姜云，冲陆离轻轻点头道：“陆先生，那您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请教。”

    正失神，忽听秦川在身后迟疑的道了句：“姜校尉，您在这里做什么？”

    姜云看着手里的汤，心底又坚定了些：“嗯，确还是要好好感谢陆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闷闷的道了句：“我不喜欢你看着旁人那般笑，也不喜欢你对他们，与对我是一样的！”

    坊间都传，将军的女儿和义子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一个惹恼，就招来杀身之祸。

    姜云顺着军营回了府，想着陆离那副笑脸，一路上越发气闷，刚走到东厢房后的庭院时，忽听见了一阵极轻的争吵声。

    陆离语笑温和，耐心的冲她讲述着其间要理，说到难解处，还找出纸笔画了张草图，以示例证。

    姜云端着一罐汤径直去了军营，沿路都遇上些军兵，冲她微微颔首：“姜校尉好。”

    姜云瞧着，陆离面上竟鲜少的带了几分慵懒，斜眼睨着她，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不禁微微一怔。

    姜云宋宁话并不多，日常也鲜少与他们交流，可今日在厨房一见，却不想是这般的平易近人、毫无架子。

    “难道我……”

    又听那女子似跺了跺脚：“你这个傻子！”说完便跑开了。

    姜云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里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的想法让她心惊肉跳！

    像姜白起这样的正二品将军，着紫色甲服，束金玉带；林臻类的三品下，着深绿色盔甲，束银带；而如姜云这样的八品校尉，服色一般是浅青，束石带。

    陆离晚间换了身绯色长袍，姜云鲜少看他穿这样亮的颜色，却并无什么不妥，剪裁适当的衣衫罩在他身上，显出宽肩细腰，更衬得整个人面如冠玉。

    姜云听了这话，突然回想起了那日她夜探青云县衙时，陆离的那句‘大当家既已来了，何不一起用个便饭？’

    那书童迟疑了片刻，约莫是抚上了女子肩膀，传来一阵衣带窸窣之声：“阿雪，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云看着他这个模样，不禁又想起了他刚刚给那女兵讲经论典的样子，不咸不淡的道了句：“陆先生这样的好人才，帐中必是‘掷果盈车’的吧？”

    李婶儿见她如是说，不禁开口笑了，有些打趣：“小姐的心意最是难得，也不知是谁，这般有福气。”

    姜云被他噎的一怔，看着他浅笑的模样，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顿了几秒，拂袖而去：“陆公子好好享用吧！姜某叨扰了。”

    他应该是刚刚濯过发，一头青丝披散开，几缕发丝散落在肩头，此时映着烛光月色，倒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味道了。

    陆离的帐篷是镶暗金花纹的，在夜梁军中地位可见一斑了。

    姜云走到帐篷外，只见帘门大敞着，刚想进去，忽听里面一女子娇声笑道：“陆先生，您真是博学多才。”

    可满脑子却还是陆离同那女兵讲习兵法、语笑阑珊的样子，胸口不觉有些发堵，退了两步，又闷闷坐到铜镜前。

    那书童好像被她说的有些结舌，半晌也没见搭话。

    姜云抬眼再看时，他又已稍稍坐直了些身子，仿佛又是那个从容不措的脸孔了。

    姜云微微红了脸，有些听不下去，悄声跃上了房廊，快步走了。

    好像是两个府里的小厮，一个婢女一个书童，二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分辩着。

    陆离看了眼桌上的汤，又看了眼不出一语的姜云，不禁有些失笑：“姜校尉这是？”

    那女兵约莫十七八岁，肤色白净，此时细瞧着陆离，虽不十分好看，但一双眸子顾盼流转，说不出的娇艳，又指了指兵书，轻声道：“那这处又是什么意思呢？”

    “李桑，你居然是这么看我的！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婢女带了些哭腔，似是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