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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着年轻人，漂亮的脸上只有沉静。他忽然觉得，也许对方单纯是想帮他，只是用交易的形式，卸去他的心理负担而已。

    “我没事，”他望了眼桌上的药瓶，恐怕房主才是这里真正的病人，“谢谢你救了我，我……”他摸了摸身上，有些局促不安，“我没有钱，不过，我是个信息工程师，可以在网上接点活儿，你要是有什么需要……”

    他望着年轻人，对方一直在微笑，可笑容里只有广漠的悲哀。“好，”他说，“我答应你。”

    年轻人眨了眨眼，惊讶于他的爽快。

    “谢谢，”他说，“我没打算找公司，不用麻烦了……”

    好在对方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只是说：“没事就好。”

    他张了张嘴。他们萍水相逢，安慰都不知从何开口。

    年轻人的眼睛睁大了：“你是信息工程师？真的？我知道有地方在招这样的人呢。”

    他摇了摇头。

    “我跑出镇子之后，在山林里走了一会儿，就晕倒了，”祁染说，“等我醒来，就躺在里兰城外的一个小屋里。”

    他猛灌下去，感觉全身筋脉像被打通了一样，身体的知觉开始复苏。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占了唯一一张床，房主被他害得没地方休息。

    与身体相比，精神冲击才是更痛苦的。

    他赶紧起身，从床上下来：“不好意思，我睡了这么久，你肯定累了。”

    江印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油松岭到里兰可有几百公里，祁染全程都没醒？“所以，你没看到送你过去的人是谁？”

    “那……”对方问，“你要不要我的？”

    “你醒了？”

    江印白抱着脑袋，觉得信息碎片在脑海里刮起了风暴。他一时无法厘清，就抓住了最关心、也最疑惑的一件事。

    年轻人又递过来一杯水。

    他一时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道了声谢，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惊。

    他变成了一个无名无姓，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幽灵人。对面的年轻人问他是谁，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应该？”

    “你饿了吧，”年轻人递过来一袋面包，“吃点东西。”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名字。如果能卖点钱，也算我还有点价值。”

    “好吧，”江印白说，“里兰的小屋……那是谁的屋子，卡明斯的吗？”

    他低下头，想了想，又问：“你想让我用这个身份做什么？”

    “帮我看看和平吧。”年轻人说。

    “可是……”他说，“如果你都要离开了，这些钱……”

    他左右为难。他不能说真话，不说又显得很可疑。踌躇再三，他开口，编了一个理由：“我是出来躲债的。借钱买的房子，还没住几年，就被炸平了。”

    年轻人愣了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愣了愣，点点头。

    对方好心给他找谋生的出路，他很感激。不过，他现在是个黑户，连出行都困难，正经工作就更别想了。

    “应该是这样。”

    他刚刚炸死了自己，即使他的躯壳存活于世，江念晚这个人却永远死去了。

    年轻人似乎很同情他，点了点头：“别担心，我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不会把你送到警察局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祁染的情景。

    “你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年轻人说，“连终端也没有，你到底是谁？”

    战争中，破产的人很多，这借口也说得过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和平？”

    “不，”对面的人说，“是祁染的。”

    年轻人转向他：“帮我送给一个人，好吗？她就在里兰，离我很近，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回去看她。”他低下头，就像一个外人一样打量自己的身体，“现在这个样子，更没法回去了……”

    他转头，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床边。对方有张漂亮明丽的脸，只是少了点血色。

    “我顶着你的名字，你的过去和未来，”他说，“我之后做的一切，都会记在你的名下。你有什么想做，但没有做的事吗？”

    “你晕倒在路边，附近没有医院，我就先把你带到我家了，”那人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年轻人温柔地劝阻：“再躺会儿吧。”

    年轻人望向桌上的药瓶，没有血色的嘴唇勾出浅浅的笑容：“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我的身份卖给你。”

    睁开眼，面前是昏黄的老式顶灯，四周墙壁本来是白的，因为年久失修，变成了斑驳的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味，像是新鲜出炉的面包的麦香。

    他摇了摇头。他没受伤，只是虚弱罢了。

    “没事的，”年轻人说，“你就先欠着，等你有钱了，再来兑现我们的约定。”

    年轻人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你有什么难处吗？”

    这句话似乎让年轻人感到困惑。

    他望着年轻人，心里有些惊诧。这个人看起来面善，不像是作奸犯科的人，会做什么不正经的生意？

    难处？这就不知从何说起了。难道告诉对方，他刚从特勤组的包围里逃出来？

    房间窄小，他很快就看全了所有陈设，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屋里再没有其他家具。仅有的桌面上，摆着一些药瓶。

    祁染没有说话，等着他消化这些事实。

    他感到脑内轰鸣。他知道，自己的故人，也死在凌河。可是，与

    他这才察觉到腹中的饥饿。上次吃的东西，还是卡明斯递过来的那一袋营养剂，胃已经空得发痛了。

    “三年前那场爆炸，你说是卡明斯放你走的，”江印白问，“油松岭那么偏僻，周围只有军用铁路，你逃出去之后，怎么活下来的？卡明斯安排什么车子把你送出去了？”

    “什……”江印白不知从哪件事说起，“联首的儿子恋童……弗里曼是钟将军害死的……现在的钟将军是个AI？！”

    对方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问：“你是不是需要一个新身份？”

    “我现在没有钱，”他说，“不过，我肯定能找到挣钱的路子。你等我一段时间……”

    对方就这么相信他吗？到时候，人都不在了，怎么能保证他兑现承诺？

    “我弟弟……最近去世了，”年轻人似乎用完了力气，往床里面挪了挪，头倚着墙，“我们的养父离开之后，他又被送回了托养所，等我攒够了钱，回去找他，才发现他已经参军了。我急疯了，到处找关系，想让他早点退伍，可是睡了那么多军官，也没有做到……”顿了顿，声音越发低下去，“他死在凌河边上。”

    终于。这个问题终于还是出现了。