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次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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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素瑶看这盒子分外眼熟，接过细看，是细长梨木铜扣锦盒，铜扣上的十字锁一扭，咔哒一声，盖子松开，她以为又要见到那本被她嫌弃已极的手抄御诗集，然而里面的东西出乎她意料：是一只烟青色细颈长身瓷瓶，熟悉香味从中弥散开。

    “对啊。”

    卫素瑶

    于是她仔仔细细说来一遍来龙去脉，只是隐去康熙召大臣议事，以及她与康熙前晚偶遇二事，末了还给小铁棍展示了一番手腕上想纱布袋子。

    卫素瑶伸出一个脚踹他，小铁棍灵活往后一跳。

    不过，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关键的字眼，又立马翻开。

    夜里仍是热得睡不着，蚊帐外头蚊子饥渴地扒拉在账上，发出嗡嗡嗡嗡的叫嚣声，仿佛监狱里抓着栏杆摇晃喊冤的囚徒。卫素瑶悠闲趴在枕席上，翘着两腿，轻轻打开沫兰送的盒子，取出头油倒一点在手心，涂抹开，放在鼻尖上嗅着嗅着，不知不觉发困。

    “头油。”

    贺凌霜来的时候黑着脸，满脸写着“我是被逼的”，卫素瑶一见到她，也是一腔后怕和抗拒。

    师生二人再度见面，生出一份惺惺相惜，一个不想教，一个不想学。

    她无声笑笑，带了几分无奈和宠溺，小心翼翼捡起卫素瑶的大辫子，把下面那本书抽出。

    最后小铁棍清一清嗓子，表示模仿沫兰结束，灵魂回到他自己身上，“可惜，主儿不会叫你们接近的，你俩这段孽缘，往后恐怕都得我给你跑腿。”

    “你可真不把皇上当皇上！”

    康熙对徐乾学也是一样，先赏点心，叫人受宠若惊，再给他压上个艰巨任务。其实严格说来，他今日对座下臣子都是一样，按道理，天子议事，侍卫应当守卫左右，大臣们则卑微站在底下，哪有一律赐座的？电视剧里演的都比这位真康熙守宫规。

    小铁棍听得一惊一乍，但是看到那袋子，失望之情油然而生，“皇上送你这丑荷包？”

    小铁棍回忆了一会儿，不厌其烦，学着沫兰的腔调跟卫素瑶说了，惟妙惟肖，卫素瑶听了能想象出沫兰说话的声音和表情。

    小铁棍东看看西看看，拉了她袖子往前头走，直到看不见的乾清宫的影子，两人来到红墙绵延的夹道上，小铁棍另一只手才从背后猛伸出来，握着一个狭长盒子，“你朋友叫我给你的。”

    惠嫔陡然接受巨大信息量，眼珠子只是不停转，转了一会儿，得出结论：皇上不讨厌卫素瑶，可能还对她                                                有点意思，而卫素瑶也暗恋皇上，两个人明明都有心思，嘴上却不说。

    贺凌霜叹出一口气，“好，教就教。”

    延禧宫里，惠嫔和秋兴前脚刚走，小铁棍后脚就告诉了卫素瑶，“你的苦日子来啦，贺姑姑要来咯。”

    惠嫔也傻眼了，不过想起小铁棍方才叙述，皇上对卫素瑶如何宽和温柔，惠嫔又来了底气，语气中都是骄傲，“咱们素瑶啊，看着不靠谱，实则最靠谱，也许是开窍晚，你要多熏陶熏陶，这回啊，我不限时间，你只管放开了教，我甚至不求你教出一样才艺，我只要她什么都懂点，气质养出来，不要那么土巴巴的，我就满足了。”

    贺凌霜凉凉勾着唇角，“那何必请我呢，我是这样贱的人，帮你培养个半瓶醋。”

    卫素瑶大约睡得并不沉，一有动静便翻了身，砸嘴侧墙睡去。

    “不会的，皇上不止对我如此，他就这德行。”

    然而瓷瓶底下衬着的还是那卷棕黄封面的薄册，卫素瑶迅速把盒子盖上锁住。

    是沫兰的头油，她说过，里头的香料是她额捏亲手做的，这味道因此独属于她。

    小铁棍伸长脖子张望，“她送了你什么？神神秘秘的。”

    小铁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半晌才讷讷道：“是不是因为你总拒绝他？”

    账内，卫素瑶趴着睡着了，细胳膊细腿如一截一截的玉条，莹润白皙，身上散发清甜幽香，仔细闻去，那味道又捉摸不见了。

    两人手中各有筹码，但明显小铁棍的筹码能拿捏卫素瑶，反之不能。她不说，小铁棍可以跟惠嫔复命说是卫素瑶不配合，他无能为力，可是小铁棍不说，卫素瑶却不接受。而且比起听惠嫔的洗脑话，卫素瑶觉得跟小铁棍复述一遍发生的事情，还能满足倾诉需求。

    惠嫔兴之所至，一大早就亲去找了贺凌霜，请她再度归来教习卫素瑶，这回对才艺没要求，只求卫素瑶能赏析御诗、听懂圣意，毕竟一个人夜里琢磨也挺辛苦的，有个师父点播就好了。

    卫素瑶实在是佩服惠嫔，她怎么偏有让人上班如上坟的才能？！她甚至还观察了贺凌霜的全身，然而并未发现绑架痕迹。

    “你终于出来了！”听到脚步声，小铁棍条件反射回头，身体从墙上弹起来，他抹了一把汗，上下打量卫素瑶，“我还以为你要留宿乾清宫，明日封位份了！”

    可惜她正睡着懒觉做梦，梦里自己又被小伙伴落在山里，天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很辛苦地找路回家，怎么走都走不完，着实劳累绝望，可是康熙突然出现，在她手腕上系了一个萤灯，绿光四射，脚下的路一下显形，连石板纹理都很清晰...

    卫素瑶穿过日精门，就看到了等在外头的小铁棍，双臂环抱，一条腿微曲，靠在墙上。

    -

    惠嫔回头，目光变得冷厉，“贺凌霜，你这话什么意思？”

    翻阅细看之下，她惊疑不定，每首诗下面标注了写诗的时间、地点、起因、背景，详实认真，原本她还不知道是谁的诗集，看了这些标注，立即明白都是皇上御诗。

    惠嫔不死心，“凌霜啊，跳舞不成，你教别的呗，总有一样能教。”

    小铁棍奸笑：“那你先说说，今晚你同皇上发展得怎么样啊。”

    小铁棍瞠目结舌。

    秋兴目光落在卫素瑶背影上，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难道这丫头对皇上还是怀有恋慕的？她把册子合上，塞到卫素瑶枕下。

    卫素瑶如果知道惠嫔产生了这样的误会，肯定要崩溃抓狂。

    贺凌霜自嘲道：“跳舞已经是我为她选的最适合的才艺了。”

    秋兴伺候完惠嫔回屋，见油灯照亮半个屋子，屋内仿佛盛了一碗透明的水，蚊帐随风而动，影影绰绰。

    卫素瑶听了都忍不住为康熙辩护，“不是荷包，你仔细看。”她拽小铁棍去暗处，手遮在纱布袋子上面挡住光，“看到没有，是萤火虫，皇上抓的。”

    窗外风徐徐吹来，秋兴熄灯之前，手伸进卫素瑶床上的帐子里，将堆在墙边那条如意锁边的小薄毯子散开，轻轻盖在她屁股上，免她受凉不适。

    小铁棍对着空气啧啧几声，感慨说：“难怪你惦记她，是值得惦记！”

    卫素瑶对他的遐思回以白眼，“小伙子实际点，你刚才去辛者库了吧，情况怎么样？”

    卫素瑶皱起鼻子，甜润清新的兰花和果香唤起她的记忆，眼前仿佛浮现那张眉目贞静的脸，带了个温柔和煦的笑容。

    惠嫔这回听了小铁棍的汇报异常高兴，紧接着又听秋兴说素瑶晚上在偷看皇上的御诗。

    她轻轻一笑，她知道，如再拒绝，惠嫔很快又要搬出那句话，惠嫔救她一命，从未要求报答，只眼前一件小事，她必须满足惠嫔。

    哗啦一声，书拿在手中的一瞬，秋兴就把它合上了。

    她自个儿在屋里笑了一阵，决定要做个红娘，帮一帮他们。

    惠嫔握了贺凌霜和卫素瑶的手，两相交叠，笑吟吟道：“凌霜，我把素瑶交给你了。”

    她摆了摆手，“算了，不去妄议圣上，总之我跟他说过了，他能改最好，不改也不强求。”

    卫素瑶说：“我一直觉得皇上有点阴阳怪气，难以琢磨，但是自从他给我系上这小玩意儿，我就觉得他人还不错呢，就是喜欢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摆皇帝架子，这点不好。”

    贺凌霜的脸拉成一条苦瓜，“噢。”

    -

    秋兴怕吵醒她，一动不动站了会，忽然见得卫素瑶的乌黑大辫子下面，似乎压了一本什么书，薄薄的，翻开的那一页被压得皱巴巴，上面还有一点洇湿痕迹，想是卫素瑶趴着睡流下的口水。

    “原来是头油，味道不错，明儿搽给我闻闻。”小铁棍开着玩笑，高鼻投下的阴影下，一只黑眸幽光闪闪，“说真的，你朋友委实人美心善呐，人在辛者库成天洗衣服，洗得手都起皮了，听到你受主儿器重，第一反映是为你高兴，非但不向你索要东西，反倒还送你东西，难得难得。”

    卫素瑶对此表示没办法，她已经尽力了，但是观念这东西根深蒂固，一个从小生活在没有皇帝的社会中人，很难由衷地体会和认同封建帝制。在她看来，康熙更像是一个兢兢业业而压力山大的富二代，年纪轻轻接管集团公司，面临巨大挑战。

    “谢谢啊。”

    贺凌霜面无表情，“惠嫔，她上回跳舞那么僵硬，别人都是收放自如，素瑶呢，像个陀螺，不抽不转，转了停不下来，不是我不想帮你，是这么差的资质我也第一次见，恕难从命。”

    《良妃也不想修罗场（清穿）》

    卫素瑶说得云淡风轻，小铁棍听得怀疑人生，心都吊起：“你，你还跟皇上提了！”

    小铁棍对沫兰的评价十分中肯，卫素瑶心中一暖，有几分惊讶和动容，“她为我高兴？是这样的反应？她说了些什么话，你一句不漏地告诉我。”

    他指着，十分不敢置信，“皇上莫不是故意讥讽你不配戴好东西？”

    “我说得差不多，换你了。”

    卫素瑶真诚道谢，忽见眼下伸出一只手，几根手指灵活抖动，手的主人自信地坐地起价，“来点银子，意思意思嘛，银子越多，服务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