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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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瞒掌柜的，具体需要多少银钱，我现在也不清楚，需要根据白川府的物价、人工费核算了再跟您说。总归您也不是急用，且等我安顿好。另外，再说我方才做的那个吃食，是用番薯做的，叫酸辣烤苕皮。”

    “好吃吗？”苏榛问。

    客栈的油是菜籽油，苏榛吃不太习惯，便先热了锅，倒油进去，在油里撒了几粒花椒、一点葱姜，炒出香气再用铲子把焦香的调料铲出来。

    “这……二手油烟？这说法倒是贴合，只不过能有法子避免？”张掌柜忍不住问。

    调味这种事难不倒苏榛，她在现代拍过一期森林露营视频，几乎全部调料都是就地取材，连花椒都是采的五味子藤代替。

    “怎么了？”萧寒酥取了鸡蛋过来，就看到灶台前苏榛的沉默发呆。

    怔了会儿，笑意便泛出了眼底，梨涡浮现又瞬间消失，如蜻蜓掠过水面、如苇滩惊鸿。

    话音刚落，门外果然传来脚步声，苏榛心下一松：成了，那份酸辣苕皮送出去的可不止是为了人情。

    随即另加一批姜蒜末炒香，再倒入五花肉末、香菇丁翻炒，断生后加入酱油、面酱、糖调味，持续翻炒。

    “当然。”苏榛不再卖关子，直接回答：“可将后厨改为‘七星灶’，不用风箱，烟道用负压装置排烟。灶分两区，前面烹调，后面烧柴。甚至还比现有六灶多出一灶，大灶头做菜的时候，主火的余温可以传进小灶，小灶温水、供暖就足够，一年下来节约至少一半儿的炭银。”

    张掌柜怔了下，“这……也不影响什么吧。”

    “您这后厨面积虽然大，但被六大灶台完全占了多半，且布局、高度都不合理。”苏榛说着。

    但苏榛方才想起现代那个家，有些走神儿，差点习惯性地在香菇上雕个“奠”字出来……

    心中愈惊，却也无奈回答：“客栈最多时住客近两百，没这些灶台肯定是不行啊，没办法。至于苏娘子说的‘动线’，却是何意？”

    而旁边的萧寒酥已经呈呆怔状态。

    “要多少银子？”张掌柜问着，他问的自然是搭灶费用。图纸想都不敢想，人家一定也不会卖。

    张掌柜万万没想到这年纪尚小                                                的苏娘子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观察力又这么的强。

    而她呢？

    虽说流放路上苏姐姐也做过蒸苕皮，但那时的流程机械又简单，他完全想不到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苏姐姐做个菜竟行云流水般。

    但此时却终于露了少年样，大口大口的，额头没一会儿都吃出了薄汗，脸颊微红，甚至带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浅浅笑意。

    在现代的苏家，她不过是个八字极硬、克死双亲的孤女、沾谁谁倒霉的人。

    萧寒酥本想接过筷子自己吃，却鬼使神差的张开了嘴，就着苏榛的手就吃了。

    古代的“知识产权”掌握在世家权贵手中，所以张掌柜认为图纸就是出自苏小娘子府上，是人家安身立命的东西。

    尤其留子们总有回国的一天，实在想家了还可以去大使馆门口蹲一蹲。

    苏榛有幸，生来便站在千年历史文化的巨人肩膀上，此时拿来卖钱，又汗颜又莫名小骄傲。

    但这种感觉放在自己身上，她终于明白了：至于。

    苏榛便一边收拾后厨一边等，果然，片刻不到人就回来了。

    “您出钱便是。”苏榛的重点只有这句。

    夜深了，客栈外刮起了白毛风，呼呼作响。

    “等等再吃，先趁热给张掌柜送一份去。”苏榛选了卖相最好的一份交给萧寒酥。

    “苏娘子，却不知你做的那个叫什么？用什么做的？肯定也不是面粉啊，口感软糯，调味还特别的不样，可是京城哪家老字号的特色美食？”张掌柜开门见山。

    “对，番薯做的。而且如果没有加肉的话，只用蒸煮方式会耗时更短，片刻即熟。并且苕皮保存得当、再配合干燥剂封装的话，至少能放数月之久。尤其适合行商在赶路的时候带着，可比每日啃干粮好多了。另外，我还可以附做调料包，随吃随煮，不比厨子做的差。”

    “七星灶？我听都没听过，苏小娘子可会？”张掌柜眼睛一亮。

    张掌柜：“……！！！”

    “没事，我在想怎么做得好吃些。”苏榛不再多说什么，开始专心做菜。

    张掌柜下意识坐了下来，差点忘了自己是主、对方才是客。且也是个急性子，又问：“苏娘子认为灶台有何问题？”

    萧寒酥用力点头，尝一小口变成吃一大口，本来就饿的萧寒酥胃口瞬间被成倍激活，恨不得一头扎进苕皮里算了，却被苏榛制止。

    烤苕皮外酥里嫩，即有嚼劲又软糯，即有番薯的香甜又有肉酱、齑汁、芫荽的麻香、葱香、清香。

    萧寒酥很好奇：“苏姐姐在等谁？”

    后厨灶火燃着，又静又暖。

    这么一操作便能去掉菜籽油里带的“怪”味。

    苏榛继续说着：“等我办完落户的事儿，安下心

    一份烤完，同样的步骤又做了另外两份，没一会儿，三份酸辣香菇肉酱烤苕皮全部做完。

    人无论在哪里、无论走了多远、无论你以为自己已经多么的融入新生活，但凡遇到一丝家乡的味道，你心里所有自我防御的堡垒都会瞬间崩溃。

    人情世故听苏榛的没错，萧寒酥立刻接过苕皮光速跑开，毕竟他着急回来吃自己那份……

    她嘴里的苕皮再也咽不下去，眼泪大颗大颗的像是瞬间蹦出来一样、无声且绝望。

    可问完就在心里骂了句自己真多余，这苏小娘子虽然是流放而来，但贵女出身，怎么可能会搭灶……

    苏榛吃了一口却停了，这道小吃是她的家乡菜，是她从小吃到大的。

    《我就是我那迷人的老祖宗》

    萧寒酥终于看到了她的失态，慌得顾不上再吃，伸手便去擦苏榛脸上的泪，却感觉越擦越多，止都止不住。

    苏榛此刻已经双眸如洗，嘴唇却鲜红润泽，还沾了油，嗫嚅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手艺太好，我被自己感动哭了。”

    来人果然是张掌柜。

    同时见架在另一灶上的水也煮开了，便让萧寒酥把苕皮放锅里蒸，熟软了就取出来在旁边晾着。

    没一会儿，苏榛锅里炒的肉末和香菇已全部入了味儿，酱香浓郁，油脂浮现在表面上，便盛出备用。

    “那吃食是我府上的独创、京城也没有，但稍后跟您说，方才用了您的灶台发现有点问题。不如，掌柜的您坐下聊？”苏榛不急不徐的先让了座，这个“关子”她非卖不可，毕竟她要谈的事情更赚。

    “厨房讲究三区协作、定点操作。”苏榛声线清脆、不急不徐，格外引得人想倾听下去，“布局上面，三边之和合理，一日两餐可节约至少三成时间、三成精力。且厨子在站立不动时，左右手可以运动的舒适度也不同。灶头前，无论炒、煎、洗、切、蒸或仅是温水，都有讲究。打碎盘碟、浪费炭银事小，走水安全是大啊。并且，客栈的贵客众多，天天被迫闻二手油烟，不妥吧。”

    “番薯？那竟然是番薯做的！”张掌柜心中大乐，番薯他多啊，又便宜又好买，通常就是穷苦人家拿来当主粮在用，他万万想不到会做成一道菜。

    其实他的餐桌礼仪一向极好，流放路上再怎么狼狈饥饿也是吃得斯斯文文。

    以前她上网的时候看过一些留学生发的贴子，说在国外吃到最简单的中餐都恨不得热泪盈眶，当时的她以为是留子们太夸张，不至于。

    “怎么傻了？快尝尝味道。”苏榛挟起苕皮卷递到萧寒酥的嘴边。

    但她的忍让，却让家族长辈们认为是她对自己八字克亲的赎罪。

    张掌柜愈发心念大动，满脑子响起了铜板进箱清脆的声音，“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大量做？”

    “掌柜的且看。”苏榛指着地面上的油污、以及墙面烟垢，“后厨动线错误，导致厨子们在工忙之时撞来撞去、手忙脚乱，如果我没猜错，地上的油污是因为盘碗碟子时常被失手摔碎导致。而整间客栈一到饭时就全是油烟味儿，半日都散不掉，且三个大灶都不断火，整日燃着炭柴，花费不会少。甚至，墙面黑灰有些竟已碳化，应是后厨走过水。万幸是大概没出过大岔子，否则……”

    俩人就在后厨的小桌旁坐下，尽情享受这份难得的平安。

    “苏姐姐，怎么哭了！”

    而这个时代没有辣椒，苏榛就用食茱萸、花椒、扶留、姜、蒜、葱、黄芥子一起捣碎再加盐、醋，做成酸辣的齑汁，味道近乎椒辣和芥辣之间，吃起来也是相当过瘾。

    最后甚至把她推下红海……

    装盘再淋上齑汁、撒了把芫荽、白芝麻、孜然，酸辣喷香的刺激气味瞬间爆开进了萧寒酥的鼻端、也飘满了后厨。

    “会！”苏榛眼睛黑亮，此刻更是笑弯了，“我可以出图纸，请工人来做。”

    萧寒酥埋头苦吃，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已经是三个月以来他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两人默默吃完了烤苕皮，苏榛却不急着离开，磨磨蹭蹭的收拾，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方向。

    随即又洗锅，再加少量去过味的油，将灶里的柴抽了些出来变小火，才将打好的鸡蛋液倒了一点在锅里，取一张苕皮铺在蛋液上，等蛋液成型之后翻面。又厚厚刷上一层方才炒好的香菇肉酱、撒上咸菜丁、葱花，再用筷子把苕皮卷成一条长卷，翻面再烙了片刻就出锅。

    苏榛瞧得出张掌柜的瞠目结舌，但七星灶这种东西在未来压根不是什么稀奇的，靠负压原理去排油烟的厨房，清朝富商胡雪岩家都有。

    萧寒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