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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晏深深看她一眼,并不追究,只继续道:“程方荀年过五旬,如今还重病在身,他作案的可能性不大,但他门下有好几位徒弟,将他那模仿人声之技学了几分去。”

    付云珩未多想,点头道:“到时候知道是谣言,我倒要看看徐令则是何态度,不过薛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姐姐用药如常,身子尚好,翠嬷嬷照料的亦十分仔细,我今晨离府时,兵部侍郎府上的虞姑娘去探望姐姐,看姐姐已能起身走动,她还说不要姐姐闷在府里,过两日请姐姐赴雅集发散发散。”

    裴晏这时道:“初接手案子时我亦想过此问,还专门调查了汪家上下,调查后并未发现疑点,汪妍在家中颇受宠爱,案发后她父母亲悲痛欲绝相继病倒,只有哥哥支撑门庭,那日在义庄你也看到了,他哥哥隔几日便去义庄一次。”

    畅通无阻进得衙门,武卫带着姜离往东侧裴晏处理公务的小院行去,还未走到门口,九思快步迎了出来,“姑娘来了,我们大人正在见几位受害者家属。”

    “鹤臣哥哥,是不是有新线索了?”

    裴晏道:“戏伶与此前的线索合了上。”

    很快帘络掀起,金从善打头走了出来,又见到姜离,他有些惊讶,待康隆和钱咏之出来,康隆一眼认出了她,“薛姑娘怎在此?”

    裴晏颔首:“凶手狡猾,几乎不留任何线索,能在分尸之地蹭上香药,只能说明他对此物见怪不怪,这才失察让死者衣物带了出来。”

    卢卓几人此去一时半刻回不来,姜离又到放着公文的书案旁翻起案情记载,昨日她一目十行看得疾快,今日则只看汪妍的记录,付云珩见状问:“姑娘有何疑问吗?”

    姜离指节收紧,盏盖与杯身相错,发出轻微呲响,正不知如何接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帘络一起,付云珩走了进来——

    姜离进门道:“昨日怀疑是药,待回府后我将沉淀之物滤了出来,但直到今日午后,我才想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是药,但并非寻常药,而是香药。”

    裴晏写好香方,肃声道:“在东市查到了一个疑似散播谣言的年轻男子,在玉真观也查到了当日去打探付云慈失踪经过之人,我已找来证人画了画像,但证人记忆模糊,画像不慎准确,尚未查到此二人下落。”

    姜离语声疾快,“以香入药,除甘草、肉桂、莪术、丁皮之外,我发现药粉之中还有丁香与藿香,可能还有甘松与青木香,此方可调理脾胃,但有传言久服可令人通体生香,坊间有以此方作汤药者,亦有炼蜜成丸唤作香身丸的,但所用者多为女子,若有男子服用此药,多半也是戏伶或秦楼楚馆之人。”

    裴晏平静道:“有位故人曾好此茶。”

    姜离看着文书,“汪妍去凝香阁的次数颇多。”

    她又问:“付姑娘那谣言可有线索了?”

    正说话间,九思又端着两杯热茶进来,“姑娘请用茶,今日是新得的霍山黄芽,小人刚刚煮好,请您尝尝。”

    姜离欲言又止,这时卢卓快步而来,“大人有何吩咐?”

    话音落定,康隆道:“大人为何查问各处戏班子与我们几家有何来往?难道凶手是戏班子上的人?”

    姜离又问:“你姐姐如何了?”

    裴晏闻言从书案上拿起一份名单来,“这几日排查戏班和各处杂戏伎人,发现懂得易装之人不少,但能惟妙惟肖模仿他人声音者并不多,除了片刻前他们三人提到过的两大戏班之外,大理寺与金吾卫还满长安走访了十多家酒肆戏楼,查了戏伶伎人一百多后,只得了这五人的名单,但此五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考虑到凶手有两人,今日开始,戏班这条线索上只重点排查此五人是否有作案嫌疑。”

    去廊下便可听见屋内言谈,此行本是失礼,可这是裴晏最亲信的小厮之意,姜离便光明正大地走到廊庑西窗外。

    金从善语声温润道:“吴家不擅享乐,若涵两次听戏,一次是在郑家,另一次是在我们府上,但这两次她都不是主家,几乎没和戏班上的人有何交集,平日里就更不会去茶楼酒肆听曲了,至于我,我也不爱这些,我们府上请戏班也是为了我父亲,我父亲听戏多年,与咏春班茗秋师父是好友,还曾学过一手。”

    “韵儿是图热闹,那康景明嘛,哼,他是不希望他姐姐早日出嫁咯,自从广陵杨氏来人,他便把我们这些催他姐姐出嫁的当做仇人,说来说去是因为他姐姐护着他,若韵儿嫁去广陵,他一个没名没分的如何在这个家立足?韵儿对这个弟弟那是没的说,定好了婚期后,韵儿从铺子里支了一大笔钱,到现在都不知下落,我怀疑就是给康景明了,我记得那日生辰宴时,他最后才露了个脸,戏班子里的人根本没机会和他说话。”

    姜离摇头,“我只是在想凶手何以第一个选择汪妍。”

    说至此,他又眸光微动:“除了药铺外,典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只怕也卖此药。”

    裴晏倒未听过,“何为香药?”

    顺义门守卫森严,姜离下了马车正想该如何通禀,门口守卫朝她们看了过来,确认一瞬后,守卫快步上前,“姑娘可是要去大理寺?”

    姜离点了点头,一旁裴晏道:“薛姑娘刚带来新发现,那药渍乃是香药,如今正命卢卓几人去查香药可能之来处。”

    姜离不甚赞同道:“是谁理亏,查清谣言来处才知道。”

    不等姜离接话,他唤来十安,“让卢卓过来。”

    裴晏应了一声,目光往窗棂处一扫,见几人也无可交代便不多留他们,安抚几言,便命十安送客。

    裴晏道:“有四五人尚在排查中。”

    十安应声而去,裴晏一边提笔写下香药方子一边和缓问:“是如何发现后几味药的?”

    姜离上前来,“有事找裴大人。”

    九思道:“是康老爷、钱大人和金公子,昨日您离开后,公子亲自往几处戏班走了一趟,今日一早又请了几家受害者亲属前来问证,郑大人和汪公子早上已问完离开。”

    裴晏递上香方,“你立刻去各大药铺,看看哪家卖过以此方开的香药,尤其主意六月以来频繁开药的,有一二药材不同也无妨,再让冯骥带人往凝香阁、浮香斋与林下春堂这些大的脂粉铺子和香铺走一趟,看看他们是否卖有类似的香身丸,若有便各买一样带回来,再派人往东西市风月之地打探城中哪些地方喜好此物。”

    此言令姜离心紧,“你是说药铺与香铺?”

    “……请三庆班是在今年四月,当时是韵儿二十二岁生辰,也是她留在康家最后一个生辰,我们便张罗着给她大办一场,和钱大人说的一样,也是那几出戏,当时没出过什么岔子,他们戏班子里的人也极守规矩……”

    姜离唇角微抿,“听说过。”

    裴晏目泽微深,“进来说话——”

    裴晏这时道:“更有甚者,凶手很可能自己便卖此药。”

    “大人所言有理。”姜离颇为赞同,“如此便可排除戏班中位份不高之人,一来银钱难已负担,二来他们服用此物对自己并无助益。”

    程方荀是天音楼的老师父,当年李策为了学戏硬拜入他门下,姜离别的人不知,对此人印象却颇深,她满腹心思在命案上,竟忘记自己不该知此人。

    姜离脑海浮起李策的影子,口中淡淡道:“受害者有五人,要确定嫌疑对象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应算容易,就看香药这边有何线索能与之对上。”

    守卫恭敬道:“裴少卿派人交代过了,若是姑娘来访,不必通传便可放行,姑娘请吧。”

    姜离面色果真松快半分,“躺够十日确可走动,但定要小心。”

    裴晏又道:“凝香阁在东市,距离汪家不远,且她和康韵也算认识,再加上她未出事之前浮香斋还未有如今的名头,去凝

    姜离朝他身后看去,“是何人?”

    姜离接过茶盏,眼风一扫,便见裴晏若无其事饮茶,一副当真饮惯了的模样,姜离轻拨着茶汤浮沫,忍不住问:“长安八大名茶,霍山黄芽并不在列,且此茶回甘颇为涩口,大人怎会喜好此茶?”

    姜离道:“昨日晚间回府后,徐老夫人下了帖子请我过府看诊,直到今日在徐老夫人那里闻到了一种异香,我才辨出遗漏了什么。”

    说话的是康隆,他又道:“韵儿为了康家铺子生生把自己耽误到了二十二岁,至今年三月,广陵杨家多番催促才把婚事定了,眼看着留不了多久了,我自也想表表做大伯的心意,戏班是我请的,宴席在与我们一墙之隔的二房宅子里办。”

    姜离接过名单,眼风一扫道:“程方荀……”

    付云珩愤然不减,“昨日姑娘走了,姐姐面上没什么,却是整夜都未再说话,她性子和软,受再大的委屈也只会怨怪自己,偏偏我们理亏,拿徐家毫无办法。”

    三字刚出,姜离便暗道不好,果然裴晏有些意外,“姑娘知道此人?”

    说着话,九思轻抬下颌,“您可去廊下等候。”

    裴晏道:“内情不便相告,金公子呢?”

    姜离应是,“你如何知道?”

    这时姜离若有所思道:“这香身丸所用药材尚算寻常,但香料却不便宜,两位死者前后隔三月遇害,若是寻常人家,不易负担三月,将香身丸散落各处的可能性也不算大,凶手应不缺银钱……”

    见姜离也在,付云珩面露欣然,“薛姑娘。”

    姜离心底滑过丝异样,顾不上深究,快步入城门往大理寺衙门走,到衙门之外,大理寺值守的武卫一见她也道:“姑娘请,我们大人交代过,您来不必通传。”

    卢卓应是,忙往前衙调集人手。

    姜离握着名单的指节微紧,“徒弟?”

    康隆眼珠儿一转,似有些了然,这边厢帘络掀起,正是裴晏迎了出来,几人面面相觑一瞬,鱼贯出了院子。

    他们一走,姜离立刻道:“我知道那衣裙污渍是何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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