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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时絮招手,仿佛在唤小厮,楚涟月虽很不甘愿,但还是上前,拿出话本问:“方少爷,你可认得此物?”

    “随她吧。”柳时絮并不担心,“该去春倚楼赴宴了。”

    谢黎打岔:“姐姐,公子给你的可是御赐的金疮药,黑市卖五百两银子呢,还得是有门路的人,一般的有钱人还买不到。”

    她眼前一亮,踮起脚尖挨个去听屋子里的动静,直至走到末尾的隔间,里边静悄悄的,一定就是这儿!

    就在这时,街角屋檐处掠过一道可疑的黑影,随后响起中年男子急促的喊声:“抓贼!快来人抓贼啊!”

    自妹妹病逝后,他也没心思回家,便整日醉宿在烟花之地。

    足尖轻点,她纵身跃上房檐,追了过去。

    “有有有!”掌柜往兜里掏出一袋钱,瞧着分量不轻,小心翼翼放在方以秋身边。

    “这哪成呀?”楚涟月抛掉心头不快,笑盈盈奉上双手,伸去柳时絮面前,等着拿嘉赏。

    他揶揄看她一眼,“楚捕快今日收获颇丰,想必看不上我的嘉赏,我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银子冷冰冰躺在脚边,方以秋连看都不看,情绪彻底崩溃,三尺男儿跪在地上,抱着头痛哭流涕。

    公堂上,他先质问方以秋手臂上的牙印从何而来。

    “墨新,拿给他瞧。”柳时絮冷道。

    “大人您还没走呢?”

    谢黎率先晃悠悠地凑过来,坏笑道:“哥哥再仔细瞧瞧?你指的可是我的牙印噢。”说着,他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刚才贪图好玩,他也拓了牙印在手帕上,还特意放在显眼的位置。

    楚涟月眼神示意,掌柜心领神会继续往下说:“两年前,方小姐带着这本手稿来找我,希望可以换钱,我见此作不凡,定能赚钱,便欣然与她签订契约书,赚来的钱按五五分成。去年冬天方小姐再次找到我,带来了新作,但我看她当时状态不太好,似乎病得很重,还嘱咐我把后继的收益给方公子,没成想后来便听到她亡故的消息。”

    她一脚踹开门,动静不小,惹得屋子里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顿时让她僵在原地。

    街边食肆传来浓烈的饭菜香,她拍拍饿瘪的肚子,垂头丧气朝家的方向走去。

    事已至此,方以秋认下所有罪责,被判秋后处斩。

    精明人模样的掌柜恭恭敬敬走上公堂,献出珍藏的手稿,“启禀大人,此物是两年前方小姐所赠草民,用于留作纪念。”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楚涟月跑遍鄞州城所有当铺,以及地下黑市,没人愿意出钱买她的金疮药,毕竟正经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小捕快竟会有御赐金疮药,便随口打发她走了。

    经柳时絮同意,掌柜这才将手稿递给方以秋。

    在狱卒带方以秋离开之际,他忽然握住楚涟月的手,把沉甸甸的银子交在她手中,“我罪有应得,死后唯一的心愿就是葬在妹妹坟边,能不能帮我收个尸?剩下的银子都给你作酬谢。”

    过去好一会儿,他渐渐止声,似是怀疑,又像自责:“可是阿柔什么都没跟我说过,我们不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么?”

    黑影察觉到身后有追兵,跳下屋脊,转身钻入闹哄哄的春倚楼,径直上了二楼,不见了踪影。

    “那后继收益呢?”楚涟月瞪他一眼。

    可她也只念过两年学堂,略微认得几个字,肚子里那点墨水,还不够写验尸状呢。

    方以秋目光一滞,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话本,他自幼不喜读书,只识得几个字,家中光景落败后,他靠着一身蛮力整日在山里打猎,给妹妹赚汤药费,对坊间的时兴乐子并不感兴趣。

    方以秋呼吸急促,指尖轻颤接过手稿,确认是妹妹的字迹。

    楚涟月暗自欣喜,衙门捉贼有补贴,少是少了点,好歹也是亮闪闪的银子呀!

    方以秋眼底恨意滔滔:“这怎么可能?你在撒谎,你们全是一伙的,都在骗我!”

    转个念头,她想到了一件事,那小贼不也是悄无声息地藏进某间屋子么?说明有的屋子里肯定没人。

    “话本,简单说就两个字:假的。你妹妹所写的并非札记,而是话本,实际上柳三公子与你妹妹并不相熟。”

    还是自己幸苦赚来的钱花得踏实。

    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方以秋闭紧嘴,不肯多说一个字,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任由处罚的姿态来。

    要不要动用方以秋临走前给她的银子呢?

    明日她就托人把金疮药寄给兄长,他在战场上肯定用得到。

    屋子里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楚涟月不敢再数下去,因为那儿坐着她的老熟人——柳时絮。

    她循声望去,只见万吉当铺的老板从门里跌出来,神色颇为着急。

    墨新二话不说,拿起方以秋所指的牙印,比对给他看,印记出入很大。

    楚涟月捧着手里的宝贝,目露精光,“当真?五百两?”

    谢黎有种预感,“公子,姐姐好像要把金疮药拿去卖钱。”

    方以秋在牢里关了一夜,人憔悴不少,态度依旧生硬,“许是被哪个花娘咬的,我记不清了。”

    她数了数,钱袋里足足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原来写话本这么赚钱,她干脆也写得了?

    听完几人的回禀,柳时絮即刻决定,升堂再审。

    墨新:“我拿反了,这是徐氏的牙印,另一块才是殷氏的。”说着拿出另一块帕子。

    墨新上前,依次将牙印帕子摊在地上,“回大人,醉烟阁所有花娘的牙印皆在此。”

    她眼巴巴望着,却见他缓缓递来一个小瓷瓶。

    “证据确凿,方以秋,你还如何抵赖?”柳时絮问。

    “这药涂在手上,伤好得快。”柳时絮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怎么?不想要?”

    楚涟月迟疑一瞬,还是答应了。但这银子赚得并不开心,毕竟这么多人的性命搭在里面,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她打算等事成之后分给难民,就当是替他赎罪吧。

    方以秋怔住,往事渐渐浮现心头,阿柔小时候也曾提过要跟他进山打猎,可山中有猛兽蛇虫,他怎肯让她受苦,后来的日子里,她又时常病着,便没再缠着他进山。

    楚涟月叹了声气,“方少爷,你知道什么是话本么?”

    她沮丧地倚着栏杆发呆,爹爹的药钱,军营里哥哥夏冬两季的衣裳钱,租赁老宅的钱,再加上平日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点微薄的俸禄实在不够呀,前两日从丁稚鸢那赚来的三十两,她还想留着给爹爹请名医呢。

    楚涟月在他近旁蹲下,“那你可曾问过方小姐想做什么?我也有个兄长,不准我做这个做那个,一来怕我惹祸,二则也是担心我的安危,可我兄长并不因此把我关在家里,而是带着我一起练武,挨打挨罚都陪着我。”

    胡乱拍了一通马屁,楚涟月匆匆告辞,脚下步子飞快。

    嘉奖竟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是什么用剩的药膏?打发要饭呢?

    还好楚涟月动作快,往墨新身后一躲。方以秋拿她没办法,又被墨新踹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攥紧了拳头。

    方以秋心凉了半截,连忙改口:“是这个,刚才是我看错了。”

    柳时絮:“……”好心当作驴肝肺?

    楚涟月耸肩,“我没必要骗你,不信你去外边打听,谁没看过这本《风流佳人俏郎君》?不仅如此,前年你妹妹还写过一本《法海风流韵事》,手稿在古韵阁掌柜那里,我把人给你叫来了。”

    但他不知道,那个瘦瘦小小的人,也有一颗想要保护兄长的心。

    经过比对,完全吻合,围观的百姓一阵唏嘘。

    紧接着,墨新撤走地上的帕子,单独又拿了一块来,向众人展示,“这是死者殷氏的牙印。”

    案子了结,围观的群众也都各自散开,楚涟月总觉得空落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扭头发现柳时絮还站在那儿。

    柳庭山点头:“的确如此,柳府上下所有人,乃至街坊四邻皆可作证,我与方家小姐从未说过一句话。”

    得到谢黎肯定的答复,她随即和声软气,“大人,是我眼拙不识好歹,您千万别生气!卑职日后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他自己把妹妹一个人扔在家里,受了伤回来也不说,锁上门自己抹药,米缸见底时也强硬撑着,还谎称山里还藏着打来的猎物,实际上将双亲的遗物拿去变卖。

    楚涟月强颜欢笑:“要的,我要的,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您要是再说慢点,我手上这点伤兴许就好了。”

    方以秋脸色剧变,“这根本不可能!你休想污蔑我!殷氏分明没有……”

    殷氏分明被他生生掐断脖颈,连呼救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是徐氏咬了他。

    方以秋心乱如麻,随手指了个最近的。

    楚涟月停在楼梯处,观察四周,春倚楼的二楼是一排排隔间,约莫有二十几个屋子,这里专用来招待鄞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闯进去搜人,意味着她很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方以秋见到妹妹的遗物,当场情绪失控,起身欲夺,“还给我!不准碰她的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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